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04.04|
尤里西斯去找海黛了。好不容易和妹妹重逢，又忽然分別了好多天，他還是很想念她的。而愛德蒙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出了會神，計算了一下在穆斯塔法身上能夠得到的利益，便轉了轉戒指，通過之前簽訂的契約和老帕克他們取得了聯繫。
雖然沒了腦漿，老帕克的智慧用來對付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他不僅擁有着實際的尋金嗅覺，還擁有着敏銳的商業嗅覺。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幾天，他就察覺到了最好的發財機遇，迅速通過愛德蒙給的關係展開了行動。
這幾個月以來，他帶着愛德蒙分配給他的那些手下跟着商船遠渡重洋，假裝成落魄的貴族家庭，前往了東方。
這個位面並沒有發展出十分高等的文明，人類的腳步還被局限在腳下這片土地上。它差不多有五塊已知的、適合人類生存的陸地，愛德蒙所降臨的地方，基督山島，只不過是隸屬於那不勒斯、在其中一片陸地上籍籍無名的一塊島嶼而已。而這塊小小的陸地上雖然人口不多、資源也不算豐富，國家和紛爭卻偏偏很多。他們依靠戰爭和學術交流，發展出了一種名為“科學”的東西，並因為“科學”而變得野心勃勃……而東方那片神秘而美麗的大陸，在他們的傳說中是片河裏流着牛奶、遍地都是黃金和絲綢的財富天堂。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們想方設法地前往了東方，侵略了那片土地，開始了掠奪財富的征程。
這和瑞恩大陸一直以來奉行的做法何其相似？法師和賢者們不斷地進行研究，武裝士兵、製造魔導器，對其他的位面進行殖民擴張和掠奪。在銀行家眼裏，錢是可以生出錢的；但在大多數掌握着力量的人眼裏，財富永遠只有那麼多，能夠得到它們的，也永遠只有擁有更強實力的人。
在愛德蒙被召喚以前，這個世界一直都是歐洲人在掠奪屬於其他大陸的財富；而在愛德蒙降臨以後……這個可悲的固步自封的世界，將要迎來的，可就是無數個位面共同的貪婪掠奪了。
莉莉絲隱晦地表達了自己對愛德蒙和尤里西斯關係的擔憂，但愛德蒙從來也沒擔心過這一點。因為他很清楚，尤里西斯是個有責任感的人。而他總會明白，能夠讓這個世界保留下文明火種、並長久進步的人只有愛德蒙。
就算他現在不明白，也沒什麼關係。因為愛德蒙很快就會讓他明白這一點了。
兩名矮人匠師、一名人類刺客、一對暗黑精靈雙胞胎在老帕克手裏發揮出了最大優勢。一邊拉一邊打，給一棒子再來個甜棗，老帕克把深淵的生存準則貫徹了個透底，很快就在印度站穩了腳跟。多虧東印度公司之前因為虧損而被英國取消了對印度的貿易壟斷權，老帕克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混到高位，佔據了足夠大的地盤，開始招兵買馬。
原本在創業初期正是最缺少人手的時候，老帕克卻沒有向愛德蒙打報告要求增派骷髏，反而把目光瞄向了人類。按照他的說法，當地的勞力資源簡直便宜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與其花大價錢給那群笨拙的骷髏配匿形戒指，還不如直接雇傭當地人。反正有魔法在手，完全不用擔心他們的背叛。
他還在一片山谷中發現了一條稀有的魔金礦脈，用遠距離空間傳送陣傳送了一批礦石給愛德蒙。拿到這批礦石，愛德蒙心裏漸漸萌發出一個念頭。他吩咐老帕克繼續努力，便找來了莉莉絲，把老帕克傳送過來的戒指拋給了她。領主總管兩個合計了一番后，彼此都露出了狼狽為奸的笑容。
——就從現在開始，讓深淵的局面徹底開鍋吧！
－
忽然之間從凡人成為了傳說中的神祇、更從愛德蒙傳過來的記憶碎片中得知了很多事情，要說尤里西斯心情不複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原本應該痛恨自己得到力量的原因，但無論是成神之前還是之後，他欠愛德蒙的恩情都是無法償還的。
他原本也應該對這份力量心有芥蒂……但他也的確需要着這份力量。
尤里西斯心情複雜地定位了海黛的位置，瞬移了過去。他是人為成就的神祇，而不是從位面法則中自然誕生的。如果不是愛德蒙的記憶，恐怕他連如何使用這份力量都不清楚。
但是……現在的他，總算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了吧？不提別的，最起碼能夠保護好海黛，讓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能夠快樂幸福地成……
