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玲瓏球
開工第一天，重黎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兩個大徒弟，說實話，這兩個小鬼還真不是一般的難纏，固執，又認死理，怎麼說都不聽，重黎認認真真地跟他們解釋了好半天，不要叫自己師父，平白把自己都給叫老了，兩個小鬼根本不聽他的，一口一個師父，叫得別提多認真了，搞得重黎萬念俱灰，之前被人張口閉口叫嫂夫人他都沒感覺這麼心塞！
“這樣吧，你們兩個都別再叫我師父了，改口叫老師吧，反正都是一樣的意思。”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重黎覺得自己還年輕，實在沒必要這麼早就給自己上枷鎖，平白背上這麼大一個負擔，感覺壓力山大。
重黎態度堅決，兩個孩子沒辦法，只能不情不願地應了，那哀怨的小眼神，搞得重黎跟欺負人小孩子一般，心裏愧疚莫名。
烏力罕傷得不輕，心安理得地躺在一旁的陰涼地里，懶洋洋地指揮着阿木爾和巴根兩個人累死累活地熬樹膠，表情愜意而滿足。
搞定了兩個兒子拜師的事情之後，波日特了了一件心事，走到烏力罕身邊，笑道：“借個地方納涼。”
“你小子還真是老奸巨猾！”烏力罕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是他並不蠢，別以為他沒看出來波日特是在撬他們蒙塔中隊長的牆角。整個營地的人誰不知道啊！對於這個剛娶回來的小妻子，蒙塔中隊長簡直寶貝得不行，恨不得能把人藏起來，連跟頭髮絲兒都不給外人看，現在巴特爾敢不怕死地頂風作案，一口氣就送了兩個大麻煩過來，看着吧，等會兒蒙塔回來，知道重黎身邊從此多了兩個甩不掉的小鬼頭，一準得發火。
波日特做小隊長二十幾年了，他可是9番隊裏的老資格，在蒙塔升中隊長之前他們就曾一起共事，蒙塔的性格他當然清楚，但是為了兩個孩子的前途，他也不得不豁出去做些不要臉的事來。
烏力罕鐵了心想要看蒙塔的好戲，波日特也是個老謀深算的，氣定神閑地坐在地上等着蒙塔回來，表面上看可沒有半點不妥。
烈日底下，阿木爾跟巴根一人手裏握着一根碗口粗的樹枝，圍着一口大鍋不斷轉圈，滿頭大汗地熬樹膠，兩人臉上的表情精彩萬分，一會兒興奮期待，一會兒咬牙切齒，但不管怎樣總歸是幹勁十足的。
重黎是半點兒都受不了烈日炙烤，他的皮膚太脆弱，哪怕是一小會兒也會被晒傷，自從知道了這一點之後，蒙塔就細心地將自己的營帳搬到了整個營地最偏僻的外圍陰涼地，為了重黎能住得舒適，寧願每天頂着烈日穿越大半個營地去主賬，重黎一開始並不想給蒙塔添麻煩，想着反正自己都是整日呆在獸皮營帳里，總歸有一層獸皮阻隔毒辣的陽光，不用那麼麻煩地搞什麼大搬家，蒙塔根本不覺得麻煩，重黎越是乖巧懂事，越是為他着想不肯給他添麻煩，他就越覺得愧疚。馬上就快到極夜了，整個9番隊上上下下都在為了減少損失積極備戰，蒙塔身為中隊長，有守護的駐地，必須得對手下百十來號兄弟的性命負責，也得為他們先鋒隊身後所守護的貧苦小村莊負責，蒙塔很慚愧自己不能給重黎更好的生活，天知道，如果不是最近根本抽不出人力和物力來，蒙塔還想斥巨資給重黎修石頭房子，好讓重黎住得更舒心。
“老師，你看我們這樣做對嗎？”
重黎不是一個好老師，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向學生們灌輸知識，看着兩個孩子充滿了求知慾的眼神，重黎扶額嘆息，一人扔給他們一塊木頭，讓他們先雕點東西來練手，冷兵器製造考的全是一雙手上面的功夫，如果不能讓雙手達到隨心所欲得靈敏，之後打造兵器時只會越來越棘手。
兩個孩子學得很認真，單從學習態度上來講絕對是老師們最喜歡的那種好學生，既勤奮，又認真，可惜，也不知道是重黎教得太差勁，還是兩個孩子確實沒天賦，重黎不過是讓他們倆憑感覺隨便雕一個東西出來看，結果兩人都雕得坑坑窪窪的，整個切面跟狗啃過的一般，真是慘不忍睹！
到底是初學者，需要鼓勵，可就是這麼一個狗都不理的四不像玩意兒，以重黎那精益求精的調性，還真沒辦法違心說出誇讚的話來。
