第十三章巫王

第十三章巫王

這是個穿紫色袍子的高挑女人,至於其相貌,只能說也是十分美麗——眼睛細長,嘴含笑意。在她斗篷之下是兩隻支楞出來的白色長耳朵,在微風中一抖一抖的。

緊隨女人身後徐徐行動的,是一架巨大的機器——暫時只能說這是架機器吧。它的下半部分,是類似猛獸的四腳造型。而上半部分,則是一個長方形的、前端鑲嵌着許多機械臂的東西。那些機械臂,有的類似人手,有的則類似槍炮,呈九宮格排列。

“好奇么?”女子笑道,“這是少廣城的守衛獸,陸吾。”

花九溪腦子飛速地轉動,目前看來,自己和拉克西米兩人的生命安全是可以保障的,但若是逃走,那就難比登天了。這個女人本身已經妖力極強,再加上那叫“陸吾”的戰鬥機器,勝算基本為0。

“看起來沒辦法了,投降吧……”花九溪望了望天說,“話說姐姐你叫什麼?”他須要從敵人口中套一些話,才好設想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紫蕪。紫色的紫,荒蕪的蕪。”女子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自己額頭的三兔標記。原來狐仙名字都是暖色序列,而兔精則是冷色序列。

“沒聽說過。”花九溪冷冷道,觀察對方反應。

“唔,這很正常。”紫蕪說,“我們一族的人向來深居簡出,不像狐狸們那樣招搖。像我這樣以戰鬥為能事的尤其少——”

“那個,有什麼武器都交出來吧。”紫蕪提醒花九溪。

花九溪應道:“你猜我們有什麼武器?”

紫蕪一笑,對這種考驗不以為然,略微望了望,說:“那個小姑娘身上沒有武器,但是她那枚戒指釋放的妖氣頻率有點異常——是通訊用的?對了,你好像就是那使用怪蟲的小女孩,跟這兩個黃毛人一路的。”

“所以你沒參加之前的戰鬥?”拉克西米問,“我好想沒見過你這樣打扮的人。”

“嗯,我們是長期負責守衛堡壘頂端的隊伍,吃住都在上面。所以消息不是很靈通……”紫蕪說的都是實情,“至於底下的人有什麼陰謀,我可不關心。”

“只是在這個雲端,沒什麼外人,這是很無趣的。”紫蕪笑嘻嘻的,花九溪卻感到一陣寒意,“所以才把現在躺倒的這倆人拉來了——可惜並不好玩。”

花九溪一驚,趕忙俯下身摸了摸兩人,瞬間就知道他們都身中了好幾種怪毒。落在這個女人手裏,決計沒有好果子吃!

“至於你,你背後那是會動的靈木吧,你把它雕成了人形,還裝上了亂七八糟的武器。”紫蕪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還有那葫蘆里,有一些蟲子和藥水,配置的人很高明,快趕上我們的技藝了。”

“您過獎了。”花九溪皮笑肉不笑地說,就把千手佛從背後取下,讓它載着自己的葫蘆爬向紫蕪。

“這樣保險一點。”花九溪說。

“所以你是想在這東西靠近我的時候發起突然襲擊么?”紫蕪猜到了花九溪的意圖,未等她話說完。那陸吾彷彿有自主意識似的,直接將頭調轉到千手佛的位置,就是一炮。

赤黃色的光團瞬息擊中了形如昆蟲的千手佛,瞬息將其焚燒殆盡了。一股含毒的焦煙逐漸升到半空。

花九溪腦子裏一空,喃喃說:“這下可沒法跟祖師爺交代了——”言語中居然帶着哭腔。

拉克西米看他也是一陣難過,她迄今還從沒在花九溪臉上見到過這種絕望的表情。

“所以說你要乖乖地給我解除武裝,至少還能留住這些東西……”紫蕪不知是嘆息還是嘲弄。

眼見花九溪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紫蕪也不睬他,徑直朝拉克西米走來。拉克西米一陣後退,她是真的害怕。

紫蕪戲謔地一笑,捏了捏拉克西米下巴:“真是可愛的小姑娘——我現在就把你像一隻小羊羔一樣綁起來。”

紫蕪腰際有一道金色的繩子,材質卻像一種粗粗的粉條,她極為熟練地將拉克西米捆綁了起來。拉克西米只覺得綁得並不掩飾,一掙扎,卻死死扣進肌膚之中。

她忍着痛,問:“姐姐不把我嘴巴堵住么?”

