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試刀
“那就比試兵器吧。”蕭長風說道。既然丁老爺子說文進槍法最為厲害,自然便要試試他槍法高低,若非如此,豈非無趣。
“跟我來。”丁鐺一聽比試兵器,自告奮勇的往前帶路。她拳腳功夫厲害,但兵器一項一直輸於文進,現在聽到蕭長風要比試兵器,心裏除了暗罵他一句不知死活外,更是期待大師兄能好好教訓他一頓。
“這丫頭。”丁老爺子呵呵一笑,蕭長風剛才眼力驚人,但手上功夫如何卻無從得知,但明知文進的強項而挑選兵器比試,實在些期待蕭長風的表現。丁老爺子拍了拍蕭長風的肩膀道:“疤臉小子帶來的人中,就屬長風你最合我胃口,其他,哼…,比完武之後,無論輸贏,我們喝兩盅。”
韓成武聞言苦笑一下,他知道在老爺子心中自己還屬於壞人形象,當年丁鈴執意跟着自己的時候沒少惹老爺子生氣。驀地手一暖,卻是丁玲握上了自己的手。抬頭看去,丁鈴柔光似水的目光凝視着他,帶一絲歉意,更多的卻是幾分理解和鼓舞。兩人相視一笑,個中情意盡在不言語中。
一行人出了南屋,來到後院,卻是一個演武廳。正中寫着個大大的武字,字體沉穩,猶如山嶽。下方是一個大院子,散放着些石鎖,木樁和幾排兵器。
正在練武的幾人見師傅來了,紛紛停下抱拳恭敬行禮。
“你們幾個將場地收拾一下,你大師兄要和客人在這裏比試一下。”丁老爺子坐到上首座位,吩咐道。
啊,大師兄要比試,這可難見啊,平時有些討教的人來丁氏武館,均是這些晚入門的師兄們代為領教,很少能見大師兄出手,不知這次來得是哪個有名人物。
有師傅在場,眾人自是不敢高聲議論,卻是邊收拾邊小聲嘀咕。演武廳收拾起來很快,就是將一些石鎖木柱搬開騰出空間來。
待看到文進和蕭長風下場時,底下眾人的議論頓時大了起來。蕭長風身形並不出眾,再加上年紀輕輕,面容更是憨憨厚厚的,很讓人懷疑是不是會武功,能不能經得起大師兄一陣猛打。
文進從兵器架上挑了一支紅櫻長槍,手略一用勁,抖了幾個槍影試了試,便來到場中。
蕭長風站在兵器架邊有些猶豫,他的武功是千人斬,自然用刀最能體現其兇猛霸氣。但到了這世道后心中逍遙心法屢次有些壓制不住千人斬,等下動起手來若打得興起,不知能否控制住力道。他到不懼文進傷了他,只怕一下用力猛了傷了文進,那就不好了。該如何是好?
驀地一古怪想法飄入腦海,若是不用內力如何?自己大小不知經過幾千幾百次作戰,對天下招式雖不能說瞭然於胸,但萬物均有跡可循,依其理而知其勢還是應該能做到的。這法子從未試過,卻新鮮之極。想到此,左手連點任督二脈幾處要穴,暫時封住了內力。右手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柄單刀。
“請”文進左手一拍,長槍一竄,右手搭在槍尾,止住去勢,槍尖朝地,身作弓形,擺了個起手式。
“請”蕭長風五指虛握着刀把,晃了晃,適應了下重量,內力被封,連刀都覺得重了些。
“爺爺,師兄只怕不用二十招便能取勝了。”丁鐺看着場內情形,笑着說道。他這番說法並非沒有依據。習武之人一舉一動皆露着體內勁力和實力,方才雖只是起手勢,但文進沉穩歷練,而蕭長風卻顯得輕浮無力。不過她還未知道剛才蕭長風對她打拳時候兩招的判斷,加上對文進實力的信任,故有此番說法。
“只是初現端倪,現在下斷定之言還尚早。”丁老爺子雖如是說,但言語緩遲,顯然也不太看好蕭長風。
“我倒不這麼看,要知長風每每有驚人之舉。這樣,小妹,我們打個賭如何?”韓成武倒是對蕭長風信心十足。
“好,賭什麼?”丁鐺毫不示弱的問道。
“長風若是能支撐二十招而不敗,那你就幫你姐做一周家務,包括買菜做飯洗衣擦地。”韓成武摸了摸臉上的疤,一臉的壞笑。
丁鈴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妹脾性她還不知道,你若讓她跑幾十個圈,沒問題!但說到家務,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丁鐺又望了場中一眼,點頭說道:“好。”隨即狡黠一笑,“不過姐夫若是輸了,你酒廚的好酒可要任我喝幾瓶。”