……長……
尤里西斯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妹妹，險些從船隻上空摔下去：“……海、海黛！？”
他可愛的、柔弱的、需要細心呵護的妹妹居然正用雙手舉着一根白生生的大腿骨，對着一頭兇惡的鯊魚姿勢笨拙地跳着大神！！！
而甲板邊上還站着一個少了一條腿的水手，正興高采烈地在旁邊喝彩：“好樣的，海黛！——對，就是這樣！腿再抬高點……對！哎呀，卑鄙的領主見證，你真是太有魔法天賦了！”
海黛聞言，還回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怯生生的笑容，更加賣力地跳了起來。尤里西斯看得差點從空中一頭栽倒下來。他迅速落了下去，按住了妹妹的肩膀：“海黛！你在干什……”
“啊，哥哥……”海黛回頭看到他，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我在練習魔法啊！”
她興緻勃勃地揮舞着那根骨頭，笑眯眯地道：“尤里西斯，你不知道，莉莉絲老師說我很有學習魔法的潛質，只要能晉級一級魔法師，就會收我為她的學徒……當然，不是巫妖學徒，是魔法學徒，莉莉絲老師說，如果我哪天變成了巫妖，哥哥你一定會找愛德蒙大人拚命的……”
尤里西斯：“……”他只不過是離開了十來天，為什麼他可愛的妹妹會忽然變成這個樣子！
他思緒變得一團亂，下意識地問道：“……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練習魔法呀！”海黛蒼白的小臉笑得紅撲撲的，看起來精神十足，“莉莉絲老師嫌棄我進度太慢，就讓我每天跟着士兵叔叔們一起練習魔法。這位是彼得八十八號，因為我沒有法杖，他還特地把自己的大腿拔下來借給我了呢！”
“彼得八十八號”撓了撓頭，一臉憨厚地對着尤里西斯笑了：“……”
尤里西斯：“……”等一下，難道你就沒發現哪裏不對嗎！！？還有，這些骷髏難道不是愛德蒙的水手嗎！？士兵是怎麼回事！！愛德蒙不是說他只是來這個位面遊玩一段時間的嗎！？為什麼遊玩會帶着士兵……
……難道說！？……
尤里西斯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他轉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又扭過了頭，看着天真可愛的妹妹，艱難地道：“練習魔法？可是你現在身上一點魔法波動都沒有啊……海黛，也許這些水手並不靠譜，如果你想要學習魔法，也許我能想想辦法……”
雖然他的辦法也只有去找愛德蒙……但是總比讓這些骷髏兵出手靠譜吧！？
海黛詫異地道：“魔法波動？正是為了能順利找到魔法能量，我才會在這裏一遍又一遍地糾正姿勢呀！哥哥，你不要擔心，我已經找到正確的辦法了。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鯊魚肉好不好？”
她興沖沖地說著，回頭又衝到了甲板邊上，低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哎呀，那頭鯊魚跑了！”
跑得好！跑得妙！尤里西斯頓時心花怒放，恨不得抱住那頭鯊魚啃兩口。他大踏步走向妹妹，和顏悅色地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回去吧海黛……”
彼得八十八號卻咧開了滿口黃牙，不緊不慢地從空間戒指里mo出一塊血淋淋的魔獸肉，扔進了海里。海水頓時一片翻騰，沒過幾秒鐘，幾頭鯊魚又湊了過來。海黛一聲歡呼，又興緻勃勃地練了起來。
尤里西斯：“……”
用蘊藏着龐大魔力的魔獸肉去吸引毫無魔力的鯊魚什麼的，拿着大腿骨像瘋子一樣地跳大神什麼的，鬼迷心竅地認為自己是在學習魔法什麼的……
他覺得自己現在需要靜靜！！！
－
事實上，雖然和一般的魔法學徒入門不同，海黛現在學習的還真是感應魔法能量的技巧。
按照瑞恩世界某些賢者的研究結論，任何生物都是由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交織構成的。一種能量是任何存在都無法利用的，存在得越多，對人的損害就越大；而另一種能量則就是由各種魔法元素構成的魔法能量，存在得越多，對人的好處也就越多。