“幹嘛要堵住?”紫蕪反問道。

“嗯……不怕我咬舌自盡么?”拉克西米努力想了一個答案,最後發現她問的確實很可笑。

“就算你把自己的腦袋咬下來我也能給接上——這事我辦過不止一次了。”紫蕪說,“所以你們就放心吧。”

“至於你,小夥子,過來。”紫蕪對花九溪說。

眼下那叫陸吾的機器從前胸突出了一部分,彷彿一把椅子的形狀。紫蕪做到上面,將紫袍脫下。

花九溪得承認,這一瞬間他還是很期待的。紫蕪在袍子下面穿着一件同樣紫色的緊身衣,體格是極為玲瓏的。

她將衣服下擺撩起,露出潔白的腿部來,有輕輕將左腳的靴子褪下。

“過來,給我捏捏腳。”紫蕪用一種慵懶的聲音說道。

花九溪從來自詡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紫蕪可能覺得這是對他的一種侮辱——而他本人是不以為然的。

“別走過來,跪過來。”紫蕪提醒道。

花九溪聽了,心想這也好吧。就行了個喇嘛拜佛“五體投地”的大禮——意思是自己其是在朝西天佛祖下跪,而不是眼前這個女人。紫蕪顯然沒看出來其中深意。

花九溪這樣走到了紫蕪腳邊,猶豫了一會,就碰到了紫蕪的腳丫。柔軟細嫩,這是他的手給他的感覺。可能是經常吃珍貴的藥材,紫蕪的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色,反倒有些怪異了。

花九溪就這樣捏了起來,他又沒學過推拿,故而拿捏得不是很到位。

紫蕪悶哼了一聲,說:“叫你捏腳,你和面呢?”

“是,姐姐您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花九溪低三下四地說,“只要不像我那玩具一樣把我們倆燒了就成——尤其是那位姑娘。”

拉克西米一陣感動,心想回來一定要好好謝他這一番忍辱負重。但是在她細看之下,花九溪的神色有些不對。

“捏完左腳換右腳。”紫蕪吩咐道,“然後舔舔——興許姐姐一高興,就把你們放了呢?”

“居然要舔腳?”拉克西米在旁邊高聲問了一句。

“對啊,怎麼了?”紫蕪說。

拉克西米已然察覺花九溪在捏腳時臉上有一種微妙的表情——那是雄性意識蒙動的表情。如果再發展到舔腳那一步,難保不會發生什麼。

而她顯然知道,花九溪不是那麼靠譜的人。故而心中又氣又急,腦海中的幻象接踵而來——花九溪色眯眯地摟着眼前女子……多餘的不敢再想了。

“小花你居然——”拉克西米的聲音不知怎麼,產生了好幾道迴音。而四周其實是極為空曠的。

“我居然怎麼了?”花九溪回頭看他,心想自己這樣默默付出,拉克西米竟有了誤解。

“不對頭。”紫蕪一激靈,腳丫直接踢到花九溪臉上——他即刻口鼻竄血了。

“好重的腳力,不愧是兔子。”花九溪一手捂住自己嘴巴,可惜葫蘆已經被紫蕪沒收了。

紫蕪已然站起來,顧不得花九溪怎樣了。

只看拉克西米身上隱隱有一股金色的光從皮膚中透出來,紫蕪禁錮她的繩索已經被震斷。一股極為洶湧的妖力如龍捲漩渦般以拉克西米為中心輻射着。

“這是什麼妖力?”花九溪一驚,“明明是妖力,但居然能達到這麼猛烈的程度!”

