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黑色風暴（4）
“所以我們的任務，是幫助他們回到故鄉。”
秦子淵沉默片刻，問道，“傑森，你有去黑河看過嗎？”
傑森怔了怔：“沒有。”
秦子淵從無獸身上直起腰背。
“那我們去黑河看看。”他目光注視着眼前的幾個人，“我們需要知道，啞哈族到底為什麼無法再渡過那條河……”
他笑了笑，眼裏看不出是什麼神色。
“無論原因是什麼，我們要做的，就是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黑河”在村落的東方，穿過一片片低矮的房屋，村名們沉默而好奇地看着這些陌生人從村子裏走過，但都沒有表現出什麼惡意。
終於，在逐漸稀落的房屋后，一大片荒蕪的碎石灘出現在眼前。
濃重的大霧掩蓋了這之後的一切。
黑色的石子、沙地沒入灰白霧氣中，眼前的一切像是被凝固住了，但當靜下心來，能隱約聽到流水的潺潺聲，還有水花在岸邊輕柔拍打的聲響。
楚雲他們對視一眼，秦子淵抬起手臂攔下了大家。
“我先去看看——”
“我也去——”
傑森剛剛開口，就被秦子淵打住：“你就在這裏，只有你一個祝福者。”
秦子淵回頭看一眼，正好看到了楚雲兩眼漆黑地盯着他，頓時意味深長地笑了，“啊……小鬼，就你跟我走吧。雖然是個半吊子的治療，但總歸比沒有準備的好。”
楚雲點頭，上前來跟在秦子淵身後，兩人緩緩步入霧中。
視線一下被一層紗遮住了似的，因為能見度太低，大腦微微感到眩暈。楚雲很快適應了這種感覺，他抬眼看到秦子淵微微皺眉的側臉，緊跟着一步一步深入其中。
剛剛沒走幾步，他就發覺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
“……嗯？”
秦子淵停下腳步：“怎麼了？”
楚雲低頭看去，只看到白花花的一團。
秦子淵在大霧中蹲下，用手試着把那樣東西提了起來。入手是微微粗糙的圓形，很硬，當看清了那是什麼時，兩人心裏都是微微一驚。
那是一顆人頭骷髏。
放眼望去，地面上隱約散亂着不少模模糊糊的白色。
秦子淵往前挪幾步，看到了更多的骷髏，不止是顱骨，還有更多零零散散的人骨散落在地上，大部分被埋在了碎石里，只露出一些隱約的痕迹。
“這裏死過不少人。”秦子淵道。
楚雲輕輕應了聲，他拍拍手，從地上站起來。
踩着一地的骨頭繼續深入，漸漸地，隨着水流聲愈發清晰，兩個人的腳下踩到了濕潤的沙石地——終於到河岸邊了。
“黑河”並不是一條黑色的河流。
秦子淵在淺水中蹲下身，手指試探地碰了碰水面，水很涼，但水流平緩，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楚雲就安靜地站在他身邊，微微警惕着可能會有的危險。
四周是死一樣的寂靜，秦子淵甩甩手直起身。
從聽到的聲音判斷，這條河也並不寬闊，渡過應該沒有太大困難。
兩人繼續往前走去，水漫到秦子淵大腿時，楚雲已經被淹沒了腰。很快楚雲就發現自己快要探不到底了，一轉頭，他看到秦子淵笑眯眯地看着他小胳膊小腿在水裏撲騰，完全是“哈哈哈哈小鬼真逗”的意思。
楚雲一個猛子往前一紮，往對岸游去。
沒游出多遠，楚雲的腳再次觸到了底。
而秦子淵最多只被水面沒到了胸口，他一把把楚雲從水裏撈出來，楚雲下意識掙了兩下，然後就乖乖任由秦子淵扛着他，一步一步上了岸。
秦子淵站在對岸的沙石地上，楚雲趴在他肩膀上，頭朝着地。
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任何阻攔……楚雲想不出為什麼啞哈族人視這條河為無法渡過。這邊的霧氣淡了一些，秦子淵看到腳下是被水打濕了的黃沙，他放下楚雲站在一邊，自己彎下腰，掬起一捧。
確實是黃沙，與河對岸的黑色碎石灘完全不同。
兩個人又往前走了幾步，霧氣緩緩散開——
——瞬間，一片廣袤無垠的畫面在他們眼前猛地展開。
沙，無邊無際的沙。
陽光像積聚了萬年，和荒野上永遠睡不醒一般的白晝不同，這裏的太陽般轟轟烈烈，灑下的光輝照耀得無盡的沙丘熠熠生輝。
沙像流水一樣柔和，又比大海更廣闊。
“——是新世界！”
楚雲和秦子淵都下意識往前走去，然而就在這時系統突然彈了出來。
【提示：請先完成上一地圖中的任務[靜止的啞哈一族]，新地圖將自動開啟！試煉者們不要心急哦，么么噠。】
楚雲、秦子淵：“……”
再次回到黑河對岸，走出濃霧時，他們聽到一陣歡呼。
出乎預料的是，等在原地的不止是傑森幾個人，幾乎是全村的人都擠在小小的空地上眼巴巴望着他們，看他們的身影從霧中出現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天！他們、他們——”
