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強國軍禮
當下沒有二話,叫上周攀龍與丁寶楨等人,帶着護兵前去戰場,原本左寶貴等人是要向他來獻俘,不過張華軒委實一刻也不想等了。
海州文武,多有喜極而泣的。十幾年的悶氣凡有人心者無不縈繞於胸,不得解懷,而今日淮軍如此大勝后,可算是把當年被人四千多兵橫掃全國最終割地求饒的大仇報了一半,至於下一步,則在這位無敵的大帥統御之下,也沒有扳不回來的道理可言。
於是所有人面帶喜色,有馬騎馬,無馬騎騾,很多人急切之間無有代步,索性和同僚兩人並騎,而馬車轎子等物,則無人過問,總要以遲早趕到戰場為宜。
消息傳開之後,不少商民百姓也是從城中趕出,一起趕向槍炮聲轟隆響個不停,在晌午才宣告結束的戰場。
張華軒自然是第一個趕到。在他之前,淮軍當然依足習慣打掃戰場,等帥旗一到,全軍上下歡聲雷動,不少將士更是涕淚滿面。
這一仗實在是打的太苦,淮軍自成軍以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苦戰。而當日三河一戰,淮軍以一鎮之力擊數倍的太平軍強敵,原也以為是苦戰,而從今日一戰看來,確實是不足一提,懸殊極大。
所謂苦戰,總要實力相差懸殊才算,淮軍不論是訓練軍紀精神技巧都遠勝國內強軍,就算人數懸殊,淮軍卻是可以戰而勝之,而軍中上下,也持有這般信心。唯有今日對英軍一戰。戰至半酣之時,軍中竟有不少人自覺難以戰勝,除了幾個統兵大將之外,很多人都喪失信心,如果真的打成那樣的結果,是很多將領和老兵不能承受的。
好在。總算是乾淨利落地打勝了,可堪向祖宗神靈告慰,也能向大帥毫無愧疚之色的歡呼致意,淮軍老卒,心情自然舒暢,而激動至落淚,也能可以理解了。
張華軒當然理解。他自從起兵以來,還沒有看過淮軍將士死傷如此嚴重的。內鎮的兵是新兵,這時候有些慘然模樣。還很好說。特調給左寶貴指揮的炮團兩千二百人。卻也是百戰精銳,當初調到海州來塞防的,而現在,也頗有些垂頭喪氣模樣。可見這一戰雖然勝了,與軍心來說,打擊也是不小。
當下環顧左右。只覺慘然。淮軍內鎮兵加少量內衛精銳加炮團全部,整整兩千八百人地人數,而現在看去,能活蹦亂跳向著自己歡呼的,不過千多人,其餘眾,非死即傷,死者當然已矣。傷者卻在包紮。不少重傷員滿身鮮血淋漓,雖然努力忍耐。不過呻吟之聲卻是彙集在一處,當真是聞者側然,頗增傷感。這一戰,當真是險極。原以為內鎮加炮團人數,已經超過英軍,而必不至於一戰而敗,現下看來,若不是左寶貴和相當多的將佐在隊中,有不少扛着金星銀星的將軍們扛着大槍,和小兵一起對敵搏命,若非如此,在被英軍火炮和進攻火力完全壓制以致死傷慘重之時,必定會有崩潰之險。
淮軍自立軍以來,還沒有被人打的崩潰逃敗過,這一仗,當真好險!
中軍鎮的將士立下大功,自然是叫的響亮。不過在張華軒看來,也無足驕傲。一,以超過敵人的步隊扛住敵人進攻,咬住打亂敵人隊列,二,用人數相當敵軍,而還使用着遠遠強過敵人火器的後膛七響,這樣地武力配給加上人數,還是騎兵對步兵,如果打不勝,還不如統統撞死地好。
況且中軍鎮是他的親衛鎮,等於是近衛部隊,也無需特別假以辭色,平時待遇好,軍官們也好升遷,裝備也是軍中最好,這樣還打不勝,要他們何用?
