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問責
“雁狄突然召你入宮作什麼?”雁狢一甩手中的冰尜,狐疑地看向張靈柚。
她卻滿面春風,蹲下身子端詳着如今已能走能跳的雁忱,他正興緻勃勃地看着地上旋轉不停的冰尜,有節奏地拍打着置於胸前的一雙小肉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別提有多高興的模樣。
“管那樣多做什麼?皇上的旨意,還能抗旨不成?來,忱兒,來阿家這裏!”
張靈柚展開了臂膀,雁忱見了母妃,便極為歡快地跑來朝她懷裏鑽,指着那未歇停的冰尜一面口裏還喚着:“阿家看!阿家看!呼嚕呼嚕!轉轉兒~”
“喔喔喔,阿家看着呢~我們忱兒真聰明!這口齒,真伶俐!”
張靈柚極為寵溺地抱緊了眼前的小人兒,眉眼含笑地誇獎着他。
“來!來阿耶這兒!小子!”
雁狢見了,也想湊熱鬧,便也學着張靈柚一般展開臂膀等兒子來抱。
那雁忱卻不領情,偏黏着張靈柚不撒手,還撇嘴指着那冰尜道:“不轉轉兒!不轉轉兒啦!”
張靈柚見狀,便抱起雁忱往他阿耶那裏送,口中呼呼道:“忱兒乖!和阿耶玩~阿家去見見你皇叔,一會兒就回來!”
“你去吧!我和兒子等你回來。”
雁狢接過雁忱,脫口而出的話着實讓張靈柚懵怔在原地,訕訕不知如何是好。
我和兒子等你回來。
那是平民夫婦間的溫情承諾,平凡普通,卻是她奢望不得的。
“噯。”
她輕聲應道,便轉身出了殿門。
一路上她面容里浮現出來的是少女時的紅暈柔柔,轎外的商鋪間熙熙攘攘,滿滿飄來的,都是過日子的香甜氣味。
不知她與雁狢彼此利用,再到膈應,卻還能有這樣一天,一家三口,沒了皇權爭奪的打壓歲月,也是她能捱到的。
“王妃娘娘好氣色,皇上在世安宮等您呢。”
符滿見她興緻甚好,不禁行禮間多看了她一眼,明明都是做母親的人,她張靈柚日日在田間地頭裏的王府里,過得倒是滋潤瀟洒,倒是白地得了便宜,心氣稍有不順,嘴裏卻只能假意奉承道。
“世安宮?這皇上倒是總算不日日在朝堂之上泡着了。”
張靈柚稍覺奇怪,卻也只能從光泰殿再次起轎前往世安宮。
她瞧着這世安宮,沒有女主人,白絹已撤,門庭倒談不上清冷,這裏自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氛圍在,就算皇后故去了,皇上居住的地方么,也是時刻不能懈怠佈置清掃的。
這樣理解着,雁狄便已站在了她眼前的階梯之上。
他見她,早已沒有什麼好臉色可言,她也不介意,行了命婦入宮朝見的敬禮。
“皇上召妾身張氏入宮,已是稀罕,怎麼還親自迎接?這叫妾身如何擔當得起呢?”
張靈柚一面問着,一面覺察到雁狄的神色並非傳她入宮話家常那樣簡單,定是發覺了些什麼,方才如此不避嫌,竟讓她一個當兄嫂的直接踏足這帝后所居之世安宮,便於內心有所提防。
“朕並未有邀兄嫂進殿之意,兄嫂也無需覺得過意不去。朕,只是想讓兄嫂見一樣東西,兄嫂你看,可眼熟得很啊?”
雁狄話音剛落,方愈生便端着一尊佛像樣的東西向前來,張靈柚移眼一看,便已知曉所謂何事。
那是一尊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後土皇地只。
“......回皇上,自然......知曉。”
“你再看看這個。”
雁狄從袖中取了一張燒至一半的符咒殘片,那符咒早已消了靈力,如今破損不堪,如不仔細看,也瞧不出來什麼不對勁之處。
張靈柚神色鎮定,只是目光還是稍許忍不住去瞧那符紙之上的字跡,“不過是張沒用的廢紙,皇上叫妾身來這一趟,便是......”
“你真是愈發無所畏忌了!連皇后與皇嗣也敢謀害!”
張靈柚突然被雁狄勃然變色之態嚇得癱倒在地上,那張符紙被雁狄以疾霆不暇掩目之速揉搓成團扔擲於張靈柚鋪散開來的鳶尾花紋裙擺之中。
“你自己看!”
雁狄的聲音已經接近嘶啞,又因氣急而使得咳喘更加遏制不住,吼完便背過身子躬起背猛烈地咳嗽起來。
是了。
張靈柚幾乎絕望地打開那團皺紙,雙手止不住顫抖地捏着符紙,她早該清楚,炎氏不會輕易幫她辦事後,還輕易放過她。
他當日釋完法術,並未全然將符紙毀滅,而是留下了這能置她於死地的罪證。
明明白白,上面寫着的,是雁狄的生辰八字。
五行缺火,故名狄。
她記得很清楚。
“呵......”
張靈柚無從辯解,只是輕哼一聲,口中念道:“這天下知道皇上生辰八字之人,原本除了皇上您自己,一個一個,都死絕了,妾身有幸得知,自然妾身,也留不得。”
是幾秒的沉默。
雁狄想起了他的母妃。
她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生辰,才被父皇奪了性命的罷。
“皇上怎麼不咳了?”
張靈柚輕蔑地問道,她見雁狄並未開口,只是越過了她看向她的後方,剛要轉頭去看,一支帶脊兩翼箭就從那個方向射了過來,狠狠刺進了她的後背,她被力頂得向前俯下,只是再也動彈不得,一動皆是鑽心的疼痛。
“朕要罰你謀害皇后,蓄謀皇嗣之罪。你可怪朕?”
雁狄看着這個在她面前他永遠有着抬不起頭的屈辱的女人,在他腳下柔弱地倒下,就連疼痛,也是那樣美麗誘人。
他只是心痛。
“怪?怪只怪......妾身自己沒本事......親手殺了皇後母子以報妾身當年被皇后迫害之仇!啊!”
張靈柚強撐着身子,毫不示弱地還擊道,目光里皆是掩蓋許久的滿滿恨意,卻又被射中了一箭於背部,不禁慘然凄叫了一聲。
“你就這樣恨皇后?”
雁狄皺眉苦苦追究道。
“呵......要不是有阿萌,我當年便會死於難產……我的忱兒......一出生,便會被當作......當作活祭的祭品,要不是阿萌......阿萌得了靈力,忱兒......一生都將聽不見聲音!這些!都是你那個看似賢惠文弱的皇后乾的!噗......”
一口腥血,卻噴涌而出濺上了原本就艷麗的鳶尾花紋。
血色羅裙,當真如是。
雁狄一步一步走上階梯,只想離張靈柚遠一點,再遠一點,他聞不得她的血腥味。
“雁狄!”
她喚了他一聲,那是早已無人再喚他的名諱。
就連這名諱,也在不知不覺間,泛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