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武

第38章 大武

“這裏的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他們是誰?”木秋萌打量着屋內的裝飾擺設,突然被正殿內的景象怔得停住了腳步。

現在明明是國喪期間,青陽院的大殿內卻悶聲排練着歌舞。滿眼皆是身着玄色冠服的男人,搖曳着衣擺練習着舞蹈動作,或是輕聲背誦着詩樂的篇章。木秋萌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舞,它和平日宮宴上所見的歌舞大相逕庭,光是舞者表情的肅敬就讓她油然而生了膜拜眾生的想法,他們演繹的不像是歌舞,而像是一部遠古的史詩。

於皇武王!無競維烈。允文文王,克開厥後。嗣武受之,勝殷遏劉,耆定爾功。

木秋萌默默聽着一位戴着聖獸銅面的舞者念着那令她震驚的話語,武王,文王,遏止殺戮,後嗣,這些聽上去不像是她所熟悉的戲詞,到參雜着濃郁詭譎的宗教意味。

木秋萌抬起頭看着身邊換上便服直立着的雁狄,雁狄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當然,這些都是雁狄早早私下安排好的,而且是想讓木秋萌早一步分享的畫面,“這些人......是在排什麼默劇嗎?”

“他們唱的是《大武》樂章。”雁狄溫柔地看向木秋萌,他向木秋萌解釋道。

《大武》?木秋萌依舊是一臉茫然的看着雁狄,她對那些詩經典籍涉獵甚少,不能如雁狄所願那樣,他所提及到的東西,就能立馬反應過來原來如此啊,不能。

“《大武》是當年周公編造用來祭祀武王伐紂的武舞樂章,”雁狄眼中閃過一絲不理解的笑意,接着為木秋萌解釋道,也是,作為木秋萌這樣無憂的孩子無需知道這麼多宗廟祭祀之事,“七七過後,朕要舉行祭祀大典。”

木秋萌再去看那些動作猛烈卻默默無言的舞者,她突然猛地感受到了一種周初武士克商的悲憤和激昂,他們無言,卻格外地有力量。那時的將士沒有如今多樣的刀劍火藥,對戰爭的勝利只有一腔熱血,只因那是推翻暴政的良舉。

“是會功垂千年的良舉呢。”木秋萌用手指尖上的淺粉色指甲碰了碰那青銅編鐘的表面,淡淡地感嘆道。

“朕也想做仁政受後人誇讚的君主。”

“所以你才要準備祭祀先賢的大典對嗎?來說服民心。”木秋萌接着認真地問道。

“不只是民心,還有上天。”雁狄垂下了眼帘,他們所站立的地方,剛好對着一扇未關透氣的琉璃木窗,午後的陽光就穿過未關的窗口透進了這間已經顯得陰暗潮濕的殿堂,雁狄的臉被陽光照耀得很明亮,唯一暗沉的就是他整齊濃密眼帘在面部掃下的灰色陰影,他的眼睛此時都是明亮的,當然,有着抱負的人么,眼神怎麼會允許暗淡無光呢,何況還是一個接受了他相信的天命的人。

“我相信你。”木秋萌輕輕將手搭在了雁狄的肩上,她看見雁狄的左臉凹陷出了一個好看誘人彷彿能裝下她所有的吻的梨渦,那樣的梨渦淺笑,只會裝下快樂和盛夏的陽光和空氣,可是她知道,還有許多更加龐大無形的壓力與陰謀等着他去承擔。

承擔那些的永遠不是臉頰上的梨渦,而是雁狄隨着年齡增長愈發寬大的肩膀,即使它依然消瘦,但足夠有能力。木秋萌認為自己不會看錯人。

“是么?”雁狄笑着露出了潔白而又細小整齊的牙齒,他覺得一陣滿意的輕鬆,是和人分享自己理想后的輕鬆,以前木秋萌覺得自己就是個能吸收萬物的黑洞,因為那時的她還是一棵不作聲的靈樹,沉默得可以接受雁狄所有的秘密。

她沒有想到的是,如今已經這樣可以和雁狄並肩站立的時候,還能再聽見雁狄對她說的未公開的秘密。最令她欣慰的是,她可以陪着他看着它們慢慢公開在萬民眼前。

就像打開一幅已經心儀已久的古畫,它現在還被整齊地卷在書櫥的角落中,而剛剛雁狄已經將它取了出來,並且讓木秋萌和他一起打開它。

但是那幅畫的畫眉上卻分明寫着八個令她熟悉落淚的小字。

不是心嚮往之,之死靡它。

是松花釀酒。

春水煎茶。

“你......從哪裏找到的他?”木秋萌盯着眼前的人痴痴地問着雁狄,一張標準的美人兒鵝蛋臉,膚色也格外白皙細膩,最令人難忘的是那雙明鏡似的雙眸,即使身着玄色祭祀禮服,頭上也用一塊寬一幅、長六尺的黑帛把髻包住,戴上冠后,用一根笄橫貫冠與髮髻加以固定,冠圈上各引一帶,繫於頷下,那不是這個時代的打扮,但木秋萌依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是朕去天相廳請的巫師,怎麼,你們認識?”雁狄疑惑地問道。

巫師?雁猗怎麼會是巫師呢?

木秋萌拚命地在他的眼裏找着一絲熟悉的感覺,哪怕是一絲的情感都好,可是沒有。眼前的這個人的眼神中根本沒有雁猗那種譏諷不恭的神韻,也沒有見到她后應有的久違之歡。

她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從未謀面的人。

或許,他也只是面容神似雁猗的人?

“他......只是長得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木秋萌看着眼前這個漠然睜着眼睛的男人,慢慢向雁狄解釋道。

以前的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可是你已經不記得他的模樣了。是我親手把他在你腦子的所有記憶全部抹去了,所以我只能這樣解釋給你,你也無需計較,計較一個沒有出現過的人。

只有我和咕咚知道,雁猗是為了幫你才會和那棵古樹一起離開的。

“謝謝你,雁狄。”

謝謝你讓我再見到他,至少可以見到一張可愛的臉,我也是高興的,靈樹都已經回來了,被雁狢栽在了張靈柚的院子內,那當然,雁猗也應該回來,和它一起走,也應該一起回來。

“謝我什麼?”雁狄揮了揮手示意那名巫師繼續練習祭詞,好奇地轉過頭問木秋萌。

“謝謝你給我機會。”

“什麼機會?”

“全部。”

“全部?”

“全部機會。”

木秋萌看着雁猗,不是,巫師離開的背影,輕微地眨動了一下上眼瞼,那沒有意識的淚水便順着她的臉淌了下來。

原來怎樣的靈力去封存淚腺,總會有忍不住的時候,將所有的靈力打破,在它一定要流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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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歸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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