“有趣,很少見到見到這樣優質的巫女了。”紫蕪這樣說,她能感到自己五臟都被對方強大的妖力震撼着,多說一個字都十分艱難。

“姐姐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花九溪還是沒止住臉上的血,問紫蕪。

“沒什麼,這個小丫頭本身就有很強的靈力。”紫蕪舔了舔嘴唇說,“只是女人的力量,在男權社會建立后,是被刻意壓抑住的。這算是一場歷史性的失敗。”

花九溪望了望他:“姐姐你居然還能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

紫蕪一笑:“哪呢,我這也是不知哪躉來的……少廣城是女人城,任何雌性動物都能被激發出自己本身最大限度的潛力。不過這女孩,有些強得離譜了。”

說著,她就要去制止拉克西米——因為每度過一秒,對方的勝算就越大。

拉克西米本人則右手捂着額頭,一副虛弱的樣子:“小花,請給我拿杯水來……我好像有點發燒。”

“哦,就來。”花九溪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但現在當然沒有哪怕一杯開水。

紫蕪忍着妖力的衝擊,捏住了拉克西米雙手腕脈。

她一雙大耳朵即刻變硬,頂端尖尖,這種狀態是當判官筆點穴用的。只要稍稍封住拉克西米身上幾處湧現妖力的穴道,基本就能完事。

她的耳朵就這樣刺了幾下,但,全無效果。

拉克西米的眼中冒出兩道晃眼的金光,她心裏一害怕:“我看不見東西了!”此刻說話聲音所帶的回聲更多了。

“看來事情不止這麼簡單啊。”紫蕪咬牙說著,“這姑娘招靈的體質被激發出來了,先前那些巫女們殘留在少廣城的妖力都依附到她身上來了。”

“那怎麼辦?!”花九溪也一陣焦急。

“哼哼,賤女人——”拉克西米突然詭異地一笑,說著就給了紫蕪一巴掌。

紫蕪在半空轉了幾圈,倒地。

“才一擊就把我打成這樣……”紫蕪吐了口血,忙從身上取出幾片草藥,直接吞服。

“姐姐你——”花九溪就要扶住紫蕪,幾乎忘了她是敵人。畢竟目前的拉克西米才更像反派。

“噓,快閃一邊去。這小姑娘看見你這樣就更生氣了,怕是要活拆了我!”紫蕪終於感到害怕,但隱隱約約竟有些興奮。

拉克西米剛才打了紫蕪一巴掌,妖力隨着掌風消解了不少。現下腦海又有幾分清醒,回想起自己居然罵了一句“賤女人”,馬上又羞又悔,臉上淌下一層冷汗,將怒焰澆滅了。

這一下不同來源的妖力不再侵佔她身體,但依舊留下了不少遺產。拉克西米捏了捏自己臉,彷彿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緩緩走到紫蕪和花九溪面前,看着兩人。

“小米你,看樣子不再迷糊了。”花九溪問,“那麼溫柔的你剛才居然——”

“呀,別提了。”拉克西米滿臉通紅,“姐姐我不該說你的,我這就把你綁好了。”說著,就摸紫蕪腰際的繩索。

紫蕪知道就在這短短工夫之內,自己已經無法戰勝拉克西米了。當她縴手觸到自己兩脅時,她輕吟一聲:“不錯,你比那小子的手軟多了。”

拉克西米一皺眉,心想真是個怪人,就把紫蕪死死捆住。

“紫蕪姐姐,你把我吃飯的傢伙都廢了,該怎麼賠我?”花九溪見紫蕪已然被綁得跟個粽子似的,毫無反抗能力了,就藉機調侃起來。

“嘻嘻,姐姐我可是身無分文喲。”紫蕪彷彿並不覺得自己在什麼危險境地,照樣跟花九溪打趣道。

拉克西米一撇嘴,擔心對話會朝着奇怪的地方發展,就插入道:“怎麼跟女孩子討價還價?”

