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舊事5
孤島
“庫洛里德之墓...”
指尖輕撫眼前的石碑,小櫻低聲呢喃,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淚水決堤而出。
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記憶和情感忽而冒出,可又在瞬間消逝,連帶着那份陌生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情感也被壓抑了大半。
只是心裏抽痛的厲害,又覺着酸楚難耐,淚水更是控制不住。
“庫洛先生...”
她記得月曾經提出想要祭拜庫洛先生,可艾利歐卻遺憾地表示庫洛里德當初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連屍首都沒留下。
更別說是可供祭拜的墳墓了。
不過聽說當年裏德家族的人替他辦了一場葬禮,不過當時那位里德族長的師父似乎和庫洛里德是死對頭,在葬禮上強行招魂,想要將庫洛里德的靈魂吞噬煉化。
小櫻至今還記得艾利歐提起這件事時遺憾的表情——“真可惜他沒成功,這樣的話我就不會成為那傢伙的轉世了。”
“他...離開...很久了...”
久到他已經記不清,在他離世后自己究竟經歷了多少歲月。
也許是幾百年?
庫洛里德的墳墓旁還有一個小小的墳包。
愛麗絲之墓。
再往下看,墓碑上語言換成了英文,和前面兩個光禿禿的石碑相比,這塊墓碑便正式的多,甚至還寫了完整的墓志銘。
只是年代太過久遠,已經被風沙腐蝕。
唯有‘恩師’這個單詞還算是完好。
再往下,是一塊無字碑。
碑后平坦的地面上躺着黑色的棺木,有些像是電影中吸血鬼常用的那一款,棺木上鐫刻着古怪的魔法陣與咒語。
暗金的紋路中似乎又摻了殷殷血色。
那個啞暗可怖卻儘力表現出溫和的聲音正是從這棺木中傳出。
小櫻跪在庫洛里德的墓前掩唇低泣,滿心皆是傷痛,可又哭不出一個所以然,只是流淚。
一塊手帕不知從何處飛來,飄飄蕩蕩地落在她的膝上。
壓抑着哭聲道謝,小櫻掀開面具擦拭着臉上的濕濡。
奶香伴着茶香鑽入鼻尖,一杯奶茶接着落在她的身邊。
“...沒想到...你會...這麼傷心...”
“...真好...”
那位愛麗絲小姐原來沒死,還有後人留下,真好...
這個孩子身上,有庫洛大人的氣息,真好...
小櫻廢了好大力氣,才將自己從那份孤寂的悲傷中拉回,低聲道謝。
奶茶香甜,給了她幾分力氣。
她抬頭,看到了緊挨着庫洛里德之墓的小墳包。
“愛麗絲?”
這個稱呼有些耳熟,許是在書中看過吧?
她曾經讀過數個版本的《愛麗絲夢遊仙境》。
秋穗也很喜歡愛麗絲的故事。
聽出她語氣中的疑惑,棺中人反倒是笑了,語氣中也帶了些許的欣慰。
“...庫洛大人...這麼...稱呼她...”
一個代稱,他的愛麗絲,他的救世主。
身為她的後人,只知道她的本名,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看這個小姑娘方才在墓前哭的這般傷心,想來自幼應當是聽着庫洛大人的事迹長大的吧?
也是,庫洛大人這般眷顧她。
沒忍住再度輕撫眼前的石碑,小櫻的目光柔和“沒想到他竟然有墳墓。”
那個聲音呵呵地笑了,像是破敗的風箱,笑聲沙啞難聽。
“我...一直不信...他死了...”
