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年不見,甚是想念
老爺子此間是清醒的,不過眼皮卻是睜不開了,床榻一旁還有一名術士,嘴裏不知嘰里咕嚕的念叨些什麼。
女子也隨徐秋一同進了屋,被一人持刀挾持在屋子一角,手裏罈子也被搶下手,交往了施功的那位的手裏,她泣不成聲。
“逆天改命,以十月胎兒滋陰補陽?大逆不道之事也能做的出,實在與畜生沒什麼差別了。”徐秋陡然一句。
似乎是徐秋這麼一句擾亂了施功的那位,見他眉頭驟凝,睜眼瞧來:“你是何人?膽敢來此忤逆我北山術士!”
“不是李望風叫我來的么?不是么...既然不是,那我便走了,反正他也不過兩個半時辰了。不過我瞧你手法拙劣,就是給你百十個胎兒,你也救不回他...”
徐秋佯裝扭頭就走。
“先生,慢!”
卧在床之上的李家老爺,李望風忽然出聲。
“老頭眼黑,瞧不見人,不知閣下來了,得罪了。”
施功那位冷冷瞧了一眼徐秋,又道:“李望風,迴光返照的時候,你竟還相信夢裏的事。你陽壽不多,屆時一命嗚呼了,我北山術士可是依舊要錢的!五千錢,可是一個子兒都少不得!
“五千錢!”徐秋嗤笑。
李望風有些為難,他道:“夢裏那神仙叫我萬萬不可使這胎兒續命,否則不僅我死,我那小兒也難逃一死。”
“笑話,天下還有我北山術士解不開的事?待你無恙后,再備上五千錢,連你小兒一併看好就是!”
徐秋不聲不響的來到了女子身旁,依舊一指彈射,手握斷刃的那人陡然手頭一松,“噼里啪啦”一聲,斷刃支離破碎。
“夢裏有山,夢裏有水,不是青山,不是綠水,而是刀山,而是火海。不知李望風這滾刀山,入火海的滋味如何?”
徐秋坐在板凳上,一手搖扇,一手搖拂塵。
李望風的身子本無力,可就聽了徐秋這麼一句后,即刻身子一挺,竟是坐立起來,他雙眼泛白,已分不清東南,他大恐:“你、你...你就是夢裏的那位?”
徐秋擺足了譜子,他拍扇一頓:“李望風,閑雜人等,可否出去?”
“出去,你們其他人都出去!”
北山術士一愣,都料想不到李望風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不過錢還不到手,他等幾人願出門?
徐秋絲毫不在乎,他輕言言語:“一時不清靜,我便一時不動彈。”
李望風急了,盲眼大呼:“王氏,賬房取五千錢!”
王氏是李望風的婆娘,人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這王氏聽了五千錢后明顯有些不情願,不過眼下她一個婦人家也說不得什麼。
聽了五千錢后,北山的一群人才是挪動了身子,不過李望風一句話卻叫最後一位出門的北山人聽見了,李望風說:“一萬錢,買一命!”
徐秋滿不在乎的走在屋子裏,東瞧瞧西往往,他刻意不動聲色,連一萬錢的話也沒回。
李望風乾着急,兩眼就如摸了石灰一般,四下的摸索。
足足熬了他一個時辰,好磨!
徐秋見時間差不多了,才是行到床榻前,剛要張口,卻是發覺門外有耳,瞬時,抬手三針激射而出。
門外三聲嗚咽。
徐秋手間拂塵揮動,又佈下了一道清輝屏障,隔絕了屋子。
李望風只覺周遭陡然靜謐了下來,針落可聞,更加的急了。
徐秋這才慢悠悠的開口:“李望風,你還有半個時辰好活!”
“神仙,救我一命,一萬五千錢,不、不...五萬錢,十萬錢,李家財產全部給你,只要救我一命。”李望風可憐極了。
徐秋狂笑,譏諷的瞧了一眼李望風,搖搖頭,他冷冷說:“在你眼中,人命用錢可換么?退一萬步說,哪怕是可用五萬錢買上一命,那你覺得我會用五萬錢賣了我娘的命么?”
“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我是誰!”
徐秋抬手一指,向李望風的眼裏打出一道清輝,隨之厲聲:“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瞧我幾分像從前!”
李望風自打卧病在床后雙目就是一日不如一天,終於在前幾日瞎了,眼下陡然重見天日,他有些不適應,側過頭去,雙手掩在眼前。李望風透過手指縫裏瞧見了一位十六七的少年,他是衣衫不整,消瘦清秀,正橫眉冷對於他。
李望風不曾見過這位少年,想了許久實在是說不上名號,但隱約只見又能瞧出幾分熟悉,至於是誰,他是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了。
徐秋頓時釋然了,瞧了一眼李望風,一眼之中滿含深意,七分要殺他的念頭,三分譏諷。
“李望風吶,李望風,真乃貴人多忘事,短短十二年不見,你就記不得我了。”
徐秋陡然一腳踏在床榻之上,一手彎在膝上,字字凌冽:“十二年前,李家,徐仁,你可曾記起?”
