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舅說
黃尚香聞言，忍不住眼淚又往上翻。她強自忍住了：“不用了。”
孫慶隆道：“我剛剛看了，你手裏那種小兔子，圈裏還剩下七八隻呢。毛都長齊了，都能跑了。兔子長得快，很快就會有一大圈的。”
黃尚香看了看手中的小兔子：“這窩兔子才二十來天，沒有了母兔，怎麼活？”
孫慶隆也發愁，絞盡腦汁安慰她：“有一年，我姥姥家的母雞，正孵小雞呢，死了。那些雞蛋里都長了小雞崽兒了，扔了多可惜。我姥就把那些雞蛋抱懷裏，用體溫暖着。你猜怎麼著？”他實在不是個善於聊天的人，黃尚香這會兒也沒有和他閑聊的心情，翻了個白眼：“我知道小雞能那樣孵出來，可這是兔子，不是雞。兔子要吃奶的。”
“那要不，給它整點兒奶粉？”
“啥玩意兒？”黃尚香瞪大眼睛。
孫慶隆一噎，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墨黑的眼睛小心翼翼盯着黃尚香臉上的表情：“我說奶粉，咋啦？”
黃尚香頓時眼睛一瞪。
孫慶隆撲通一聲被驚了個跟頭，忙忙解釋道：“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要生氣啊。”
這下換黃尚香傻眼了：“我沒有生氣啊。你這個主意好啊。”
“真，真的？”孫慶隆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簡直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沒生氣？”
“我幹嘛要生氣？你好心給我出主意，我跟你急？我又不是那好賴不分的人。”黃尚香說著，伸手將跌倒在地上的孫慶隆拉了起來：“可是，奶粉那東西我也就聽說過，去哪兒能弄到呢？”
孫慶隆像個得到肯定，急於表現的孩子：“我見我舅給我姥姥、姥爺買了。這東西以前金貴，現在管的沒那麼嚴了。鎮上的供銷社裏就有。”
黃尚香聽了，十分感激：“謝謝你啊。我去鎮上看看，你也回家吧。”說完，將小兔子放迴圈裏，怕野物糟害了，仔細的蓋嚴實。回頭一看，孫慶隆還跟在她後面轉圈呢。
她不解：“天都晌午了，你咋還不回家？”
孫慶隆頓時又成了縫嘴鱉，脖子一縮，紫漲着臉膛哼唧道：“我這不是等你呢嗎？”
但凡是個正常點兒的大姑娘，看見孫慶隆的樣子多少心裏都會有點兒譜。可惜黃尚香自打記事起，一天天就光琢磨怎麼和家裏那群極品打擂台，空長着一個大姑娘的外殼，全沒有一點兒大姑娘的心腸。她還奇怪呢：“不是告訴你我要去鎮上嘛？那你還等我幹什麼？”
孫慶隆那鋸嘴兒葫蘆，憋了又足足五分鐘才說道：“這天都晌午了，你又沒吃飯。現在莊稼又深，萬一……你打不過……跑也沒力氣跑啊……”
黃尚香神奇的聽懂了那小子話里的意思。但正因為聽懂了，她才足足愣了好一會兒。在這之前，黃尚香從來沒想過自己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在漫天野地養兔子，連個像樣的圍牆都沒有。因為她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身為一個黃花大姑娘，可能遇到的傷害。
孫慶隆勸道：“回吧。事情已經這樣了，着急也不頂用。不管怎麼說，人要緊。我姥爺常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舅舅常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黃尚香打斷他的話：“你怎麼張口閉口不是你舅舅，就是你姥爺？”
孫慶隆下意識的抬手撓了撓有些長的頭髮，不好意思的擠出一個笑容。
黃尚香有些被他眼睛裏明亮的目光打動了：“那就先回家，被你一說我肚子還真餓了。”
孫慶隆卻站着不動。
“咋不走了？”
孫慶隆下意識又要撓頭，察覺到黃尚香在看着他，他拘謹的將抬起一半的手放下：“那個……我舅媽說……”
“嗤……”黃尚香忍不住就被他的樣子給逗樂了。
孫慶隆剛剛恢復了正常的臉，騰的一下就又變成了豬肝色，連脖子都黑紅，黑紅的。頭上的汗珠一層層向外冒，糊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手腳全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在那裏站也站不住，渾身搖擺着打晃。話更是連半句都說不出來了。
黃尚香見狀，更是樂不可支，將剛剛的氣惱全拋到了九霄雲外。上前豪氣干雲的拍了一下那小子的肩膀：“你幹嘛？我又不吃人。”
孫慶隆被黃尚香一拍，不晃了，整個人筆直的站在那裏，像標槍一樣，嘴裏無意識道：“沒……沒……沒……”
“煤什麼煤，還碳呢。”黃尚香不由分說拉着他就走。
孫慶隆跟着她走到村口，忽然一拍腦袋：“哎呀，我把鋤頭忘地里了。你先回，我去拿鋤頭。”說完，不等黃尚香反應過來，掙脫她的手扭頭一溜煙跑了。那速度，彷彿受驚的牛犢子一般。
黃尚香那腦子裏缺根弦的貨，竟然十分羨慕道：“跑的真快。”
她此刻心裏想的是，要是她也能跑得像孫慶隆那麼快，就能截住那個和黃大柱串通好，收她兔子的人。那樣，她的兔子就保住了。
想起自己的兔子，黃尚香剛剛被轉移的神思又回來了，只覺得心都在滴血，連同腳步都沉重起來。她拖着腳，一步一步挨回家裏。進了院門，只見自己親媽崔淑珍同志正站在門內張望。除此之外，院子裏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
黃家三代同堂，人口眾多，都擠在這個四合院裏，整天都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像今天這樣安靜的時候，十分的少。但是，黃尚香一向是提不起精神來關心旁人的。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回到這個在清水灣來說，數一數二的大院子。
崔淑珍看見黃尚香回來，明顯懸起的一顆心落了地。連忙走去給黃尚香端洗臉水。黃尚香用肩膀一下將她拱開：“我自己能。”
攤上這樣一個立不起來的媽，要說黃尚香心裏沒怨言，鬼都不信。可是有怨言又能怎樣？她媽已經被欺負的很可憐，難道她做女兒的再踏上一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