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蟲）
第十章
帝都某拍攝現場。
破敗的茅屋前，一條土狗被栓在門口。
它正趴着睡覺，旁邊是一個豁了口的碗，裝着吃剩的食物。
一個瘦小的黑影小心的進入視野，她悄悄靠近，抓起破碗，一手抓着食物往嘴裏猛塞……
土狗被驚醒，大聲狂吠，主人聞聲出來，拿起木棒便打，惡聲咒罵道：“該死的小偷！連狗食都要搶！”
黑瘦影子連連躲避，將難得的食物護在胸口，喉間發出痛苦的嗚咽。
“住手！”
來人是一位美麗少女。
狗主人橫眉瞪眼：“你又是誰？”
那少女道：“我是誰你不必知道，但是這位小姑娘也是餓極了才會與狗掙食，你就大人大量，饒她這一回吧！”
美麗少女一看就大有來頭，狗主人哼聲，思量片刻，看了眼地上瑟瑟縮着的黑影，她懷裏還護着那碗，露在外面的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只那雙灰濛的眼睛膽怯的不敢看他。
“哼，今天就饒了你這條狗命！給我滾。”
“卡！過！”
沈芸氣死了，抓住地上的廋小身影，扒開她嘴巴：“吐吐吐，你給我吐出來！”
漫漫皺眉推開沈芸：“吐什麼呀，別摸我，看我妝都花了。”
沈芸：“狗食！”
漫漫砸砸嘴，呸了兩下，“雖然有點酸，放心放心，吃不死人。”
沈芸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做做樣子就行，誰讓你真吃了！”
“那怎麼行？這有損我的職業道德。”
小飛遞了瓶水過來，漫漫擰開漱了口，“嗯，我去找導演看效果。”
沈芸氣得跺腳，她就不應該事事都順着她！
小飛勸說：“芸姐，你彆氣了，漫漫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食物是乾淨的，就是天氣有點大壞了……”
對啊，就是因為知道，沈芸才會更氣。沈芸：“小飛你就這兒幫我看着那死丫頭，我過去喘口氣。哎喲我這暴脾氣，遲早有一天被她給氣死！”
小飛滿口答應：“好的芸姐，你去休息吧，這兒有我看着。”
沈芸走開兩步，心裏想着下次絕對絕對不能再事事順着漫漫了，再這麼下去，還不得翻天啊！
走着走着，她忽感奇怪，剛才從她身邊經過的人影，好熟悉……
沈芸扭過頭，直直的看向身後——那是一個高大修長的背影。只是一個背影，就讓沈芸覺得此人不一般，至少在這劇組裏，她還沒見過有這麼出眾的人物。
她想退回去看看來人是誰，恰好路姨電話打了過來，沈芸只能收回心思，走至一旁去接電話。
“路姨？”
“您放心吧，漫漫很好，嗯，她現在在拍戲……”
·
導演對漫漫“惡狼撲食”的表演十分滿意，無論是動作、神態，還是那毫不猶豫抓了食物就往嘴裏塞的餓鬼樣，無不讓人想豎起大拇指贊聲好！
看看這已經被糊得看不出原樣子小姑娘，其表演態度也讓導演十分欣賞。
“下次再合作。”
這個“下次再合作”小飛聽過很多次了，因為路漫漫是個合格的龍套，和她合作過的劇組就沒有不愉快的，也結了些善緣。例如《南琴》的陳副導，只可惜漫漫的追求太過奇葩，不然也不會至今都在十八線坐得穩穩噹噹了。
漫漫的戲份超速完成，也就沒她什麼事兒了，因為她本來就是來跑龍套打醬油的。去化妝室卸了妝換下戲服，“芸姐去哪兒了？”
小飛：“我剛才看見她在那邊接電話。”
“嗯，那走吧。”
漫漫聽到手機提示聲，她拿出一看，腳步瞬間就停了下來。
小飛問：“怎麼了漫漫姐？”
“沒事。”她下意識的回到，想了想又說，“你和芸姐先回去吧，我有點事。”
“……？”
不待小飛細問，漫漫扔下一句你去找芸姐就自己跑了，小飛叫都叫不住，又擔心芸姐回來知道漫漫自己跑了要挨罵扣工資，急得原地直跳腳！
沈芸打完電話回來得知漫漫自己跑了，果然氣得不行，想到路姨在電話里交代的事情，她拿出手機給路漫漫打了個電話。
漫漫對此十分直接：“我今天真的有事情，不是推脫，等有時間了，我會回去的。”
“有時間是什麼時候？”
“嗯……再說吧。”
沈芸也只有無奈的份兒。
漫漫之所以跑，是因為她收到了祁修的短訊。
他說他在門口。
出現得一點徵兆都沒有。但她也知道，祁修會來找她，應該是來問她考慮得如何了。
漫漫想像了一下祁修拿着聽診器靠近……又想像了一下自己拿着聽診器任祁修靠近……
打了個哆嗦。
·
祁修來的時間比漫漫以為的要早。
他知道路漫漫在拍戲，所以就直接來了等，考慮到各種原因，他沒有直接露面，卻看到了一個讓他為之驚訝的路漫漫。
