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04|

被歸類於笨蛋一流的拉克西利亞跟在領主們的身後，穿越了那條空間隧道。雖然起了疑心，拉克西利亞卻並不懷疑愛德蒙會在這種地方動手。他自己的種族天賦就是空間，在這方面的造詣甚至能幹掉一個空間神職的主神，當然看得出來這條通道到底有沒有鬼——看起來，它完全像是愛德蒙這個小鬼自己開闢出來的粗糙產物，到處充滿着空間亂流，如果力量不夠強大，很容易就會被卷進其他的位面中去……而通道的另一頭，拉克西利亞只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面非常厚的位面壁障，應該就是愛德蒙口中的新世界了。

位面壁障是種相當神奇的存在。瑞恩世界的學者們將位面定義為一種類似石榴的存在，瑞恩世界就是那一整個的石榴，各大位面就是裏面的石榴籽，而包裹着各大位面、將它們相互分開的，就是石榴那一粒粒的果肉。它們彼此挨得十分緊密，只要穿破位面壁障就能夠到達另一個位面，可是位面壁障這種東西是看不見摸不着的，位面的存在更是神奇，除非你知道對面就有這麼一個位面，否則哪怕從那兒經過再多次，它也只是一片虛空。

所以自古以來，發現新位面的過程都是十分艱難的，而惡魔們在此之中無疑做出了十分重要的貢獻。通過偶然形成或蓄意謀之的召喚，它們可以到達一個又一個的位面，完成任務後記錄下坐標，力量強大者自己就可以把位面據為己有，但大多數力量不夠強大的惡魔就只能選擇和有能力建立位面通道的存在合作了……

這當中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位面壁障的厚度和召喚惡魔的難度也是有關係的。如果位面壁障實在太厚，召喚者又付不出足夠的代價去把意志傳達到壁障以外，召喚的行為就會失敗。愛德蒙之所以能夠巧合地到達這個位面，完全是因為他“好運”地遇上了一生僅有一次的契約，而召喚他的那個人又是對這個世界影響非常深、甚至因為他的命運而扭曲了歷史進程的一個人，所以以日後對世界的所有影響、或稱“運氣”為代價，愛德蒙·唐泰斯招來了愛德蒙二世這位惡魔……也因此在毫無所覺的時候，把自己的靈魂性命甚至整個世界都拱手送給了愛德蒙。

也不知道，如果他被吞噬的靈魂還有知覺，會不會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感到懊悔。

管他後悔不後悔，愛德蒙現在可是很開心的。他捻着縮小成拇指大小的契約捲軸，十分無恥地接通了和契約之神的聯繫。不過剎那之間，契約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完成了從規則到法則的重要轉換。

愛德蒙作弊作得毫無負擔。這群惡魔明知道自己和契約之神的親密關係，還毫不設防地在簽訂契約之後和自己共處在了同一個空間內，甚至把後背交給了自己，間接滿足了契約性質轉換的基本原則……他們四不四傻？

領主們當然不是傻，他們只是在面臨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時有些難得的亢奮而已。深淵是個苦哈哈的地方，貧瘠得幾乎鳥不拉｜屎，基本只有在和神界開戰的時候才能掠奪一些資源，窮一點的領主（如愛德蒙）甚至把收穫的亡靈當資產……這可是個苦到連大領主都不得不一年一度跑去人間賣｜身（拉克西利亞）、深淵最博學多才的領主都每天吃不飽肚子（辜勒）的地方，所以在聽到了愛德蒙的描述后，他們怎麼可能不感到欣喜若狂？

雖然出於謹慎的本能，他們現在來的都是分｜身，但一旦能夠確認新位面的利益，他們的真身就能循着標記瞬間降臨。至於將愛德蒙打得狼狽不堪的本土神祇？不過是因為愛德蒙失去了自己的身體、對方又有信仰上的天然優勢而已。幾個活了幾千歲的大惡魔領主聯手的時候，可是連本源神都要感到忌憚的——況且，在愛德蒙口中，他遇到的那一個不過還處在成長期而已，一個小小的幼年神祇，算得了什麼？