“物以稀為貴,這城裏男人少,所以我的話就很重要。”花九溪說。

“好吧,我也沒什麼補償你的。”紫蕪說,“那架陸吾,就送給你吧。”

“這是公家的財產吧,姐姐有權處置?”花九溪很是懷疑。

“你姐姐這地位,在城裏也沒幾個領導了……我送你,不用開條子的,到時報銷就行。”紫蕪說,她確實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我告訴你操作它的咒語。”

於是就輕輕念了一遍,花九溪即刻記下。原來陸吾後腦勺處有一塊形如大腦凹槽的結構,把手按在上面,讓它記住你靈力的同時再念咒語,它就會將你視為主人了。

要達到熟練操作的程度其實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但一來花九溪學得快,二來紫蕪只教了一些簡單的戰鬥方式。眼下陸吾已經“縮”成了一個行腳箱大小,頂替了千手佛的位置。

“下一步我們怎麼辦?”拉克西米身上還是有些發燙,花九溪一邊摟着她一邊手抓住套在紫蕪身上的繩子,感覺有些吃力。

見紫蕪不住打量着拉克西米,花九溪起了疑心,問:“我猜姐姐你看拉克西米這麼虛弱,是打算跑或者攻擊我們吧?”

“呵呵,我是真不敢了。這小姑娘如果再有什麼情緒起伏,我就真死了。但是,我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把我放了。”

“把你放了,通風報信么?好笑。”

“你覺得姐姐是這樣的人么?”

“不是。”

“那好,放?”

“放。”

花九溪望着手裏空空蕩蕩的繩子,問拉克西米:“小米,你覺得我做的是對是錯?”

拉克西米肩膀靠在花九溪身上,她輕輕說:“這個女人是有些讓人不解,不過我看她對家族的利益也不是很看重的樣子——就是一個好玩的人罷了。”

花九溪點點頭,“但願如此,不過我們好像忘了什麼人……”但轉瞬又想不起來了。

經過這些波折,兩人好歹穩賺不賠,就來到那些巨大生物前方。

“瞑兒,出來吧。”花九溪說。

白色的巨蛇即刻蜿蜒而下,他在兩人身上蹭了蹭,說:“剛才有些害怕……”

這樣巨大的怪物用小孩子的口吻說話總感覺怪怪的,拉克西米笑着說:“被媽媽嚇着了嗎?”

“不是,那個阿姨有些嚇人。”瞑童答道。

“對了,剛才我捏腳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咬她一口?”花九溪問。

“爸爸你沒告訴我咬她啊?”大蛇說。

花九溪聳聳肩,“那你來咬這些大東西吧,不知它們的皮硬不硬。”

只看瞑童繞到那些更巨大的生物身上,沒一個都輕輕咬了一口。不一會,它們頂上的光柱就再也不噴射了——靈網已然失去了效力。

“狐仙們可以大開殺戒了……任務宣告完成。”花九溪長舒一口氣,接著說:“時間不等人,我們得趕緊撤到安全的地方。”當即就如之前一般,叫瞑童含着兩人到達了少廣城下。

“他們的反應機制果然很差,這一上一下,都不見有人出城的。”花九溪瞅了瞅守門的巨大石獸說道。

“小花,我……似乎燒得有些厲害……”拉克西米被折騰了這一路,有些支撐不在。

花九溪摸了摸她額頭,果然燙極了,但並不是感冒。眼下必須快速到達一處安全的所在,但距離春室還有很遙遠的距離,怎麼辦呢?

正沒咒念的似乎,耳畔有一種巨大的轟鳴聲響起來,是守衛的石獸動了。

“奇怪,它們應該對人類沒有反應的?”花九溪扶着拉克西米,如果幾隻石獸一起攻擊,那隻能坐以待斃了。在這種恐懼之下,他緊緊摟着拉克西米。

只見這些形狀或獅或馬的以翼石獸逐漸活化,變成真正的巨獸了。各種咆哮聲起來,駭人莫名。

“爸爸你別著急,我會保護媽媽的!”瞑童突然滑到兩人身前,與石獸形成對峙局面。

“瞑兒……這些怪物沒有靈魂的。而它們不論身形還是數量,都勝過你。”花九溪的冷靜是一個優點,他知道現在沒有勝算,“你能跑快一些嗎?”