長嘆一口氣，重黎隨手拿了一塊木頭起來，三下五除二，手法乾脆利落地雕了一個小玩意兒，三層的木質玲瓏球。雕刻玲瓏球的這一套刀法重黎已經玩得很熟練了，幾乎是信手拈來，沒多久就大功告成，木質的玲瓏球不過一個的巴掌大小，最外面是一層漂亮繁複的鏤空花紋，亞希爾和亞薩爾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等他們接過手來才發現其中還隱含着不得了的奧秘，那小小的木質球體裏面居然還有兩層球體，三層球體每一層都能獨自轉動，就好像是一個接一個套進去的一般，而且每層球體的表面都有完全不同的漂亮花紋，工藝之精湛，簡直讓他們讚不絕口。
“師父，師父，這是什麼？真漂亮！”亞薩爾到底是弟弟，沒哥哥亞希爾那麼沉得住氣，驚訝之下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看着重黎的眼睛裏全是掩飾不了的崇拜之意。
“說了好幾次怎麼還是記不住，叫老師，不準叫師父！”重黎哭笑不得地看着兩個明顯興奮過頭的小鬼，認真說道：“這東西叫玲瓏球，我小時候學來練習刀法的，現在教給你們，你們沒事兒就拿塊木頭照我給你們的樣本來練手，過程很辛苦，也很枯燥，堅持不下來還是早點放棄吧。”
重黎一貫喜歡將醜話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彼此都太難看。這兩個小鬼頭雖然年紀小，但以重黎正直的秉性，還是不忍心糊弄他們。
這個世界的工具之稀少，沒辦法偷奸耍滑，製作兵器時只能靠製作者的手藝，因此每一次下刀都顯得至關重要，不論是雕刻，還是打磨，無論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為了避免這麼悲劇慘案的發生，必須從基礎開始練習刀法。
“要學！我要學！師父你教教我！”亞薩爾早就忍不住開始咋呼了，亞希爾雖然沒開口，但他的眼睛裏也流露出一絲嚮往。
“你們知道嗎？真正的玲瓏球應該是九層，每一層的花紋都遠比你們手上的那個漂亮複雜得多，那才是真正的藝術品，至於你們手上的這個，頂多算是個打發時間的玩意兒……”提起這個，重黎就忍不住感慨，往事不可追啊！
“師父你會雕九層的玲瓏球嗎？”
“都說了叫老師。”
見重黎馬上就要生氣了，亞薩爾立馬從善如流地改口道：“老師！”
“九層的玲瓏球我可做不出來！”事實上，在黎重的記憶當中，他也只見過一次真正的九層玲瓏球，是一位古兵器復原大師所收藏的珍品，還是極品象牙的，藝術價值極高，可遇而不可求，那老頭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饒是黎重在他那兒十分得寵，也只能隔着玻璃展櫃遠遠地看上一眼，連拿到手中把玩片刻的資格都沒有，由此可知，這九層象牙玲瓏球究竟有多珍貴。“以我現在的技藝，找到合適的材料最多也只能雕到五層，再往下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要知道，玲瓏球層數越多越不好雕琢，越往裏的層數，雕刻難度越大，你們倆個好好努力吧，希望你們以後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兩個孩子聽得似懂非懂的，但這依然不能打消他們此刻高漲的求學熱情，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上掛着同樣雄心萬丈的表情，看得重黎忍俊不禁。
重黎一直忙到日落時分，蒙塔才踏着夕陽的餘暉，長吁短嘆地回來了，看到重黎身旁多了兩個嘰嘰喳喳，不停圍着打轉的半大小子，蒙塔立馬垮下臉來，轉頭狠狠地瞪向一邊陰涼處安然不動的波日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快把你的兩個小崽子帶回去！看着就煩人，趕緊弄走！弄走！”
難得看到蒙塔這麼憋屈的表情，烏力罕憋笑憋得傷口都疼了。
波日特笑得一臉老奸巨猾，很遺憾地聳了聳肩，攤着雙手說道：“隊長，很抱歉，重黎少爺已經收下我的兩個兒子做弟子了……”
蒙塔鐵青着臉，心裏火大得不得了，當下恨不得將這兩個煩人的小鬼連同他們老爹一起扔到白城子外面去，徹底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他和重黎可還處在濃情蜜意的新婚，弄這麼兩個半大小鬼在重黎身邊，整天圍着重黎打轉兒，敢說不是存心來膈應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