那個聲音極度緩慢地說,每說一句話,都要喘許久的氣。
哪怕是他親眼看見族譜上‘庫洛里德’之名黯淡,也無法相信那個無所不能的魔法師會就此逝去。
他的師父也不信,大醉一場,在葬禮上強行招魂,卻連一絲氣息都沒能召回。
一直到師父的彌留之際,還在絮叨——
“我這一生,吞噬了太多亡靈,被動、主動,靈魂早就渾濁不堪…
古籍上說有一種開在冥河彼岸的花,可以洗滌罪人的靈魂…
我原本想,有朝一日他來參加我的葬禮…我定要留下遺囑,向他討一片花海…
他怎麼可以走在我前面…
他死了,誰來引我入輪迴…
我這一生,終歸是不配得到救贖,安穩離去……”
他的師父,拉着他的手,死不瞑目。
“可師父…替庫洛大人…立了…衣冠冢…還有愛麗絲小姐…”
棺中人說起話來十分的費力,但還是在儘力表現出善意。
許是被這樣的情緒感染,小櫻心中的緊張與不安逐漸消散。
茶香奶香在舌尖上炸開,糖分和暖意叫原本有些迷糊的腦子逐漸清醒。
“請問,您是…”小櫻放下手中的茶杯,直起身子朝着那個沙啞的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為什麼要將我帶到這裏?那個,我…”
“…別怕…你是愛麗絲小姐…的後人…受庫洛大人庇佑…我不會傷害你…”那個人慢吞吞地說,儘可能地向她表現自己的善意。
“我只是…想見見你……”
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個小忙。
雖然聽不懂他說的關於‘愛麗絲小姐後人’的事,但小櫻還是勉強得出了‘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地結論。
她有些不安,試探着問“對不起,請問司機先生和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她記得自己出了車禍。
棺中人沉默了一瞬,像是覺着好笑,笑聲低沉。
“放心…沒有人…受傷…”
小櫻鬆了口氣,接着道:“請問,我可以聯繫一下家人么?我這麼晚都沒回家,爸爸和哥哥一定很擔心。”
棺中人沉默了一瞬,棺材中發出了咔咔的聲音,棺材板慢慢悠悠地打來了一條縫。
“來…”
循聲走去,真正看到棺材的一瞬,小櫻還是被嚇了一大跳,但卻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撫慰她的心田,一遍遍地告訴她——別怕。
一隻乾癟的手從縫隙中伸出,枯樹皮般的手上還掛着黏糊糊的綠色液體。
手心裏還攥着一個黑色的手機。
“來…”
跪坐在棺材旁,小櫻顫抖着伸出雙手,只聽得吧嗒一聲,手機落在了女孩兒的手心。
“天亮后…送你…回去…”
接到電話的時候,藤隆緊張地蹦起身來,當聽到電話中傳來的聲音還算是精神,他才鬆了口氣。
沒有任何的提示和演練,警員頓時接過電話打開免提,示意藤隆盡量和對方多說一些話。
於此同時,電腦上的代碼飛速流過,正在追尋電話蹤跡的警員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眼神專註。
終於,在電話臨近掛斷的時候,他長舒了一口氣,抬頭對着幾人點點頭。
找到了!
但卻下意識地忽略了那些人臉上怪異的神色。
一直到電話掛斷,為首的刑警隊隊長才肅了神色慎重其事地對着藤隆道:“木之本先生,雖然從情理上而言,您可以選擇銷案,但是…”
“那個女人是國際上的臭名昭著的慣犯,所以…”
他頓了下,臉上不自然地浮現出無可奈何之色。
人家的女兒好好的,並沒有出事,沒有受到傷害更沒有遭受勒索。
從女孩兒毫無畏懼的聲音來看,應當沒有遭受什麼苦難,對方甚至還許諾天亮後送她回來,並給了她打電話報平安的機會。
這次事件中,沒有一人受傷。
就算是那個車禍,也沒有明顯的人為因素。
現在那群人已經離開了日本境內。
如果這位木之本先生要求銷案,他們這些警方是沒有資格接着追查下去的。
可對方為什麼不銷案呢?綁架者給了受害人足夠的善意,也承諾會將後者送回。
如果不銷案,惹惱了對方怎麼辦?
“我不會銷案。”藤隆攥緊了拳頭,褐色的眸子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燒,神情剛毅且堅定。
“比起綁匪的承諾,我更相信警察。”
他無法忘記那個來做筆錄的孩子,那個孩子只有四五歲。
會將這麼一個小孩子當做誘餌逼停汽車的綁匪,難道要他相信他們會有所謂的人性嗎?
他不能拿自己女兒的安全和性命去賭。
賭十惡不赦之人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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