那種無法利用的能量，有的位面稱之為“濁氣”，有的位面稱之為“負能量”，大體的意思都差不多。它們無法進行確切的分類，也沒有什麼體系，唯一確定的是，人在呼吸的時候會吸入魔法能量，即某些位面的說法“生氣”，而那些從肺中排出來的氣體，就是“濁氣”了。
海黛的魔法天賦非常出色，但她偏偏出生在一個“濁氣”十足的位面上。如果能往前追溯幾百年，或許這個位面的能量污濁程度還不至於那麼深，但偏偏隨着工業化的發展，這種情況只能是越來越嚴重。想要順利地感應到魔法能量，用常規的辦法已經不可行了，所以莉莉絲才會想到去讓那些骷髏兵去教導海黛。
骷髏兵不是什麼樣的骷髏都能勝任的，能夠點燃魂火、擁有一定智慧的骷髏兵更是擁有着自己修鍊的獨特法門。海黛擁有的是暗系魔法天賦，恰好適用於這種方式。傍晚時分，她終於成功地發出了一個黑暗魔法，殺死了一頭鯊魚。只可惜暗系魔法的腐蝕力實在太過嚴重，魚肉還沒下鍋，就已經酸臭得讓人作嘔了。
海黛只好遺憾地放棄了自己的想法，老老實實地跟着船隻返回了伊茲密爾港。尤里西斯好幾次想跟她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話到嘴邊，卻又總覺得難以啟齒，便沉默下來。
海黛像是沒有發覺到他的欲言又止，一路上都在笑眯眯地說著自己的經歷。從那天在帳篷里聽到莉莉絲和愛德蒙的談話，到這些天來修習魔法的感悟，活潑得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稚齡少女。尤里西斯心裏清楚，她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然而面對妹妹的懂事，他卻只能保持沉默，而無法說出自己的遭遇。
他原本只想讓海黛在自己的庇佑下無憂無慮地長大，守護着她與一個人相愛、結婚、相伴一生；但她現在已經找到了更加適合自己的生活，也變得更加快樂……毫無疑問地，莉莉絲給了海黛一個自己把握人生的機會。除了感激，他還能怎麼樣呢？
……難道他就只能一直接受別人的幫助？而回報的方式……真的就只有那一種么？
尤里西斯握了握拳，手指又輕輕地鬆開了。他是阿里帕夏的兒子，更是個男人。以那種屈辱的方式去達成報恩的目的……他不需要！
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幫得上什麼忙呢？愛德蒙傳導給他的記憶十分零碎，雖然幫助他了解了很多信息，卻也迴避了很多重要的東西。他不知道愛德蒙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能幫得上他。能夠製造神祇、更有契約之神作為靠山的人，他還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沒等他糾結太久，船就已經靠了岸。尤里西斯牽着海黛的手，慢吞吞地走回了那片住宅。莉莉絲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愛德蒙也已經在飯廳就坐，看到尤里西斯帶着海黛走進來，他舉起手，若無其事地打了個招呼。
尤里西斯抬起了下巴，目不斜視地走到一邊坐下。愛德蒙卻手勢一變，對着海黛招了招手，海黛遲疑地看了莉莉絲一眼，走了過去。
愛德蒙躬下腰來，親切地mo了mo海黛的頭：“海黛，聽說你已經成了莉莉絲的學徒？”
大概是很久沒被人這樣mo過頭了，海黛怔了怔，臉上忽然騰起一片紅暈，對着手指羞赧地點了點頭。
愛德蒙繼續問道：“那麼是巫妖學徒呢，還是魔法學徒呢？”
海黛小聲地道：“是魔法學徒。”
愛德蒙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遺憾神色，用唯恐別人聽不出的惋惜語氣道：“那就太好了，如果你變成了莉莉絲這樣的骨頭架子，哪怕是再纖細小巧瑩潤可愛的骨頭，恐怕尤里西斯也會找我拚命的。”
尤里西斯：“……”你的語氣分明不是那樣的好不好！！
他話鋒一轉，又笑眯眯地道：“海黛，在這裏學習魔法不太方便吧？”
海黛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莉莉絲老師說我天賦很好，但是我卻用了整整十天才感覺到了魔法能量的存在……愛德蒙大人，海黛是不是很笨？”
愛德蒙笑得親切又溫柔：“我從不評判白菜的智商。”
海黛：“……”
尤里西斯：“……”
莉莉絲咳嗽一聲，面無表情地道：“陛下……”
“不要那麼嚴肅嘛，莉莉絲，我們是去坑人，又不是去送死。”愛德蒙揉了揉海黛柔｜軟的發ding，又拍拍她的肩膀，把手收了回來，“不過，這件事情的確是要事先通知你們一下……如果你們不願意的話，可以申請留下來。”