“他們走出了死亡霧海——！！”
秦子淵頓了頓，徑直走向人群，楚雲跟在他後面。
“怎麼樣！”
傑森不等秦子淵來到面前，急急地就問。
秦子淵笑了笑，環視周圍一圈，懶洋洋舉起手臂示意安靜：“就在剛才，我們渡過了這條河……走到了河的另一邊。”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夠過去！”
有人激動地高聲嘶喊，秦子淵沒有反駁什麼，只是解開衣服、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小捧濕漉漉的黃沙：“看清楚了——這是黑河這一邊的泥土嗎？”
先是短短的寂靜，接着是嘩然全場的倒抽冷氣聲。
“是、是‘沙’！”
“——是河對岸的‘沙’啊！”
這一次無論秦子淵多麼示意，在場的村民都像是掀開了鍋一樣吵吵嚷嚷不停，還有人從後面奮力地擠過來，場面一片混亂。
所有人都瘋了！他們絕對不相信有人能走過傳說中的“死亡霧海”！更不相信有人能夠渡過黑河，回到他們的家鄉！
“勇士！勇士！你是怎麼通過‘死亡霧海’！！”
“對！帶我們走——帶我們走吧！”
秦子淵微微側過臉，朝一邊的楚雲輕輕挑了挑眉，楚雲與他對視片刻，移開目光。秦子淵笑一笑，抬高聲音道：“你們所謂的‘死亡霧海’，沒有任何危險！”
話音剛落，原本高聲吵鬧的村民像被掐住脖子般停滯了一瞬。
緊接着，更加瘋狂的叫喊爆發出來——
“不可能！我們的先祖被霧海困了這麼多年！！”
“霧海中危機四伏！所有進去的勇士都沒有回來！”
“——可怕的怪物以人為食！”
秦子淵微微皺眉，還未開口，四周忽然安靜下來。
“婆婆！”“婆婆……”
村民們低低彎下腰，畢恭畢敬讓出一條通道。
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老婦人緩緩走出來，她的臉色十分肅穆，白色的碎發隨着走動在胸口晃動。當她抬頭望過來時，那雙淺藍色的眼睛卻非常清澈，如同少女一般純凈。
“我聽說有人去了‘死亡霧海’。”
她開口道，乾澀喑啞的嗓音淡淡沉靜了喧鬧的人群。
“——是你們嗎，外來者。”
秦子淵漠然注視着這個矮個子老人走過來，停在他們面前。然後她再一次開口了：“你們說你們渡過了黑河……那麼，在霧中，你們看到了什麼。”
“河水，數不盡的屍骨。”
一直沉默着的楚雲突然開口，秦子淵沒開口算是默認。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楚雲的這句話話音剛落，老婦人突然彎下腰提起斗篷雙膝落地，低低伏在了地上：“請求你們，帶我們離開這裏。”
楚雲微驚，一邊的布蘭特連忙彎腰扶她起來。
“婆婆你有話好說——”
“我叫埃希妮薇，是啞哈一族的婆婆。”
老婦人站起身來，依然微微彎腰，“用外人的理解，大約是祭司、大巫一樣的存在。我的族人被困在河岸這一邊已達數百年，無論如何、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要帶着他們回到故鄉。”
埃希妮薇微微側身，望向那片濃濃的大霧。
“先前的數百年裏，我們的族人，無論是誰、無論他是怎樣英勇的戰士，只要進入這片霧氣就失去了消息。這片霧氣是‘死亡霧海’，黑河上有着可怕的怪物，妄圖渡過這條河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
“——這樣的認知，漸漸成了所有人深信着的事實。”
“那麼真正的事實是怎樣。”
楚雲突然開口道，埃希妮薇看過來，視線與他對接。
“我們原本生活在黑河那一邊的草原上，三百年前一種名叫‘沙’的怪獸入侵了草原，草木枯萎、牛羊死亡，最可怕的是這種怪獸天性嗜殺，逃得晚的族人全部葬身在路上。”
“原本以為，逃過黑河能夠求得一絲生機……”
埃希妮薇的聲音變得恍惚起來，楚雲下意識回頭看去，他發現老人的面容呈現一種無法描摹的複雜，那雙純凈的淺藍色眼睛裏是滿滿的空洞。
有什麼東西在眼前隱約一晃。
楚雲眨眨眼，他看到埃希妮薇已經轉過身，往人群走了回去。她步履鄭重，卻奇異地不失一種韻律般的輕盈，厚重的斗篷被行動帶起的風鼓起。
“楚雲。”
秦子淵的聲音響起來，楚雲抬頭，看到秦子淵緊緊盯着埃希妮薇遠去的背影，漆黑的眼底晦暗不明。
“剛剛說好了，明天早晨全族動身……我們一起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