瞑童即刻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騎到我背上來吧。”

花九溪正要把拉克西米扶到瞑童身上,驀地感覺身後有幾道強大的妖力和十來道弱一些的妖力。

最關鍵的,這是狐狸的氣息。

“看這樣子,是小花兄弟嗎?”一個熟悉的女聲說著。

“朱實姐?!”花九溪一陣興奮,跟拉克西米說:“援兵來了!”

“不是朱實。”

只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彷彿從天而降,一下子落在兩人眼前。來人眉目五官跟朱實有八九分相似,一樣的身披大紅——不過她是一件現代的風衣。這女人背後有兩管古董槍械——花九溪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不知是什麼類型的。

女子正了正帽子,又拍拍長發上的塵土,笑嘻嘻說:“朱實是我一胎生的姐姐,我叫朱音。”

雖然長相類似,但姐妹間的性格完全不同。這是花九溪的第一印象。

朱音一腳踩着瞑童身體:“看樣子你們馴服了這條大白龍蛇——現在沒事了,變回人形吧!”

瞑童聽了她的話,馬上恢復了小男孩的外形。朱音也是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孩子,就要上來捏他臉,說:“不錯。”

瞑童三兩步跑開,躲到了拉克西米身後。

朱音見自己嚇到了孩子,擺擺手,就吆喝手下眾人:“壓制住那些石獸,我趁機把城門打出一個缺口!”真是萬千,這種領袖氣息和朱實的又有所不同。

只見朱音的手下有女有男,個個都是狐仙——因為他們額頭都有九尾的赤色標記。因為妖力太盛,花九溪根本就無法窺測這些人的級別。

只看這些人的衣着打扮真是各朝各代都有,有幾個還穿着中世紀的甲胄。有的拿火器,有的使長刀,用拳腳的倒沒幾個。

其中幾個塊頭大的一翻身,變成了宛如山嶽般的金色九尾狐,就正面與那些石獸相撲起來。以石獸的力量居然也很難前進——花九溪感嘆,果然是大妖怪間的對決。

朱音見那些石獸的行動都被封鎖了,忙從背後把兩桿長槍取下。她就這樣對着城門開了兩槍——聽聲音不過是老式的鐵丸子彈。

但花九溪想不到的情景出現了。

只看這兩個小點一樣的彈頭打中了少廣城高大堅固的城門,猛地爆發出兩團碩大無朋的煙火來。所謂煙火,其實是有極大破壞力的狐火。如果形容這火焰的威力,可以打個比方,它的每一個火星都能將一個活人燒成灰燼。

“這可比那個紫蕪強多了。”花九溪嘖嘖稱奇,“朱音姐姐你和朱實姐誰更厲害一些?”

朱音聽完他的話哈哈一笑:“她比我還狠一些……至於紫蕪,在長耳朵里算能打的,但對於我而言就是個廢物。我找機會就要割下她的頭煮湯——話說你們跟她接觸了?”

花九溪點點頭。

朱音一皺眉,又放了幾槍,回過頭問:“奇怪,我看你們是倆凡人,落在她手裏。應該很快就會被折磨洗腦得說不出人話了。”

“有點難受……”剛才一直沒說話的拉克西米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她是個很乖巧的少女,平時極少給人添麻煩。這樣說證明她的確很痛苦。

“不瞞您說,就是她打贏的。”花九溪抱着拉克西米說。

“哦,讓姐姐摸摸——”花九溪就把拉克西米身子輕輕推向朱音——朱音的舉動有點大喇喇,幸虧是個美女,如果換成一個大漢,估計花九溪早就惱了。

朱音只稍稍點了拉克西米額頭一下,就情不自禁地說:“厲害,這樣的體質,是百不一見的巫女材料。擱過去,能直接統治不小的國家了。”