一句十二年前,李望風思緒拉的老遠,忽然,他身子一震,抬起一手,顫顫巍巍道:“你是徐仁的兒子?”
徐秋拍手三聲,他笑了:“徐仁兒子,這才十二年,就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不過也是,高高在上的李家大老爺又怎會記得一個下人之子的名號!”
李望風此間的腦海之中好似一團漿糊,一團糟,理不清思緒。他年事已高,十二年前之事,他卻是有些記不太清了。
“我徐秋可是得虧了你,沒有你也是沒有眼下的我,你可知吶?”
李望風隱隱約約的想起了當年徐仁之事,有氣無力道:“當年南山久旱逢暴雨,你爹淹沒在山石之中,這...怨天吶。”
“看來你是記得不太清楚了,我來說與你聽聽可好?”
李望風曉得眼前這位來者不善,他忽然安靜了,兩手攤在被褥上,等着徐秋的下文。
“十二年前,爹爹走後,你不曾取出一厘一分的錢來安撫娘親與我,這事當年我確實怨你,可眼下我不怨你,給錢與否是你李家的事。”
徐秋一腳拿下,取出了一壇酒,痛飲了一口,續道:“當年我年僅五歲,按理說許多事都是記不清,可唯獨一件事我記憶猶新!”
“你可曾記得秋水?”
李望風眼皮微微一挑,作不出什麼大動作了。
“秋水,我娘!爹走後,苦了我娘,我娘一人拉扯我,我性子頑劣,給她添了不少的麻煩。我猶記那個傍晚,你將我娘拉到了柴房,想行些狼虎之事,可我娘親死活不願,你可記得你做了甚?”
李望風身子已在顫抖,抬眼瞧徐秋,有些錯愕。
“你可是問我為何知曉這些事?”徐秋吃了口酒,笑了。
“你李望風成日成夜是無酒不樂,無肉不歡,又豈能知曉下人的溫飽。當年我年紀尚小,夜裏餓了就鬧,娘親常在柴房給我烤紅薯吃,巧就巧在,那日我在柴房!”
“其實事情到這裏,我仍不怨你。”
李望風有些呆愣,詫異的瞧了一眼徐秋。
“而你眼下所遭受的報應,皆是你十二年的種下的果,而有些你種下的果,你自身都不知曉,你知道嗎?”
“我娘不願隨你做小,你便是使出了潑皮無賴的歪本事,你將我娘連夜賣進了醉花樓,從此不管不問!爹娘可是在你李家整整做了二十年的下人,二十年!”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李望風哆嗦說了一句:“你今日前來討當年的仇,對我李望風是是殺是剮都好,請你放了我兒子一命,他年紀尚小,還不知這些事情。”
“年紀尚小?我來平安街已有一月之久,可是沒瞧見你家的小少爺做了什麼好事!令公子與我年紀相仿,糟蹋了不少的良家女子,此事你知否?”
李望風寡言了。
時辰已至,方才還可見天日的雙眼此間又是昏暗了下去,他有些慌張,雙手緊緊的攥緊了被褥。
徐秋一聲不發,瞧這李望風歇斯底里的哀求,要他放了兒子一命。
徐秋卻是半點笑不出來。
他將餘下的半壇酒一飲而盡,仍是不住的敘說著這個遠遠沒完的故事。
那個女人在醉花樓一待就是八九年,她雖是一字不識,可她懂得一個道理,人不可不讀書,不可不知禮義廉恥!哪怕人在醉花樓打下手,受盡了屈辱,也是每十日給教書先生送上一些錢財與偷摸帶出來的酒肉。
徐秋一人呢喃至此,李望風早是一命嗚呼了。
他終是笑了,續道:“那夜我拖她至南山,徒手挖了一日一夜,偷了一副棺材,將她安葬,又守了七天六夜。”
世人哪知七天六夜是多少個時辰...
屋內冷清,寂靜,針落可聞。
徐秋長嘆一聲,負手在後。
方才他是淺笑,眼下是大笑不止,失心瘋,這一笑叫他鬱結的胸懷舒暢了大半。
“算着時辰,老頭兒今日也要回來了,早些將事了了。”徐秋呢喃一句,出門去了。
一手推開門外,北山的術士仍是守在門外,瞧見徐秋出門,連忙一人進門查探,卻被徐秋一手攔住,他道:“李望風,死了!”
北山領頭那人眉頭一松,大笑:“李望風死了,好!好!好!”
王氏一步上前,兩手叉腰,竟是一句:“死了,你可拿不到半分錢!”
這是一個嗜錢如命的婦人。
徐秋揉了揉眼,冷道:“人是我殺的。”
王氏沒做聲。
“一月之前,我再踏入平安街,本想折磨李望風一番,畢竟當年之事罪魁禍首不是他,可他不該活。拿錢買命,買的是胎兒,我救不得他。”
一言之後,徐秋瞧了一眼王氏:“王氏,汝兒救否?”
