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保持着蜷坐的姿勢，舒沐無神的望着各項複雜儀器中間的電子計時器。
計時器精確到毫秒，最後兩位數字飛快的變幻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除卻上輩子飽受折磨的死亡時刻，這是她第二次感覺十分鐘會是如此漫長。
自小所受的教育要求她做到言而有信。若是平時跟男人走一遭倒也沒什麼，可如今地面上已經是末世。不趁着現在趕緊回家，等到過幾天通信終端道路受阻，那她再見到爸爸和哥哥簡直難如登天。
現在她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是那般的弱小。弱小到剛才沒有旁邊的男人，現在她怕是已經成為喪屍口中的美味晚餐。
她應該感謝他，不僅救了她還願意帶她走。如此優厚的條件，放在末世中的其他人身上，定會欣喜若狂，千恩萬謝着立刻答應。可她不需要，父兄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她更想同家人生活在一起。
心中猶豫着、掙扎着，臉上卻是一片木然。
握緊右側口袋中的手機，這是去紐約前哥哥特意給她申請下來的。不同於市面上的流動裝置，手機的信號歸軍方控制。只要落地，就應該能接通。
右手顫抖着，她不想食言而肥，但她更不想見不到爸爸和哥哥。
雖然內心會有愧疚，但她顧不得這麼多了。
抬頭，飛機穿過雲層。男人伸手箍了下她身上的安全帶。舒沐感覺到，他似乎有意無意掃了下她的右手。
她忙從口袋中抽出，與左手交握搭在安全帶的紐扣上。剛才一定是她的錯覺，運動服如此肥大，而且她一直有意隱藏，男人沒有透視眼怎麼可能會知道。
“坐穩了。”
撂下這句話后，男人帶上耳麥。用她聽不懂的俄語，同地面快速交流着。
舒沐打量着旁邊的男人，此刻他全神貫注，古銅色的肌膚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聚焦前方，別樣的動人心鉉。再往下，灰色羊毛衫包裹不住怒跳的肱二頭肌，勻稱的身材散發著強烈的張力。
她不得不承認，男人長得很好看。與哥哥平日一貫的儒雅不同，他猶如一隻等待捕食的獵豹，渾身上下充滿了侵略性。
機場終於出現在視線中，她低頭瞅着機艙內的情況。就這一會，喪屍已經敲碎了餐車慢慢走過來。生命受到威脅，終於有人動手，舉刀刺穿了喪屍的肚子。
對於活人他們還有顧慮，刺穿肚子一般不會死亡。可從內流出的腐爛器官，終於讓所有人意識到：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已經徹底無法拯救了。只有消滅他們，活着的人才能徹底安全。
有幾個膽大的男子，也跟了上去。
舒沐剛想拿耳麥給他們些提示，卻見最前面的黃皮膚男子揮刀，利落的朝喪屍脖子砍去。頭身分離，喪屍失去行動能力。後面的人有樣學樣，也開始刀刀爆頭起來。
看到這她默默收回了手。世界上的聰明人多了去了，他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會有自己獨到的思路和特別的發現。她雖然有着前世兩年的經驗，可那些實用的東西，都是先前這些初歷末世、從零開始的人慢慢探索出來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雖然上天厚愛讓她重來一次，可她依舊是前世那個嬌嬌女。她沒有超乎常人的智商，也沒有特彆強壯的體魄。比起倖存的絕大多數人，她依舊是一名弱者。
剛才指揮眾人面對喪失，讓她有些飄飄然了。對抗末世，靠的不是個人的力量，而是所有人的通力合作。剛才她找耳麥，實在是有些過於自大。
不自覺的握緊手機，她告誡自己：她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一定要少說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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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的過程中，飛機終於慢慢降落。
“小丫頭，這就看入迷了？”
男人戲謔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竟然盯着他的側臉發起了呆。