祁修以為，一個演員把受盡冤屈又不折不撓的形象演出來並不困難，所以在他看到路漫漫的那場挨打戲份時，只有一種理當如此之感——他和路漫漫合作過，雖然只幾個鏡頭，但這不妨礙他知道路漫漫的演技好壞。
對此他並無意外。
但是當今天，他看到那個難民形象的路漫漫時，無論是她的走姿、眼神、動作，都讓他覺得震驚。他才發現，路漫漫和他以為的並不一樣。
非常的，不一樣……
……
叩叩叩——
窗外傳來清脆的敲擊聲，他回神看去，路漫漫低頭在窗口沖他揮手。他打開反鎖車門的按鈕，漫漫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
此刻，他們的心中都心照不宣的知道，這次見面的目的為何。
祁修啟動車子，問：“餓了吧，想吃什麼？”
“火鍋……？”
“火鍋。”祁修玩味的念了這兩個字，他看着漫漫，眸光似乎有着別樣的意味，漫漫也看着他，抿着嘴角點頭嗯了聲，他勾了下唇說，“好。”
有人說過，成年男女之間會約着一起吃火鍋的，除了是因為相互之間十分熟悉要好，就是兩人之間並沒有要發展除了朋友關係之外的意思。
這很好理解，想想火鍋的味道那麼重，路過火鍋店都能沾上一身的味道，實在不利於感情發展。
祁修之所以笑，是因為他聽出了路漫漫的言下之意，她不是在拒絕他，反之是在委婉的答應他。
女人是含蓄而矜持的，他的要求本就無理唐突，現下是在告訴他，她答應不是因為曖昧或者其他，只因為願意幫他。
他側頭看向漫漫，她正看着窗外，嘴唇的弧度是上揚的，他的心也因為這小小溫柔的笑變得柔軟。
***
火鍋是清湯的，味道很淡。
因為不僅祁修有胃病，漫漫的胃也不好，她不能吃太辣太硬和過於冰冷的食物，祁修也是一樣。他的胃病是真的。
祁修對此有些意外。
祁修說：“在我初二的時候去了國外，那邊的食物吃不慣，時間久了，這胃病就落下了。後來因為工作飲食不規律，才會越來越嚴重。”
漫漫問：“你是在國外長大的？”
“不是，只是去生活了幾年。”
“那你肯定沒有參加高考吧？好可惜。”
祁修挑挑眉：“略有耳聞。”
漫漫咬嘴：“耳聞哪有親身經歷來得震撼？我的高考啊，真的是做夢都在考試，有時候還夢見高考忘了拿準考證，不然就是沒有2b鉛筆，醒來都在哭。”
祁修失笑。
……
晚飯後，黑色轎車直接開到漫漫家樓下的地下車庫，漫漫從樓上拿了東西下來，她看見祁修坐在車內，車窗開了一個縫隙，有白色的煙霧冒出來。
他在抽煙。
漫漫拉開車門上車，祁修隨手將煙按熄在煙灰缸。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只是將聽診器遞還給祁修。
祁修接過來，其實他內心也有些失措的，甚至懷疑當初是怎麼想出這樣的辦法的？
“你不問問什麼？”
“你不是都說了嗎？”漫漫說，“你希望我能幫你一個忙，希望我不要胡思亂想，希望我不要誤會你。”這其中的潛台詞就是：箇中原因他不能說。
漫漫想得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一定非得刨根究底，“我很喜歡你演的電影。對了，《風暴》我還沒看完呢！”
祁修很自然的接口道：“下次請你看。”
“不用啦，我讓小飛去買cd。”
“我有cd。市面上沒有的，孤版。”
“孤版？”漫漫疑惑。
祁修解釋：“上映的影片時長有統一規定，但是我們拍攝了四個月，怎麼可能只有那兩個小時？所以還有一些捨不得刪掉的鏡頭，用來自己收藏。”
不可否認，這個誘惑對漫漫來說太大了。
“那就先謝謝啦。”她欣然應下，又沒忍住笑開了，“果然背靠大樹好乘涼。”
祁修點頭，當了那顆大樹。
他手掌一直捏着聽診器，聽管染上了人類的體溫，氣氛漸漸歸於安靜，稍微有一點動靜，在這密閉的車間內，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祁修是果斷的，雖然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在生長。
他先將聽診器的耳塞戴在耳朵上，聽管並不長，他需要傾身靠近才能接近路漫漫。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可避免的拉近。
女孩很安靜，以一種默許的姿態坐在那兒，雙手交互握在一起，眼睛眨啊眨，輕輕柔柔像是落地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