韓成武嘿嘿笑道:“我孝敬爺爺的酒,你可沒少喝吧。”聳了聳肩,伸出手來。兩人一拍掌,算是成交。
文進等了片刻,見蕭長風沒有絲毫進攻之意,依舊在那擺弄着長刀,好像沒見過兵器一樣,左舞舞右舞舞又看看,甚至還閉目醞釀一番。
既然你不主動,那由我來作試探。文進身形一動,催着紅纓長槍貼着地面前行,唰出一道塵土,煞是好看。
“好!”觀看眾人見大師兄主動進攻,不由紛紛打氣贊道。
兩人相距不遠,瞬間即到,文進右手一沉一挑,長槍於地面壓出一個弧度,猛然從地面一彈,如毒蛇出洞,頓時將蕭長風上盤盡數籠罩在槍影之下。
“當”,蕭長風右腳用力,腰一扭,學着丁鐺那樣發力,由腳而腰,由腰而臂,由臂而指,由指而刀,循力而上,刀敲在長槍槍尖,險些避過這一招。
他任督二脈已被封住,體內真氣十去其九,所剩無幾。不過體內其他經脈已經被他真氣打通錘鍊過,經脈無論寬廣和所蓄力道均不是常人所能比。此時雖未用上內力,但一刀之勢也呼呼有聲。
文進這招卻沒完,藉著這一擊之力,長槍盪回,右腳一旋,身形矮低一線,長槍又從腰間探出,毒蛇吐信,朝蕭長風腰間襲去。
“好槍法”蕭長風贊道,長刀劃過一道弧線,堪堪將長槍盪開。
這兩招都是試探,文進只用了四成力道,覺得蕭長風已經避擋得頗為勉強,此人眼力雖然厲害,但手上勁力不足,自己若再加些力道,以力碰力,輕鬆便能破去他的防線,將他拿下。他如此想,催動體內功法,槍花閃現,柔身而上。
“噹噹噹噹當”長槍連攻,又是五下,文進功力已經加至六成,卻依舊沒有攻破蕭長風的防線。蕭長風雖然抵擋得有些力不從心,但卻每每在險要關頭總能找到長槍的力量弱點所在,勉強抵擋住長槍攻勢。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一般,風雨雖大,孤舟卻總能在搖搖欲墜中化險為夷。
眾人看得目不轉睛,丁鈴這個演武廳內唯一一個絲毫不懂武功之人,更是瞧得心驚肉跳,看到驚險之處,忍不住驚呼,手已然緊緊掐住韓成武的胳膊。
韓成武和其他一樣,心神都系在場中兩人身上,兩胳膊掐青了也沒注意到。
這‘噹噹’的聲音響了片刻之後,卻是忽然一靜。蕭長風刀法一變,不再以剛對剛,改為以柔克剛,以弱擋強。長刀或拍,或挑,或磕,或引,或削,或頂,或纏,細膩小巧,靈活之極,猶如穿花蝴蝶一般,極盡變幻之能事。任由文進如何攻擊,蕭長風有如泥鰍一樣鑽來鑽去,讓人牙痒痒卻抓不住他痛腳。
文進越打越鬱悶,原本以為加了些力便能取勝,那知十幾招過後,硬是被蕭長風以硬碰硬擋去,此時力道已經提至八成,卻比先前還要打來還要覺得彆扭些。蕭長風的長刀不再和他硬碰,卻好像長了眼睛一樣,絲毫不差地落在他發力最難受的地方,不是搶在他力將發未發之時,就是點在長槍舊力已盡而新力未生之際。好幾次被蕭長風的長刀一引,長槍險些脫手而去。更可氣的是蕭長風臉上竟然掛着淺淺的笑容,眼睛都甚至有些半眯着了。
“哎,文進不是長風的對手。”丁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皺着眉注視着場內比試,沉聲說道。
“爺爺,雖然大師兄還未取勝,但也沒有顯現敗跡啊,最多就是持久戰。”丁鐺有些不服地說道。
“鐺鐺,你看蕭長風的腳下。”丁老爺子出聲提點。
“啊”丁鐺驚異的叫了一句,說不出話來。
韓成武凝目瞧去,只見蕭長風腳下方寸之間已經被揚起的塵土堆了一個小圓,而無論蕭長風如何與文進拆招對招,他一雙腳卻從未踏出那小圓之外。看得人目曳心搖,驚嘆不已。
蕭長風此時心裏痛快之極,這是他來到這世道最為酣暢淋漓的一場架。他內力已封,不必擔心因為心法缺陷導致嗜血欲濃而不可控制,因而可以盡情施展刀法。
初時還不適應,只能憑藉身形靈敏和以往的對戰經驗勉強抵擋。但片刻之後,已對文進槍法瞭然於胸,並非他熟知了文進槍法的所有招式,而是他知道依理而勢的道理。要知天下任何招式之出,必然有先前徵兆,他若要進攻我的左臂,其眼光必然落在我左臂之上,如果此時他長槍正在我右側,必然要借力一盪,回溯於腰,再轉而向左。既然已經能料敵先機,蕭長風借力打力的小巧功夫施展起來自是得心應手。