“啊,真是百不一見啊。”花九溪說,“好像不少人這麼講。姐姐你知道她得了什麼病嗎,我聽紫逆說她是被之前巫女們的靈力附着了。”他故意把紫蕪的名字說成了紫逆。

“可以這麼解釋,但是另外一種情形。”朱音沉吟道。

“很嚴重么?”拉克西米有點害怕了。

“不,巫女之間是有等級之分的。級別低的會自然從屬於級別高的,就像男人們的公侯伯子男一樣,也就是粘着你。而小妹妹你,是神巫的最高一級,不經訓練就能與古神溝通。這種人被稱為‘巫荼’。”

“巫荼……”拉克西米眼睛一亮,居然猛地起來了,用一種十分莊重的語言說:“我知道這詞,印度的吠陀,還有歐洲許多語言中的‘巫師’一詞,都來源自這個詞彙。因為他本來就是屬於巫語,是對能自然通曉一切神秘知識之人的稱呼。”

說罷這段話已然消耗了她不少體力,故而馬上又癱軟在花九溪懷裏。

“小妹妹你知道的不少,作為人類,你的巫語說的也很好。”朱音誇讚了她幾句:“我們可能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在此之前——嘿,你們幾個,不要再纏着她了!”

朱音受輕輕一揮,花九溪就感到幾道強大的靈力像鳥一樣從拉克西米身上飛出,她的體溫也降下來了。

“小米吃藥了。”他見拉克西米有所好轉,忙把葫蘆里的幾粒丹藥送入其口中。

“看起來沒事了,我就再放幾槍祝福恁們。”朱音又朝那城牆開來數槍,花九溪終於看到了一處缺口。

“只是普通的子彈,但你在裏面灌注了大量的妖力,對么?”花九溪終於斗膽問了一句。

“嗯,是這麼回事。”朱音說,“這樣的小鋼珠我準備了幾千發,每一發都是連續灌注一個月妖力的。這可是個日久年深的工作哦。最大的好處是,這破槍,連凡人都能使用。”

“是么?”花九溪又是一陣好奇,看來朱音曾把這槍給人類使用過。

“這是個年頭不太久的故事。說以前在喀爾喀,有個台吉去北京當侍衛,然後他的妻子留在家中。那妻子是個非常非常美麗的人,而且人和溫和,只是有個斜眼的特徵,因此被叫做斜眼夫人。她的公婆,也就是台吉的父母受到一個大喇嘛的蠱惑——大喇嘛希望自己的侄女嫁給台吉,所以說斜眼夫人是妖怪,要燒死她。”

“斜眼夫人懷着孩子,一個人騎着馬逃走,但喇嘛在四處都張貼了畫像通緝她。正走到一處敖包附近,就在敖包前臨產了。當時我正好在那敖包里睡覺,聽見她痛苦呻吟的聲音,立刻鑽了出來。我就把孩子接生了,臍帶都是我咬斷的。”

“斜眼夫人知道我是妖怪,但還是謝過了我,就要一個人走。我說你這樣一個弱女子,早晚會被他們捉住燒死,我可以護送你回去。她只好答應。”

“斜眼夫人回去之後立馬被抓住了,大家把她架在火上烤,然後她就死了——當然那其實是我捉的一隻土撥鼠。我把斜眼夫人藏了起來,等他丈夫離京。當台吉得知妻子被害的時候,悲痛欲絕,我看這人是真心的,就把自己的槍借給了他。說,用這把槍,把你的仇人都殺滅吧!因為威力太大,即使官府也不可能相信是人類做的。他將信將疑,就朝喇嘛的召廟放了一槍,整個廟宇和裏面迫害過斜眼夫人的王公都燒得連灰都不見啦!”

“幹掉仇人之後,丈夫還是很絕望。我就把尚在人間的斜眼夫人還給他了……”

朱音的聲線跟朱實有九成相似,同樣十分悅耳。花九溪聽她講完,忙呱唧呱唧地拍手:“姐姐你這故事真好——你可以算唐人小說里的豪俠了!”

