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等着你
她一向知道怎樣治他,多少年的性子,早與她在經年的磨合里融洽,她嘴裏說著他這不好那不好,三兩句閑言裏,總會透露出他脾性不好,易對她黑臉的話。
黑着臉,她也清楚該採取什麼樣的措施,好比談生意,他在她身上學透了,再沒有比這四個字更適用於她。
粉飾太平。
往往太多的細事,由着她扯一扯,他也就沒什麼好計較的。
可是這一回不一樣。
若不是在一個飯桌上吃飯,同行的人說漏了嘴,他又哪裏會知道,她這樣的人,這樣軟弱的性子,竟會受過這樣大的苦。
她從來都是他的心上人,只由得他欺負她,黑着臉說她兩句,還不會說的太過火,點到即止。
她這樣的性子,他早說過,會吃虧。
待到她真的吃了虧,他卻不在她的身邊,直到近日,事情得到了進展,他仍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樣軟乎乎的一個人,蓋着被子,拿背朝着她,呼吸亦是均勻的。
不捨得生她的氣。
她受了委屈。
卻又不能不生她的氣。
氣她,始終不肯把他放在她心上的第一位,即便出了事,也想不到身邊還有個他。
與其說這段感情是細水流長,不如說是他一人的勉勉強強,而她,只負責半推半順隨,終是段不如意的設想。
“涯涯,”他再度俯下身來,“去卧室睡,這裏你睡不下。”
怎麼睡不下。
姜涯扯緊了被子,我一個人在這裏睡,又不要你陪我睡。
眼睛睜得老大,多扯了兩下被子,全攥在手心裏,扯到第三下時,身子忽然一輕。
他抱起了她。
“哎,你……”
他徑直打橫抱住了她,連人帶被一併離了床。
姜涯撇過腦袋來,看向他,“你放開我,我,我要在這裏睡。”
他不聽,將她抱出了書房,三兩步,走到了卧室。
不會與他鬧,也不知道推開他,嘴上嘀嘀咕咕,他抱着她,穿過走廊,進了房間,熟門熟路開亮了卧室最大的那個燈,很輕鬆地就將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被子沒拿走,他站直了腰,看着她的臉頰,“晚安。”
轉身就要走。
“你站住!”
姜涯從床上坐起,扒拉開身上的薄被,團成了一團,亂七八糟一陣牢騷,“為什麼非要去書房睡?昨天我就到了上海,打你電話你不接,發信息也不回,就是在發脾氣,也得告訴我原因啊,不聞不問的,只知道黑臉,你要是還不轉過頭來,我,我……”我什麼,“我就不給你被子,不讓你睡覺。”
這樣說也沒什麼氣勢,姜涯生氣餘外,又補了一句,“再這樣,過幾天,我們也不用去登記了。”
完全是沒經過腦子的話,只是單純想嚇一嚇他。
他轉過了頭來,卻當了真,似不在生氣,臉也不是黑的,隻眼眸格外的深沉,仔細看着,眼圈漸漸在發紅。
姜涯心一驚,自知自己說重了話。
還沒有開口,他問了話,打斷了她,聲線暗啞,“這是不是才是你的心裏話?”
我的心裏話。
姜涯緩緩搖着頭,不敢相信。
魏寒生,“我心裏怎麼想的,你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他用低沉的語氣說著極其嚴厲的話。
他如今這個樣子,才叫黑臉、發脾氣。
姜涯被徹底嚇到,嚇得往後退。
“你……”
魏寒生心裏一陣苦澀,苦得嗓子疼,說不出利索的話。
她這個傻樣子,什麼樣的人會捨得欺負她,敢用她的研究項目,敢讓她吃啞巴虧,敢將她調到外地去。
這到底是些什麼樣的人。
他忽然泄了一身氣,走到了她身邊,在床邊坐下。
要好好聊聊也不是不行。
“涯涯,我可以向你解釋。”他的表情嚴肅,“你想問什麼我都能給你解答,但我問你兩件事,你是不是一樣也能如實告訴我。”
姜涯想抹眼淚,全憑一口氣,才沒有哭出來。
顫巍巍答話,“好。”
她一時自然也問不出什麼,嚇也嚇壞了。
他替她解惑,“昨天沒接你電話,沒回你消息,我承認,是我的原因,手機關了機,什麼也不顯示,沒去濟南,也不是因為公司有事,我繞道去了趟南京,去了南京的碼頭,在江邊吹了一整日的風,不為別的,只是想換個心情,涯涯,我知道這樣說可能不對,但我得說……我累了,因為心有些累,所以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整理整理了心情。”
也想了想,接下來的這段路,該要怎麼走。
她失了神,“整理,整理好了嗎?”