惡魔們天性狡詐，而領主們能活那麼多年並且安安穩穩地坐在現在的位置上，本身的謹慎已經不需要多說。然而惡魔的格言就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敢壓上一切地去豪賭”，他們自以為穩操勝券，這一次當然會落入愛德蒙的陷阱里。

傲慢的原罪，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愛德蒙慢吞吞地摸了把臉，尤里西斯所留下的光明力量瞬間被黑暗的閃電吞噬。藉由這種方法，他通知了尤里西斯做好準備，然後便老神在在地觀察起了周圍。這群積年的老惡魔個個都狡詐至極，頭腦比之同齡的神祇不知複雜多少倍，想要騙過他們，一環套一環的計策還算不上成功，誰知道哪一會兒他們當中的某個人就會回過神來……所以本着獵手的耐心和對對手的尊重，他得再多加幾層保險才行。

惡龍的目光落在了拉克西利亞的後背上，色｜欲領主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他現在的處境很尷尬。被愛德蒙坑了一把后，拉克西利亞基本上算上了他的賊船，被迫成為了自己天然同盟們眼中的愛德蒙同夥。但也因為如此，站在相對來說更像局外人的角度上看，拉克西利亞只覺得愛德蒙和他們簽訂的契約是處處有蹊蹺……雖然看起來，契約上羅列的那些條款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放在愛德蒙的身上，沒有問題反而就是最大的問題！

難道愛德蒙會看不出來，他簽訂的這份契約完全是在以虎謀皮嗎？他提出的那個公證條件，根本就不會被任何人放在眼裏！只要一得到新位面的具體坐標，他就絕不可能死着回到深淵……且不說愛德蒙一世的死亡是被號稱從不說謊的契約之神公證過的，就算愛德蒙一世沒死，難道他就能滿足召喚的條件嗎？

他可是個惡魔啊！

拉克西利亞內心覺得這當中一定是有什麼陷阱，可他和其他的領主一樣，並不覺得愛德蒙有在契約中做手腳的能力，最多是把陷阱放在了新位面上。雖然愛德蒙描述得很好，契約也毫無瑕疵，可是誰能夠保證他描述的位面就是他所發現的那一個呢？或許他只是發現了一個罕有人跡的貧瘠位面，而拿這個位面當圈套，設計要讓他們上鉤呢？

不過，有沒有這麼一個位面，對於領主們來說都不算吃虧。因為愛德蒙一世的緣故，他們對愛德蒙的成長潛力相當忌憚，如果不是有契約之神在頭上看着，早就想幹掉這個礙眼的傢伙了。假如這個位面不存在，就等於是愛德蒙用契約欺騙了他們，領主們就找到順理成章幹掉他而不會被契約之神報復的理由了——只不過，考慮到愛德蒙自己不可能也看不出這一點，所以出於謹慎，這個引他們上鉤的位面是必然存在的。只是要想順順利利地得到它，可能還是要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罷了。

領主們都不介意陪愛德蒙稍微玩玩，不過他們的時間都相當寶貴，總陪着愛德蒙浪費下去可不行。愛德蒙提供的這條空間通道性質極其不穩定，剛好成了他們發力的理由——一條半路上崩潰了的空間隧道可是沒辦法把他們帶到任何終點的，為了完成契約，愛德蒙難道不該提供一個穩定的坐標么？

……拉克西利亞倒霉地成了他們選中的那桿槍。

對於色｜欲領主來說，做出一個選擇並不困難。一方面是絕不可能和他成為盟友的愛德蒙，另一方卻是天然盟友的諸位領主，雖然他並不樂意被人當槍使，可是在領主們已經對他產生懷疑的現狀下，他再不做點事情來鞏固同盟，就等於是默認了愛德蒙的陷害，徹底站在和盟友們相反的那方了……

然而拉克利西亞也同樣清楚，就算他按照盟友們的要求去做了，他們也是同樣不可能再信任自己的。就跟他們和愛德蒙簽訂契約的理由一樣，能夠從分蛋糕的人中去掉一個，對他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算是子女，衡量過利益之後都能賣掉，更何況領主們數千年來關係一向都不怎麼美妙呢？

