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 所有的星星(從現在開始求收藏)
說來也怪,穆陸源其實並不是個害羞的人。但是在把妹這回事上,履歷還真不太拿得出手。主要是女孩們都比他主動,他完全沒機會練習,他這樣安慰自己。
什麼叫茅塞頓開?好友塔塔以身作則,諄諄善誘他的時候,他真覺得丫夠腦殘的。
塔塔試過的泡妞套路,無非什麼潑酒在人家身上;佯裝認錯人;把手機悄悄塞到姑娘包里;或者裝醉直接上去強吻硬攻......
這水準穆陸源看着,着實不屑到嫌棄他。豬一般的隊友啊,以後肯定會被丫的拖後腿。
可是除了塔塔的各種拙劣手段,他又好像找不到什麼別的借鑒。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這y自詡情聖時,吹噓的一句腦殘圭臬:
“若她歷盡滄桑,帶她坐旋轉木馬;若她涉世未深,帶她看紙醉金迷。”當時他聽到,沒笑得從床上跌床下狗窩裏。
現在卻病急亂投醫地覺得,說不準也有道理呢?!
原來所有男孩兒在泡妞嗅蜜這回事上,智商都是非常公平的。
他一厘米一厘米地靠近,忽然在晚風拂開她鬢角時,看到她的眼尾有一粒小小的,褐色的痣。
他們好像說,這叫淚痣是吧。這樣想着,他又聞到了一股幽微的丁香氣味,和那晚一樣。
一瞬間,他腦中閃過車禍現場,她望着屍體的模樣;她顫慄的身體;濕漉漉的眼睛;痛哭的聲音......
兩個她,重疊在一起。
這麼思忖間,穆陸源似乎忘了臉紅,也不緊張了,一種奇妙的溫柔和關切從心裏冒出來,他卻無法確定那是什麼。
正好身旁有酒侍端着新開的香檳經過,他順手拿過一杯,輕輕地,不徐不慢地,遞到她面前。
她抬手接過,輕巧異常,連碰都沒碰到他。
繆好時並沒有因為這杯酒而如他所願地轉頭過來,她只是習慣性地接了過去,以為又是半生不熟的人來搭訕。
“thx”
她隨口一說,依然倚在圍欄上,毫不在意,有點倦怠,望着對面綠地酒店露台上的燈光。
穆陸源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那間酒店的屋頂也是鬱鬱蔥蔥的一片人造叢林,都市裏最隱秘的慾望,都藏在陸地上的空中之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大概那邊也和這兒差不多,差不多無聊,差不多熱鬧,差不多都是假笑。”
他心裏想的,不知怎的,順口便說了出來。
和上次不一樣,這一次他沒卡殼,卻直接不戒備地告訴了她自己的真實想法,哪怕她只給了一個背影。
就像,他們是彼此熟悉的,很親密的。這麼一廂情願的感覺,穆陸源還是頭一次體會到。
他又尬了,忙不迭救場。
“你聽過平行世界嗎?”他望向她。
繆好時終於回過頭來。
這一次,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夜色朦朧,而這張面孔像霎那撥開雲霧沾灑而下的月光,皎潔清輝。
只是太過英俊漂亮了,女孩子的臉長在男孩身上一樣無法形容。
她記得他的聲音,這一眼,才是真認得了他。
怔了兩秒,繆好時忽然綻開一個很放鬆的微笑,把酒杯伸了過來。
“一直想找你,那天......謝謝你。還怕沒機會,好巧啊。”純正的普通話,甚至有一點上海腔。
穆陸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甚至低下頭想剋制一下心中喜悅,別激動得像個傻瓜才好。
“謝我什麼?”
他抬起頭,目光認真,而且已經與她肩並肩靠在玻璃護欄上了。不小心碰到她肩膀,他的臉又紅了,卻強作老練。
“你......不會還在上學吧?哪間大學?”她卻很聰慧,竟然瞬間就察覺了他的青澀。
穆陸源不答,眼神卻敗下陣來。這是一個嬉笑間也比自己有氣勢的女人。他只好繼續找回剛剛的話題,這個他比較在行,不會露怯。
“你相信平行時空裏,或許有另一個自己嗎?”