“豪俠到底是什麼?”拉克西米問他,“雖然我知道這個詞,但始終不明白具體意思。”

花九溪並不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又聽朱音說:“唐朝的時候我確實也在四處亂躥,可能你讀過的某個故事裏就有我吧——不清楚。”

就在講故事的當兒,那幾頭守衛石獸見大門已然被攻破,守衛也便沒有意義了。因此馬上恢復成石頭身體。朱音忙為這些勞苦將士們送酒倒水,一群人笑聲震天。

“好像哥薩克騎兵啊,這些人。”拉克西米說,“自由自在,卻異常強悍。”

“嘿嘿,不瞞你說,我們是從西王母處借調給真武大帝的北境驅魔軍——朱音大隊。這支隊伍是完全由金九尾組成的,長期在中亞和南俄羅斯地區行動。”就聽其中一個男狐仙說。

“是這樣……”花九溪點點頭,“難怪氣質和朱實姐那種花鳥使不一樣。”

“好了,赤銅,這一階段的攻勢算告一段落。如果有人敢上來修補門上的缺口的話,來一個殺一個……我們先回據點開個會。”朱音對之前那個男性狐仙說著,連打哈欠。

“至於你們——朱實之前要我好好照顧你們。隨我來吧。”她又對花九溪兩人說道。

花九溪當然沒多少選擇,就扶着拉克西米跟大隊人馬走了。只見眾人持槍挎刀的,每一根毛髮都散發出妖力和殺氣來,花九溪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本以為就是這樣徒步而行,不成想朱音半路吹了聲口哨——即刻就有一半的隊員往地上一打滾,現出巨狐的本相來,每個巨狐背上可以坐三五人。朱實拉着花九溪等人來到了赤銅背上。

她一下令,這幾隻狐仙就迅雷閃電一般飛奔了起來,掃葉穿林,眼前的色調從綠色逐漸變成紅黃之色。

“我們現在在哪?看方向還是朝着春室跑的……”花九溪沒想到大狐狸的背上居然一點都不顛簸——這樣對拉克西米的身體最好了,眼下她又小睡了起來。

“你們知道春室里關着一條大火龍吧,它就在這裏。本來蒼翠的樹葉,都被它體內的熱氣熏蒸得變黃了——管他呢,這正好是我們狐仙喜歡的顏色,於是就把這裏作為我們一族的一個據點了。”朱音解釋道。

“那兔仙知道么?”花九溪問。

“他們也有好多秘密據點,雙方都心知肚明——不過在戰爭初期,外圍的兔子窩大多數被我們拔除了。厲害吧?”朱音說。

“哦。”花九溪並不打算恭維她,只輕輕說:“朱實姐姐又在哪呢?”

“她現在正在破壞少廣城通往外界的八個通道,現在已經搞掉了六處——只要有這些通道在,長耳朵能瞬間到達萬里之遙,可能他們已經送走了不少人,算是亡羊補牢了。”朱音說,“到了。”

花九溪雙腳落地,赤銅即刻變回之前偉男子的模樣。只看這地方土地乾熱,植物枯黃,別有一種風情。他見遠處一個地方有大量的水汽冒出,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哦,這就是平時開會的地方,我帶你去。”說罷,拉着花九溪手就領眾人到那去了。

原來是個極大極大的池子——實則是一眼溫泉形成的。

“不是溫泉。”朱音彷彿知道了花九溪在想什麼,即刻說:“你就算被霧蒙了眼睛,難道沒感動龍的氣息嗎?”

花九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周邊一圈大妖怪,反而抑制住了他望氣的能力——附近確實有很猛烈的龍氣。

而白霧中則隱隱約約有兩個紅色的巨大圓形,如果不是燈籠,那隻能是龍的眼睛了。

“這池子是龍的眼淚形成的。”朱音擺擺手說。

“啊?眼淚……”花九溪問,“這麼多愁善感……”

“不是,古早時候這隻火龍曾經在西域吃了一國三十六萬人。西王母就把它圈禁在這春室之中,沒成想它又開始吞噬諸龍,只能把他鎖在此處。它吃不着東西,只能日夜流淚,就形成這個溫水池了。”這次是赤銅解釋的。

“嗯,之前那有龍鱗石的洞穴,就是它待過的。”花九溪點點頭,“它殘留的妖力還能吸引那麼多小妖。”

