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遺址（11）
“——烏、烏達木！”
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的藍色光河，正源源不竭地注入烏達木身體中。
就在眾人傻眼之時,烏達木忽然動了動,然後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猛地抬起了臉，天空中的血月灑下血紅色的光輝，照耀在這片大地上。
浮空城已經升起，地面上的建築得以保全。
但隨着烏達木的醒來,從未有過的大範圍的光暈猛地蔓延開去,眨眼間覆蓋了整個王城,然後可怕的一幕在眼前上演,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化作光河，就那樣飛上天空，匯入烏達木和浮空城中，一大一小兩個藍色的漩渦在天空中旋轉。
然後浮空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延伸膨脹，幾乎籠罩了整座王城的天空——
“這他媽的啥玩意兒啊——”
眼看着自己越升越高，傑森在呼呼大風中大喊,“秦子淵,說好的給我們個解釋呢！就屬你和小楚雲兩個人來的最早了，烏達木那傢伙怎麼回事！”
秦子淵注視着半空中，烏達木正在一臉絕望和驚恐。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接收屬於神使的記憶了……聽到傑森的問話，他轉身看向楚雲，兩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無奈，秦子淵只好開了口：“我們所知道的，也不多。”
“首先，那個傢伙——”
秦子淵指向外面還在震驚的烏達木。
“原身是一個自稱‘蒼天神神使’的傢伙。為了不知是什麼的目的，他欺騙我和楚雲，也就是這個國家的王以及大祭司，策劃了眼前這場災難。而發動這一切所需要的，一共有四樣東西：生之血，死之淚，陰陽河的河水，以及我們腳下的這座浮空城。”
“啊啊啊啊——！”
如同困獸一般嘶啞而悲傷的嘶吼從外面傳來。
眾人抬眼看過去，渾身散發出藍色光暈的烏達木正雙手覆在臉上，整個人的身體彎曲下去，像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一樣瀕死地疼痛着。
“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他突然放下雙手，仰起臉，淚水奪眶而出，“晚了，已經停不下來了……凱達利亞草原國，就要這樣毀滅了！”
就在烏達木話音剛落，光芒陡然亮起。
一條河流穿過這座王城，現在，這河流中忽然放射出無比耀眼的光柱，沿着河流的軌跡，一道光芒構成的牆壁高高沖入天空中，照亮了穹頂的雲層、和浮空之城。
——就這樣，王城彷彿被一道明亮的光牆分隔成了兩半。
同時，地平線上接二連三亮起一道道光芒。
這些光芒都湧入高空的雲層中，如果能夠俯瞰這片草原，將能夠看到，凱達利亞境內所有的河流此刻都充斥着明亮的光，一道道光牆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升起，延伸出的光芒在大地上畫出一個巨大的法陣，將整片草原籠罩在其中。
無數藍色的光點，一點一滴，從遙遠的遠方飄來。
“完了，完了。”
烏達木頭痛欲裂，他抱着頭，“已經來不及了——”
整片草原上，光點從大地中湧出，千萬年來所積攢生命力正匯成海洋漂浮起來，照亮整個穹頂，如同另一片雲層。
天空亮如白晝，光的河流在緩緩流淌。
楚雲看着這一切，不知從何而來心臟一陣疼痛。
這片草原在死亡，養育了一代代子女的大地母親，她的淚水從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涌動出來，一點一滴匯成悲傷的河流，向著浮空城、這個漩渦的中心聚集而來，那充斥着生命般溫和氣息的光點，每一點都是對她孕育出的生靈的寵愛。
她在說：孩子、孩子……
“嘭——！”
越來越多的光流入浮空城，和烏達木身體中。
像是無法承受這暴漲的力量，烏達木的身體上開始爆出一個個血花，然後整個人很恐怖地爆炸開了，像一個氣泡一樣，他——不，恐怕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人了——這團*脹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球，炸開無數條觸手扒在了浮空城外的牆壁上。
一個巨大的卵粘在浮空城外，卵的表面半透明，能夠看到其中蕩漾着一些液體，隱約有一團團不知什麼生命在蠕動。
“這、這是什麼玩意兒！”
每個人都被噁心到不行，看着貼在浮空城外的那個巨大的卵狀物。
巨大的泡泡里不知什麼東西在裏面鑽來鑽去，那薄薄的膜泡讓人毫不懷疑，只要一個小洞，裏面那些怪物就會一瞬間全部炸出來，灑滿整個王城，甚至整片草原。
“啊……！”
楚雲跪倒在地上，他頭痛欲裂，好像靈魂要被撕碎了一樣。