這個在愛德蒙的威脅前隱隱形成的天然同盟，也實在是太容易被瓦解了。拉克西利亞並不願意在被人當槍使之後又無情地拋棄掉，他甚至打算要拒絕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在蘇玻拜耳輕飄飄的、彷彿不含一絲威脅的目光下，拉克西利亞還是不情不願地邁動了腳步。

他……他的腿有點軟……

在自己倒霉還是別人倒霉之間，拉克西利亞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後者。他放慢了步伐，走在了愛德蒙的身邊，以前輩的口吻笑盈盈地道：“畢竟還是年輕啊，愛德蒙，這條空間通道的性質很不穩定，你確定它可以把我們帶到合適的終點？”

愛德蒙假裝沒有意會到他的意思，張大了眼睛，無恥地露出了一副純真的表情：“什麼？尊敬的色｜欲陛下，我認同您在空間領域的造詣，可是您不該懷疑我的水平。事實上，以現在空間盜賊的盛行程度，假如我的通道完美又堅固，您覺得我還能讓香噴噴的新位面隱瞞多久？”

拉克西利亞並不上當。他拉長了聲音，慢吞吞地道：“謹慎有時候是件好事，不過，愛德蒙，你不覺得這樣一條通道和新位面以及我們的身份並不相符嗎？走在這樣一條連馬也不願意落蹄的道路上，有誰會願意相信終點上會有盛開的花朵呢？”

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顯然的火氣和威脅，愛德蒙卻聳了聳肩，笑了起來：“可是就瑞恩學者們的共識，植物在*的屍體和糞便上只會長得更加茂盛不是嗎？更何況，馬兒不願意落蹄，對我們又有什麼影響呢？就我個人而言……”他長長地拖了個尾音，慢吞吞地道：“您不覺得，只要山羊的蹄子願意落下來不就夠了嗎？”

拉克西利亞的臉色頓時綠了！！

諸位領主當中，由於惡魔天賦的特殊性，拉克西利亞是唯一一個需要經常去各種位面解決問題胡天胡地的人，也因此成為了所有惡魔中知名度最高的一個，被看作是惡魔的典型形象。而他的惡魔原身，正是頭生雙角、身材頎長、卻偏偏擁有着尖利指甲和一對山羊蹄的俊美青年！！

領主們之間出現了兩聲零碎的嘲笑，誰都知道，這句話只有可能是在說拉克西利亞。但是笑聲落後，他們卻又都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站在了拉克西利亞身邊。

甜頭還是要給一點的，不然這麼好用的槍，下一次可就找不到了。況且，愛德蒙明着是在說拉克西利亞，實際上卻是在抗拒領主們的催促……他這是為自己草率的舉動感到了後悔，還是那個新位面真的存在貓膩？

“親愛的愛德蒙二世陛下，”鮮少開口的辜勒第一個出聲道，“你不覺得，這條隧道真的很不好用么？”

愛德蒙擺出一副吃驚無辜的神色，任誰看到他的架勢都能明白他抗拒到底的心理：“有么？可是我認為，它還是能堅持到我們到達目的地的。”

蘇玻拜耳忽然笑了一聲，攬過臉色發黑的拉克西利亞，屬於高階大惡魔的巨大威勢緩緩發散出來，將原本就很不穩定的臨時通道壓迫得片片碎裂。不過片刻功夫，除了他們所在的這一小段空間以外，整段位面通道都重新化作了空間亂流，消弭無蹤。

“是嗎……那麼從現在開始，恐怕它再也無法履行這樣的職責了。”

“……”

愛德蒙與他對視片刻，也緩緩地勾起了唇角。彷彿意識到了自己處境的不妙，他態度瞬間軟化，笑盈盈地一躬身，手裏出現了一面鏡子：“那麼，如您所願……這就是新位面的鑰匙。諸位尊貴的陛下，誰願意首先打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