當下不再看自己部下,只觀察着英軍隊列。
兩千二百人不到的英軍已經潰敗投降了。按淮軍處置俘虜的向來規矩,所有英軍俘虜原地跪下,雙手抱頭,總要到一併捆綁之後,才會讓他們站起來。腰間地裝有火葯和子彈的武裝彈已經解下,槍支刺刀也一併收繳,堆在一旁如同小山一般。
英軍的死傷也很慘重,俘虜一邊,就是被打死地屍體和被救治的傷員。不得不說,英國佬的技戰術很好,打的很好也很頑強,淮軍步隊完全不是對手,他們的列傷,多半是被淮軍騎兵所傷。
這時早有人上來稟報,英軍兩千二百五十二人,當場戰死的有七百六十二人,傷四百七十一人,傷亡過半,而如果不是面臨著騎兵的追殺,相信英軍能退回一半人回到要塞炮台上,然後用淮軍留在陣地上的火炮還擊淮軍,使之不能再奪回炮台。
英法聯合艦隊攻擊大沽炮台一役,便是如此辦法。大沽炮台被僧王多年經營,炮手也下了苦功訓練,炮打地又准又好,而英法聯合艦隊事先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在中國軍隊來說特別詭異地情形,輕舟冒進,於是死傷極其慘重,攻擊失敗,而後來增援一到攻下炮台,於是翻轉炮台上的五百餘門火炮,反轟清軍,迫使大量清軍在炮火打擊下投降。
今日淮軍對英軍一戰,沒有騎兵和後膛槍,英軍絕不會是失敗者。
張華軒暗自心驚,在這一戰之前,他總以為憑藉淮軍武力就能迫使這些老牌帝國主義列強放棄侵略中國地企圖,現在看來,未來如果放手大打,淮軍非得使出全力,而且一定要利用好槍械在短期內比英軍領先的優勢,方能取勝。
在戰場上略做巡視,英軍的一夥指揮官卻被帶上來了。
一個少將,五六個上校,其餘都是中校少校之輩,尉官在淮軍看來階級太小,已經被圍在俘虜隊裏,一樣的蹲下雙手抱頭,等着與大眾一起處理,並沒有軍官的特權。
這般處理,還是張華軒事先有吩咐,不得虐俘,不然將來不好辦交涉。前線將士剛剛打紅了眼,恨不得把俘虜全部斬了,淮軍傳統中,雖然並不特別虐俘,不過對俘虜也沒有什麼好客氣的,種地,挖礦,做苦工的都是俘虜,所以在將士心裏,俘虜確實不是什麼好可憐的物事,若不是有嚴令,怕是將校也一體對待。
打了這麼多年的清軍太平和捻子,不論對方身份如何之高,也並沒有特別對待,今天在淮軍來說,算是特別又特別了。
總而言之,與狼狽不堪的士兵相比,英軍的將領們當然是要好上許多。此時他們也知道前來巡閱的必定不是普通將領,而是淮軍的大頭目。英軍上下已經知道,淮軍也使用的軍銜制度,而且肩章胸章一看之下就清楚的很,剛剛交戰,他們親眼看到不少淮軍將軍一級的將領就在前敵廝殺,而眼前這個騎軍便服的年輕人趕來之後,那些將軍們混合在小兵們一起,向著這位年輕的軍人拋帽致意,呼喊之聲比槍炮還響亮,若不是淮軍的重要人物,必定不會如此。
待看到跟隨在張華軒身後的丁寶楨時,張華軒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淮軍的軍銜制度行之有年,已經慢慢開始規範制度,英法諸國對中國情形很是關注,這一點瞞騙不了他們。一般來說,淮軍的總鎮與總兵一級,都是將軍,用英國人的理解,是扛一顆金星的少將。而副總鎮也可以是少將,總參亦是少將,這樣在識別起來時,很是困難。
開始時,是為了讓這些資歷差不多的軍官在軍銜上差別不大,以使得同僚合作,不要生了意氣,於是雖然職務有高低,軍銜上卻並不明顯。
待到今年年初,淮軍改革軍銜辦法,總鎮一職特別加了一星,是為兩星的中將級別,副總鎮與地方總兵、總參一級,仍然是一顆金星,副總參三顆銀星,與團長一級相同,如此類推,可以分別清楚。
這種改動,當然為英國所知,而淮軍之中,唯一授給三顆金星上將軍銜的,卻只有軍令部長丁寶楨一個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雖然丁寶楨是不折不扣的文人,現在乾的卻是軍職,長久葛袍布衣長袍馬褂的召見軍人辦事,總是有些彆扭,不成體統。丁寶楨原本還不在意,等職權漸削之後,唯恐軍人不再拿他服氣,所以頒下的軍銜服飾,反而願意穿着了。
這一樣來,眼前現成一個三星將軍在這裏,卻是低眉順眼,跟隨在一個穿軍便服的年輕人身後,那麼,此人的身份,倒也不必再多猜想了。
於是由這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大英帝國陸軍少將約翰.米歇爾最先帶頭,然後參謀軍官並各團指揮軍官一起景從,向著張華軒一打敬禮,然後米歇爾灰白着臉咕隆幾句,便自退後。
英式敬禮與淮軍不同,看起來頗有滑稽之感,不過張華軒也不在意,只是享受着被當時世界第一強國被俘軍官們敬禮的尊榮,而米歇爾的話只寥寥幾句,他倒也聽的懂,無非就是請照顧臉面,不要為難虐待俘虜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