沒想她毫不猶豫,大眼睛看他一眼,秒答了他的問題:
“相信,時空是多維的。我還相信不止存在一個平行世界。或者說,有無數個還未重疊的現在也說不定。”
原來她平常說話的聲音,如此篤定而有張力,而且對量子世界也有了解。
“那天和今天的你,很不一樣,不會是時空重疊了,換了人?”穆陸源忍不住打趣她。
“換了人,你還敢不敢載去看日出?”她順枝上,毫不做作。
“不會。那是一個觀星勝地,一般都是喜歡這個的人才會去。”
“喜歡看星星的人?夜觀星象,可有天機?”她問。
他一時接不上了,只是笑。
或許是穆陸源幼稚吧,但他很驚訝,這世界真的可以有一個女孩與他交談如此契合,簡直稀有到感動,他話多起來。
穆陸源又指了指對面的露台,正好有一對情侶在護欄邊交首熱吻。
“那在你說的重疊時空裏,他們豈不是已吻到彼此厭煩?”
繆好時笑了起來,聲音爽朗,笑容甜美。
她扭頭看了他幾秒鐘,眼尾的淚痣也含着笑意。
“你叫什麼?”
穆陸源猶豫了片刻,覺得應該降一降她的氣焰,於是鬼馬地把頭貼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不知道怎麼叫我的女生,一般都叫我,老公。”
說完他自己也抖了一抖,不過看着她眼裏的笑意一點點僵住,他開心地哈哈笑起來。
繆好時不是沒被人佔過便宜,但是這樣明目張胆,一臉天真的還是頭一回。
她望着他,一排白牙,兩道深眉,孩子一樣樂開了花,眼底一抹羞澀藏都藏不住。只輕嘆一聲,把那句“幼稚”咽了回去。
穆陸源望着她似笑非笑的尷尬表情,倒很受用,正預備乘勝追擊,康妮的語音就響了進來。
他只得拿出手機“確認”接聽,她的聲音立刻如他預料,從耳朵的藍牙耳機里直接穿透耳膜,振得人發暈。
“你在露台上和誰在一起?”
......
“你知道她是誰嗎?”
......
“現在站在你邊上的那位,才是今晚你爸帶來的那個女人,他傳說中的情婦!”
穆陸源手中的酒杯差點掉了下來。
繆好時也聽到了些聲響,一霎那他們四目相對。
不遠處,姜康妮已經從圍廊直衝了過來,她走路的姿勢還和小時候一樣,怒氣沖沖的時候就更是一模一樣。
而穆陸源這一刻,完全沒有心力去顧及任何別的事,他轉過身來面對着繆好時。
“你是香港人?”他問。
繆好時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眼神和態度瞬間180度變化,問題更奇怪,一種戒備感瞬間襲來。
她只能確定,他與別人的這通電話內容與自己有關。
“對,我在香港長大。”
但她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為什麼會來這裏?”穆陸源又問。
他此刻的目光不容躲閃,萬籟俱寂一般直看到她心裏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害怕了。活了22年,繆好時從來不記得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她的世界裏什麼地方被撞了一道裂痕,有裂損的聲音。
“你是誰?”她沉聲問。
穆陸源從剛才後背就已經緊繃,寒毛都一根根站立着,此刻全身僵硬,挺直地站在她面前,忽然有了種強大的壓迫感。
他幾乎是毫不遲疑地說了自己的真名。
“我是,穆陸源。”
電光火石之間,繆好時眼裏的所有亮光一瞬間暗淡了下去。
很多年後,他都記得她那一刻的樣子。不是驚慌,不是惱怒,只是空洞地注視着他,可又像根本沒在看他,視線已落進他身後城市的迷離燈光里。
而那一切印在她的眼裏,仿若天上所有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