他抿緊嘴唇,告訴她,“暫時還沒有。”
姜涯眼圈紅了,這是控制不住,她甚至有些害怕,“你心累了,是因為你已經不愛我了嗎?”
“沒有那麼嚴重,涯涯。”
怎麼可能不愛,愛到後來,漸漸變成了信仰,是一種生命里逃脫不開的情感。
可能超乎了普通的情愛。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會覺得心累,是不是因為我不懂你。”
不懂他,不知道他生意上的煩惱,沒有辦法為他排憂解難。
“沒有人比你更懂我。”他很溫柔。
姜涯說不出話了。
他陪着她停頓片刻,問,“還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她低着頭,在剋制眼裏打轉的眼淚。
“沒有了……”
“好,換我問你幾個問題,別擔心,很快的。”
“你問。”
他摸了摸她的眼睛,替她擦亮了視野,“別哭,我還沒有問。”
“嗯……不哭。”
他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是,“那時你調去西安,是不是不只是因為我的緣故。”
她就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她在學校里的事,那天欲言又止,果然是這個事。
“是,也有部分我的原因,那時我的項目出了事,被迫只能去了西安。”
他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有一下沒一下,像摸在了她的心上。
“事情是不是已經解決了,解決了就好,我也跟學校那邊打過招呼,你儘管放心,九月份開學,你便能重新回上海這邊,學校會給你道歉,事情雖然鬧得不大,但這頓道歉飯得去吃一頓,到時候我陪你去。”他不緊不慢地說著,像在聊家常,“只是涯涯,這些事情我明明都可以替你解決,為了你,哪怕得罪太多人,我也不在意,只要為了你。可是你為什麼,為什麼出了這樣的事,哪怕找了黃……找了別人,也不肯告訴在你身邊待着的我,你可能不大知道,待到事情快要塵埃落定,我還沒有那個他知道的多,也比不上他在你身邊幫得多,我的心裏,或許是不好受的。”
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還沒有那麼重要嗎?
不,不。
“不是這樣的,黃清林是偶然遇見的,他也知道的不完全。”
但他確實幫過她不少。
那只是因為那段時間……
他搖頭,說,“不重要了,已經不重要了。”
姜涯心裏猶如刀割冰砸。
他仍在說,“涯涯,我也得承認,那段時間委實是我逼迫了你,你說你怕我,你逆來順受慣了,現在這樣,不知道是不是你害怕我的後遺症——”
“我不怕你,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怕你。”她打斷了他,她說她怕他,完全是委屈時說的氣話。
“真的嗎?”
她重重點了頭。
好孩子,他又摸了摸她的頭,“你方才問我,我有沒有整理好心情,那必然是沒有的,別哭,別哭——是我的原因,是我的錯,我只是想,可不可以給我個緩和的時間,容我想想,也容你好好想想你對我的感情,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愛你,這點怎麼也不會變,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一點時間而已,可不可以?”
姜涯哭成了個淚人,梨花帶雨,怎麼能不哭,她用帶着打顫的哭音問他,“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了?”
“不是,不是,”他低下頭來,親她的眼睛,親她的額頭,“不是分手,只是分開一段時間。”
“要多久?”要分開多久。
姜涯一邊擦眼淚,一邊抬起頭。
像個被人拋棄的泥娃娃。
“可能幾天,可能幾個月。”現在沒有辦法給她個明確的答覆。
“好,”眼淚是抹不盡了,但她要像個懂事的人,她不好,她很不好,她讓他感到心累,但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在這段永遠只知道接受的感情面前,他說的是對的,她從不懂得回報,她是個不稱職的女朋友,“好,那就分開一段時間,但是……”
她努力着不哭泣,她試圖鎮定,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在最後的時候,留給他的印象,也還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女朋友的模樣。
她擦乾淨了眼淚,笑着,又哭又笑,“但是寒生,我也要告訴你,”一直都忘了告訴你,所以以為你也一直是知道的,“寒生,我愛你,我同樣……是愛你的。”
不知不覺愛上了你,從不懂得說出心裏的話,是一個羞於表達感情的人,活到這麼大,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很少,不偏不巧,在我的心上,你一直都在,從敬重到愛情,她慢慢成長,所以從不知道,原來在愛情這門功課里,有這樣大的學問。
但是我愛你,或許不比你愛我的少。
魏寒生,我等你,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