耳根微微有些發燙，她忙別開臉。
“沒，我在想……”
“想我很帥是吧，直接告訴我就好。”
舒沐明智的閉嘴，腦電波不在一條線上，他們沒有共同語言。
男人笑出一口白牙，衝著那頭嘰里咕嚕說了幾句后摘下了耳麥。
咔噠一聲，舒沐身上的安全帶再次鬆開。緊接着她被男人抱在腿上，外面還是黑天，好在機場燈火通明。出乎意料之外，機場一切正常。
夜幕下，穿着藍白制服的工作人員靠近。
“我們該下去了。”
舒沐微微撐着雙臂：“我可以自己走。”
“小丫頭，外面的土地，會透過你的鞋子，不到一分鐘就能把你的腿腳統統凍僵。”
舒沐看着自己身上的運動服，先前特意在紐約購置的輕便實用末世專用裝，在嚴寒的天氣里卻成了雞肋。果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那些，許多方面她都考慮不全面。
“來，穿上它。”
男人拿過自己的外套，示意她伸手。
被他抱在懷裏，雖然隔着衣料，但那過熱的體溫還是會傳在她身上。如今有被他當小孩子照顧，舒沐實在有些扛不住。
“你只有這一件衣服，我忍一下快點跑到候機室就好。”
聽到這話，男人突然高興起來。他痛快的穿上大衣，沒系扣子，直接將她整個包在懷裏。
“這樣穿也不錯，真是聰明的小丫頭。”
舒沐已經放棄了掙扎，雙手護在胸前，她的臉徹底紅透了。瞅了一眼監視器，如今他們兩人的模樣，像極了袋鼠媽媽和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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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小丫頭的關心，唐天衡很受用。剛想伸手捏下她的俏紅的臉蛋，機艙門再次被敲響。
這些人！
幾次三番，當他好脾氣是吧。打開機艙們，他準備直接下去。至於那些三番兩次打擾他好事的人，就留在機艙內自生自滅吧。
見男人皺眉邁開腳，舒沐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圖。在她的觀念里，既然飛機都已經落地了，沒必要為這麼點小事再要那麼多人性命。
乖巧的呆在他懷裏，她輕聲乞求着：“把門打開吧。”
“恩？”
“拜託你，他們都是無辜的人。”
“這是你求我的？”
舒沐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客艙內因為玉鐲，她已經答應了一個條件。連帶着剛才駕駛室那次，她已經許諾過兩次了。看男人的脾氣，那條件還不知如何刁鑽。
再來一次，她擔心把自己賣了也還不起。
男人摁了下旁邊的開關，帶她大步邁上台階。舒沐心提到了嗓子眼，要不要答應呢？可她實在沒那麼無私，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半個小時后，客艙門會自動打開。”
鼻子被男人手指捏了下，外面的寒風一下灌進來。有生以來，這是舒沐第一次遭受如此嚴寒的天氣。
下意識地，她蜷縮起來躲在男人懷裏。幾步走下飛機，她扒開衣縫，見走來的機場工作人員列隊，筆直的站好那等待指示。
“古多夫先生。”
只聽懂了這一句，卻在她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唐天衡的容貌的確不像中國人，難道他就姓古多夫？看他沒反對，反而同機場人員交流起來，那八成真就是了。
怎麼能是這個姓氏，舒沐完全呆住了。
出身寧家，一些事情是她從小就無意識接觸的。而古多夫這個姓，對她來說更是如雷貫耳。這是俄羅斯寡頭中最有名的姓氏，那位猶太裔俄羅斯人，佔據了俄羅斯石油50%以上的股份，大刀闊斧併購了俄羅斯民航。這還只是其明面上的產業，暗地裏他涉及軍火、煤炭、鐵路等多個行業，甚至軍隊中都有他的影子。
在民主的現代社會，他與另外六大寡頭一起，如兩千年前的古希臘的斯巴達城邦的獨裁者議會一般，牢牢掌握着北極熊的命脈，是廣袤的西伯利亞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
即便男人不是那本人，可單憑古多夫的姓氏和那身強大的本事，也足夠他手掌大權。
無意識間，她碰到了右手口袋中的手機。按照她對家人的理解，哥哥一定會親自來的。可如今在別人的地盤上，哥哥再厲害也會受限制。
第一次，她開始對未來不確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