海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尤里西斯抿了抿唇，問道：“什麼事？”
“你和海黛現在都知道了，我和莉莉絲是從深淵來的。”愛德蒙拿起了刀叉，慢條斯理地切起了魔獸排，“而深淵隸屬的是另外一個位面，我們稱之為瑞恩位面。現在的問題是，我和莉莉絲要返回深淵一段時間，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你和海黛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莉莉絲補充道：“我建議海黛跟着我們一起走，這個世界的魔法能量太駁雜，並不適合魔法學徒的成長。深淵裏暗系魔法能量充足，各種資源也很完備，海黛甚至可以去學院裏系統地學習知識，對她的成長大有好處。”
海黛不安地看向了尤里西斯。尤里西斯沉默片刻，問道：“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某種目的才來到這個世界的，那麼我能問一下，你們回去的原因，和這個目的有關嗎？”
尤里西斯是有意這樣問的。他沒有直接問愛德蒙回去的目的是什麼，也沒有問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真實目的是什麼。然而無論愛德蒙怎樣回答，都無疑證實了他的某個猜測。
作為一名新晉的神祇，他不需要知道愛德蒙有什麼目的，只要知道這些目的會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危害就行了。
但是如果愛德蒙就這樣簡單地回答了問題，他也就不是那個深淵生物聞之色變的懶惰領主了。他深深地望着尤里西斯，幽幽地嘆道：“難道你不覺得，在我們身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以後，不應該去拜見一下我的長輩么？”
“……”尤里西斯頓時對愛德蒙怒目而視，臉上騰起一片嫣｜紅。他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有些事情就不用在海黛面前說了吧，愛德蒙！”
面對他憤怒的目光，愛德蒙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無辜地看着尤里西斯，驚訝地道：“難道你能夠獲取契約神系的神職，沒有我在背後出力么？修斯塔爾是我在瑞恩唯一尊敬的長輩了，更是從小撫養我長大的人，難道你不應該去拜見一下他么？”
尤里西斯：“……”
一口老血哽在喉中了好不好！！
“不過，這次回去，除了這些小事以外，我也是的確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的。”愛德蒙話鋒一轉，神色又嚴肅起來，“這個位面的法則正在動蕩之中，更沒有神祇守護，你能獲得兩種神職實屬幸運，但是想要真正地運用神職和神力，光憑自己mo索可是不行的。律令之神的神職我還可以幫幫忙，初陽之神就很難說了。不過，和太陽神職融合度最好的就是晨曦之神，我剛好知道晨曦之神的沉睡之地在哪兒，拿了他的神格，你就可以偽裝成他的後裔前往神界，運氣好的話就能在光明神手下正式受封，擁有自己的神殿……不用我說，你現在也應該知道，信仰的力量有多重要了吧？”
尤里西斯沉默着點了點頭。現在這個世界崇拜太陽的人並不是很多，大多都是些土著民族，但一些宗教的信仰，如安拉、上帝的形象都與光輝有關，所以那些信徒的力量也會有一部分反饋到他的身上。掌握了信仰之力后，他原本並不穩固的神格被漸漸凝實了，實力也相應地有了增長。甚至只要他想，就能夠通過法則來部分地滿足人們的期望……
這種力量無疑是十分龐大的，也是一名神祇所迫切需要的。如果能夠建立自己的神殿、傳播自己的教義，好處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他不明白，如果掌握了信仰的神祇真的那麼強大，那麼為什麼真主安拉、宙斯、太陽神拉這樣的神祇還會從這個世界相繼隕落呢？
他的問題也同樣是愛德蒙的困惑，只不過瑞恩世界裏這樣的位面實在太多，追究過去並沒有什麼意義，愛德蒙也就懶得深究了。他們都沒想過，未來的某一天竟然還能夠得到答案。
把這個問題拋在一邊，他們正式定下了前往瑞恩位面的行程。只不過在真正成行之前，愛德蒙還有些特殊的事情要做。
舉起酒杯晃了晃，愛德蒙舔過唇角，笑容十足純良天真：“莉莉絲，接下來……可就拜託你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