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北栽阿萌
是日,大乾朝青陽院後院處處花團錦簇,既是初春好時節,植物都會趁機欣然享受淡薄陽光的俯照。細看這後院的精心佈局和遺落在石凳旁半新不舊的竹球,這後院的主人定是一個醉心園藝又不失赤心的公子。
“東植桃楊,南植梅棗,西栽梔榆,北栽吉杏······哈哈,東北栽阿萌!”饒有趣味地打量完青陽後院,帶着俏皮又溫糯口音的男子一邊用手戳着身旁的奇異雅木,一邊笑着眯起了那雙有神且自帶妃色光芒的大眼。
“死咕咚!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一個帶着埋怨卻更多是驚奇的女聲從樹里傳了出來,慢慢可以隱約看出是個雙腿盤坐在樹中的人形。坐在樹中的小姑娘看上去十歲出頭,梳着平常女孩子家愛梳的雙髻,着一身粉衫,容貌算不上出眾,不笑的時候還有些許兇相,但好在眉目標緻,是越長越順眼的類型。
“我說你成天一個人待在這個沒什麼人的後院裏就沒覺得無聊嗎?”大眼男子提起手中的紫玉罐遞給女孩子,“也不常見你回木宮看看,我好不容易求嚴爺爺告訴我你現在在何地,便馬上趕來啦。誒,明日去哪兒玩?”
女孩子高興地接過玉罐,輕輕移開罐蓋聞了聞,便立馬抱起玉罐仰頭飲了一口裏面的黃金瓊漿。“沒想到你這個死咕咚還挺好的嘛,好久沒喝到過這楊枝甘露了!”女孩子用衣袖擦了一擦口角的汁液,嘴角揚起了好看的弧度,沒堅持三秒鐘又立馬變了臉,“明日?你明日還來?”
男子皺了皺眉毛,又喜笑顏開道:”對啊,從今往後啊,我都在這兒陪着你,和你一起玩兒,哈哈你開心······喂!你怎麼打人啊!”“拿着你的罐子。我最近很忙的,你該上哪兒上哪兒去吧······哦還有,以後也少向爺爺問我的事,土族和木族什麼時候成一家的啦?”女孩子把空了的紫玉罐塞回男子手裏,隨即朝他做了個鬼臉。
男子剛想分辯,看到女孩子做了個手勢閉上了嘴。“死咕咚你快隱身!我聽到雁狄的腳步聲了!”話音剛落,偏門被打開,一位身着淡藍宮緞長衫的公子徑直朝他們走來,在樹旁緩緩蹲下了身子。他根本不會知道此時此刻正有兩雙眼睛看着他——一雙大眼滿是好奇,一雙眼睛則憂鬱似水,正如他。
“她把我昨天送她的禮物原封不動地歸還給我了,”雁狄冷靜地對女孩子說,臉上全是失落難過。木秋萌呆望着他高挺又線條流暢的鼻峰,很懂似地點了點頭。“除了和我一起讀先生教過的功課,她或許真的不會同我說任何意見溫情的話吧。”說完,便是良久的沉默。
谷冬看了看一旁比這個年少皇子還難過的木秋萌,再看了看雁狄孤清落寞的模樣,有勇無謀如他谷冬都瞧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什麼醉心園藝又不失赤心的公子,我呸!不就是個三角戀的中間產物嘛。至於這個雁狄喜歡的人,雖說四皇子雁狄自幼喪母不受當今聖上重視,但能當皇子陪讀的人,一定不簡單。
“不是,你聽他說這些你又沒辦法和他說話,你憋着不難受啊?”一盞茶的功夫后,谷冬盯着雁狄默默回殿的背影,不解地問一旁的木秋萌。
“我自有我的辦法。”木秋萌若有所思道。
“你就是因為他會和你說這些秘密所以才不回木宮找我玩兒的?”
“咕咚你知道嗎?我爺爺三年前把我變成一粒種子交給雁狄,是他細心照料我我才重見天日的。”
“嚴爺爺好端端為什麼要把你變成種子?而且雁狄這小子幹嘛就乖乖把你種了?你現在這樣純粹就是因為想報答他?······好好好,我不問了。”
木秋萌其實也只知道,當年爺爺把她變回種子,託了雁狄的夢,變成了雁狄早亡的母妃把她交給了他,說這是母妃想留在世上陪伴雁狄的寶貝,讓雁狄好好栽種,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清楚。
剛開始的時候,她其實還經常留樹身在後院,自己偷跑回妖界找谷冬玩,但自從有一天雁狄開始告訴她一些別人都不知道只告訴她木秋萌的事開始,她就不再想離開這個後院了。也許是好奇這個總是溫柔為她澆灌並為她遮風擋雨的同齡男孩子的秘密,說同齡也牽強,木秋萌看上去小,按妖齡來說,當雁狄老祖先都綽綽有餘了。
“總之,你先回去吧,我會找時間去找你玩的,咕咚。”
“一言為定。但是你知道那個拒絕雁狄禮物的人是誰嗎?”
“是個叫張靈柚的姑娘......每周三和周末會來陪皇子讀書,我去偷偷看過......”
“真的啊?是不是很漂亮啊?”這句話引來了木秋萌打心底里翻出來的白眼。“不漂亮!一點都不漂亮!”她不耐煩地說。
“可是......你明明就想說很漂亮來着。”谷冬無辜地瞪着木秋萌因為生氣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小聲嘀咕道。
木秋萌沒讀過特別多的書,至少雁狄茶案上那些《資治通鑒》啊《貞觀政要》啊她都是不愛讀的。但是她是中藥書和天象書的資深擁護者,因為她覺得一個能救人命,一個能看天命。所以這更是她所氣憤之處,張靈柚是人界那種典型的知書達理又容貌姣好之人,有這樣的人在一旁紅袖添香談理誦詩的,換做是她木秋萌應該都會很喜歡她吧。
“咕咚你快走吧,我要一個人待着。”在谷冬和她解釋完什麼叫皇子陪讀什麼叫成親之後,木秋萌索性又在言語上趕走了谷冬一次。
她知道人妖可能不配,因為她能活很長很長的時間。但她隱約覺得張靈柚和雁狄也不配。
她知道雁狄需要的是溫暖,需要的是父皇的在乎,雁狄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這三年來被其他皇子欺侮后卻也會在她身旁掉眼淚。
可每當這時候,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這個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孤獨患者,不是神。
她總覺得,她和他很相似。像西廂房窗上貼了小半個月的兩張窗花,說著不同的故事,卻不約而同地像極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