“因為狐狸本身就是屬陽的妖怪,所以在這池子裏待一會是有好處的。”朱音一邊說,一邊將那件紅色大衣仍在石頭山,“弟弟你要不要參加?我猜那小姑娘是不大樂意的。”

花九溪沒什麼拒絕的理由,只對瞑童說:“好好看顧好媽媽。”那孩子點點頭,只見他變回大蛇將拉克西米圍做一團,甚是保險。

朱音手下的男男女女倒是毫不顧忌,包括她本人都只用一片白色單子裹住身體,撲通撲通跳到水裏。

花九溪心想她和朱實的臉本來就很像,那麼身形應該也差不多,故而正好也算看到朱實袍子下是什麼樣的。他就這樣在岸上觀望了一會,見眾人都已下水,朱音忙嚷起來:“小傢伙害羞么!”

花九溪臉一紅,應了聲:“才不會。”就把那黑色的緊身衣費勁脫下,也踏入了池中。

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燙,暖流是直接灌入經脈里的,不知什麼原理。花九溪顧不得神奇,迅速讓水沒過了脖子。

但他預料中的狀況還是發生了,人們開始談論他的身體。

“我以為是個小秀才,沒想到也是經過捶打的,屁股上還帶着傷……”有人說,花九溪心想這人是怎麼看到的!

“你看他那肋排,烤起來肯定好吃。”花九溪一個寒顫,他絕對相信這夥人能做出吃人的事來。

“嘿嘿,要是肉再厚實一點就好了。”朱音也不懷好意地說。

“那樣好吃么?”花九溪大着膽子問。

“不是。”朱音一笑,說:“她老人家就喜歡又高又壯的男子,你是偏瘦了。”

“赫拉克勒斯那樣的嗎?”花九溪歪頭問她。

沒想到朱音真知道這個人名,“哦哦,赫拉克勒斯,西王母確實很喜歡她,送過他不少東西。那人當真是頂天立地,可惜脾氣不大好……男人只要有本事,脾氣馬上就會變壞。”

“不像我手底下這些窩囊廢,個個都沒脾氣。”朱音說完這話,池塘里爆發出一陣鬨笑。

“好了,說正經的。”朱音的語氣馬上又嚴肅起來,“我們都知道長耳朵不足為懼,但是如果他們把那個傳說中的怪物造出來,就得多考慮考慮了。”

“他們手裏只有三塊紅土,怎麼製造怪物?”花九溪一陣疑問。

“本來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據目前的觀測,少廣城中心——就這一兩天之內,出現了強烈的能量流。”朱音不無擔憂地說。

“這樣……”花九溪有些手足無措了。

“嘿嘿,可惜不管什麼樣的對手,只有把‘天厲’弄到手,那就真和泥捏的一樣咯。”朱音笑着說。

“大姐頭你只是想摸摸天厲吧!”赤銅斜着眼問她。

“天厲?那是什麼。”花九溪問。

“‘天厲’、‘五殘’,都是武器的名字。”赤銅解釋說,“這是西王母的兩件法器,即使是大仙人也會被它們擊殺。”

“可是她老人家早不在人間了,上哪去找人授權呢?”赤銅問朱音道。

朱音沉吟片刻,說:“西王母憑依的巫女,眼前就有一個。”

花九溪一愣,忙說:“姐姐你是說拉克西米么?”

朱音點點頭,又接上一句:“放心,她老人家並不喜歡長時間待在人類體內——或者說,那小姑娘也許還不能討她歡心,所以要試一試。”

“那就是沒有什麼危害吧。”花九溪又問了一句。

“有好處哦。”朱音說,“你看尋常人租住房子,也會把一些常用的傢具留在那裏而不是回回帶走——西王母同樣會把自己的一些咒力及權力賜予被附身的女孩,這是完全無害的。”

還有這等好事?花九溪有些心動,就回了一句:“那我和她商量商量……”

“還要商量?”朱音瞪大了眼睛,“她不是你媳婦么?”

花九溪臉一紅,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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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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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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