先前對李望風死訊不疼不癢的王氏一聽見自家的二字,立馬換了一副嘴臉,急道:“救!不過只能要五千錢。”
徐秋哈哈大笑,一聲:“救不得了。十萬錢都救不得了。”
北山領頭之人冷不丁站出來,朝王氏伸出一手:“五千錢,你家兒子我救了。”
王氏連步上前拉住了領頭那人的袖袍:“五千就五千!老婦不是個捨不得錢的人,如何救?”
領頭那人一撫手中罈子,再是一指外鄉的女子,凜笑:“一胎兒,三兩血,足矣!今日就叫某些招搖撞騙之人瞧上一瞧我北山的本事!”
不過還不待他話音落地,他手間的罈子已是不見,移至了徐秋手中,再是搖手大袖一揮,罈子就這般消失在他的手間了。
“乾坤袋,這是乾坤儲物之術,你是修行之人?”領頭那人忽的有些慌亂了。
“聒噪!是與不是又與你何干?”
一術士正身處徐秋身後,瞧見了這等寶貝,一時興起,竟是悄摸的抽出了別在腰間的長劍。
“咻咻咻!”
提劍那人連出三劍,直朝徐秋的天靈蓋,脖頸,腹背而去。
外鄉女子一陣驚呼!
徐秋早是料到,不慌不忙的說了一句:“這就是北山的本事?”
瞧他一腳點地,縱身一躍,一個巧巧的翻身,就避了這三劍,可這不算完,徐秋手中拂塵輕揮,遂是“刺啦”一聲,絲毫不拖泥帶水,一氣呵成,那人已是身首異處!
徐秋落地,撫了撫手中的拂塵,輕聲一句:“老頭的東西當真不差!”
北山幾位術士已是呆愣,一步不敢動,一氣不敢喘!
徐秋晃悠悠的上前,抬手鵝毛扇別在後背衣領處,見他伸手:“北山術士,好個北山術士。江湖救急,身上可有錢財施捨?”
“一萬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人恭敬取出。
徐秋收下了錢后,一腳直飛那人褲襠:“唷,叮個浪蕩響,這是你隨身之物?”
“不是,不是,忘了這還有五千錢...”
徐秋笑了笑,將一袋錢捻在手中,再是轉身朝王氏勾了勾手指,人畜無害一笑:“王婦人,這袋錢髒了,換一袋?”
王氏哪裏見過殺伐如此果斷的人,七魂六魄嚇走了五魂四魄,連連點頭:“換!”
“五千錢換十萬錢,換否?”
王氏:“甚?”
“五千錢換你一命,換否?”
王氏:“這就討錢去。”
徐秋將討來的一萬錢塞進了自身的兜里,又將王氏取來的十萬錢給外鄉女子遞了過去,女子不敢要,他笑:“回去養豬養牛養羊養雞,好生給你丈夫兒子補補身子。”
一句之後,外鄉女子顯然有些呆愣,只見徐秋又將方才收在袖裏的那罈子給取了出來,落手就是砸落在地,女子驚呼一聲。
“哐當”一聲!
罈子裏空無一物,徐秋笑了笑,一指女子的小腹,做了個恬靜安眠的動作。
“神仙,這...”女子已經領會了徐秋的意思,可始終有些難以置信。
“平安街上已將你的胎兒給救下了,不過胎兒身子已死,只有個靈元,所以你仍需懷胎十月!對了,是個男娃,回頭你與你家男人解釋一番就好。”
“你家男人的病,吃下此物就好了!”說罷,他抬手一指打在了北山術士領頭那人胸前,血迸長空。
徐秋以他之血凝了一丹,交往女子手中,卻未落下,他道:“信我否?”
女子含淚:“信。”
徐秋一指門,聲道:“北山,另有一事,改日登門拜訪,若是期間叫我知曉了你們再尋她的麻煩,我蕩平北山!”
女子梨花帶雨出門去,只在回首時,又硬生生的塞了九萬錢在徐秋的懷裏。
徐秋搖頭輕笑:“善。”
此間,李家庭院裏幾位北山術士,一動不敢動,那位胸口一個窟窿之人是半聲不敢吭。
“北山可有一人,名為余山?”
幾人一愣,徐秋將幾人反應看在眼裏,不待幾人回話,就從袖裏取出一則小捲來,笑嘻嘻的交在仍在呲血的那位懷裏:“我與余山乃是舊識,他有恩於我,今日留爾等一命,此物交往他的手中,改日登門還舊恩。”
“幾位,要我送?”徐秋見這幾人仍是邁不動步子。
一聲令下,幾人疾射而出,常言“驢發情嘴拌,豬發情跑圈”,這幾位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府有何可待?
徐秋也是出門去,王氏趕忙尋來:“吾兒...”
徐秋晃悠悠,頭也不回:“十年勞苦,朝隨日起,歇至月升,不可歇上一刻,另,此生不得碰女子,你知曉我的手段的!”
徐秋一展鵝毛扇,來去自如。
剛行了不過三步,就瞧見迎面走來一位比他還要邋遢的老頭子,徐秋眉頭一挑,諂媚迎面笑呼:“老頭兒,來了。三年不見,甚是想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