無數陌生的畫面在眼前閃過，它們湧進他的大腦，叫囂着我好痛我好痛，楚雲渾身的每一個角落都在疼痛，從指尖到心臟，疼得他大口呼吸，像一個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地喘氣，直到眼前發黑一陣一陣眩暈。
他看到自己在草原上奔跑，雪白的羊群像最柔軟的海浪……轉眼間，他卻又在戰馬嘶鳴的戰場上，眼前的畫面被刀槍和鮮血割裂，支離破碎。
他聽到聲音絮絮地在耳邊響起。
“這是我的罪……”
“我是罪人，我的父親是罪人，我的母親是罪人……”
“所以我應當是生來的罪人……”
眼花繚亂間，楚雲感到自己像是被什麼一扯。
他在突如其來的輕鬆中騰空而起，在他原來躺着的地方，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少年抱着頭蜷縮在那裏，然後一個高大的男子撲到他身上，猛地就揍了上去。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就是想要所有人這樣陪你一起死，是不是！”
少年被男人摔在地上，連哭喊都沒有。
他只是哆嗦着手指想要抱住頭，但是又被男人扯着頭髮拎起來，粗暴地抵在圍欄上，他的上半身一直伸到空中去，頭被扯得向後仰去，扭曲地看着地面上的一切。
“你看，這就是你要的未來！”
少年的臉上流下兩行淚，他張着嘴在風中說不出話。
“你為什麼不去死——！”
這句話剛剛說出，男人也是微微一愣，而少年像是被觸動了什麼一樣突然掙紮起來，他瘋狂地想要掙脫，差點就摔下浮空城，男人連忙拖着他扔回走廊里。
少年猛地撲到男人身上，男人下意識要把他扯開。
但少年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嘴角吐出一絲鮮血，然後他不不要命地撲上去，一把抽出了男人腰側的長刀。
“你要幹什麼——”
少年趴在地上，手指在刀鋒上一劃，血珠從一線紅絲中滾出，然後他把手指按在了刀側的金屬面上，畫下了第一筆。
“生之血……死之淚……”
一點點的藍光從他的身體中飄出，注入那他畫出的圖紋中。
“陰陽河的河水……”
一筆一筆畫成一幅奇異的圖紋，當最後一筆完成，這鮮血斷斷續續畫出的圖案陡然一亮，完美地結合成了一體。
少年雙手握刀柄，舉起長刀。
男人大步過來。
少年一個哆嗦躲開他，然後舉着那把刀就往外沖，翻身跳到了圍欄上，男人過來一把拉住他，他轉過頭來在男人的手上用儘力氣一咬，趁着鬆手的那一剎那跳了出去。
“——尼傑卡！”
少年高高舉刀，插進了那個巨大的卵中。
卵膜剎那間破了開來，汁水飛濺。
一大團看不清是什麼的怪物破卵而出，但就是這一剎那，尼傑卡握着的刀上突然亮起一層半透明光暈，被光暈猛地張大，覆蓋在了整個卵上。
“嗷嗷嗷嗷——！！”
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聲音響徹天空。
那無數剛剛破出的怪物身體在光暈中消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藍色光點，像是雪花一般飄在空中，緊接着，整個卵從粘連着浮空城的位置，像是被什麼蠶食一般化為一片片藍色光河，湧入舉着刀的少年身體中。
“尼傑卡，你在做什麼……！”
男人半個身子探出去，伸出手努力要抓到少年的位置。
尼傑卡雙手握刀，懸挂在那不斷消融的巨卵上，整個人快要被藍色光點的河流淹沒了。他的臉上開始“噗噗”地炸開一兩點血花，然後被流過臉頰的淚水沖刷乾淨。
“尼傑卡，你回來——你不要——！”
“嘭——！”
終於，整個卵在爆炸聲中散成了一大片光霧。
失去了支撐，尼傑卡一下就摔了下去，但下一秒，他在下墜中突然被拉住了胳膊，男人一手抓着走廊邊的立柱，腳跨在欄杆上，在最後一刻逮住了他。
“普索，你放開我！”
尼傑卡一張口，噴出一口血，“我必須死，否則沒有辦法……”
“你閉嘴——！！”
普索猛地大吼，然後他雙眼發紅地瞪着尼傑卡，“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憑什麼——你憑什麼！”他咬牙，眼眶中掉出一點水滴，“你太過分了……”
尼傑卡一呆，但是下一秒他自由的胳膊高舉起刀。
“……噗嗤！”
悶聲一響，插進了自己的腹部。
鮮血噴濺，灑上了他的臉。
“你幹什麼！你——”
普索手中猛地用力，把尼傑卡拖回走廊里，他手足無措地摸住那把刀的刀柄，粘稠滾燙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手掌。然後這個高大的男人把少年溫熱的身體抱在懷裏，用力收緊手臂，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哽咽着哭了起來。
他哆嗦着把臉埋在尼傑卡的頸窩裏，難過得像要死掉一樣。
“……你真的太過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寫的更重口味……但最後還是刪掉了嘔心的場面_(:3ゝ∠)_
還有二更、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