又是鬥了數招,蕭長風此時有點像莊子《庖丁解牛》中說的那樣,“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無論文進如何加力,也無論文進槍從那出,蕭長風一柄長刀信手拈來,依乎天理,遊刃有餘。
“蕭長風動了!”丁鐺從被爺爺指點后便一直注意着蕭長風的腳下,她是慣打拳賽之人,自然知道腳法節奏的重要性,見蕭長風能在如此方寸之間騰挪,已經驚佩不已,更是凝神細看,用心揣摩。此時蕭長風一動,她自然是演武廳內第一個發現的。
蕭長風長刀格開紅纓長槍,藉著長槍盪開之際,腳步一跨,出了那小圈,他刀法又是一變,已然由守轉攻。場中‘噹噹’之聲又重新響了起來,這次卻是蕭長風長刀有意觸碰,他長刀一磕,順勢前行,又是一劈,藉著與長槍相碰的彈跳之力,身子一轉,又是一進,刀已轉下為上,斜斜挑出,直指文進左肋。文進長槍阻擋不及,只能一退避開此刀,蕭長風又是一進,刀上遞,攻向文進右肩。招招緊逼,殺得文進節節敗退。
先前蕭長風防守起來雖然還算穩當,但說不上滴水不漏。但此時進攻起來,刀招卻是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如行雲流水一般任意所至。
演武廳內眾人已經鴉雀無聲,全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錯過了其中任何一招一式。尤其是蕭長風長刀動作猶如一幅朦朧山水畫卷一樣,透着一股子難以捉摸的美。
打到興奮之處,蕭長風忍不住放聲長吟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這是李白的《俠客行》中的句子,蕭長風在圖書館第一次看到它時便頗為喜歡,此時他以秦國老調吟唱而來,豪邁而肅殺。
他每吟一句便邁前一步,這幾句下來,頓時將文進逼退開好遠。待到吟唱到“千里不留行”時,長刀突然一削,貼着文進握槍之手而來,文進一縮左手,長刀頓時登堂入室,往裏一攪,文進右手一撒,長槍已成無主之物,蕭長風刷刷又是兩刀,將文進逼退出去,左腳一挑踢飛長槍。
驀地刀光一斂,人影一分。蕭長風持刀而立,文進失魂落魄般的立在對面。
“承讓”蕭長***音未落,一道長影從天而降,正是先前踢飛的紅纓長槍,撲哧一聲,插入文進身邊的泥土之中,嗡…顫動不停。
半響,演武廳內仍舊沒聲,長槍的嗡鳴之聲格外孤單。
“比完了?長風勝了?”丁鈴的問聲瞬間劃破了這寧靜,這場比試讓她看得有些眼花繚亂,所以沒有看清最後究竟如何。
被這問聲一攪,眾人這才如夢方醒。
“嗯,完了,長風勝了。”韓成武知道蕭長風打架厲害,但沒料到這麼厲害。轉頭一看丁鐺仍望着場中的蕭長風,目光閃閃,若有所思。
文進依舊目光無神,傻獃獃地杵在原地。他資質不錯,入門又早,丁氏武功學得七七八八了,所練也頗有成就。尤其是槍法一道,在年青一輩中是佼佼者,因此不免有些自傲之心。不想今天卻慘遭打擊。他不是沒敗過,不過打敗他的人都是些望老名宿,哪知今日竟被一個看上去才剛剛成年的少年所敗,而且是完敗。尤其是後面蕭長風進攻開始的那一刻,無論他如何變招如何費盡心力,依然不能阻擋蕭長風那似緩實急的腳步。被人殺得如此毫無招架之力,讓他覺得有如做夢一般。
丁老爺子嘆了口氣,走到徒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文進,不用灰心,長風刀法之高已非我們能望其項背的,放眼天下,只怕也鮮有敵手。不要計較一時得失,要知能和長風交手也是一種領悟武功至理的機會。”
文進陡然一醒,朝師傅說道:“師傅教訓得沒錯,弟子今日才真正領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弟子輸得心服口服。”又朝蕭長風一拱手,說道:“長風兄弟武藝之高,令人佩服萬分,以後若有機會,不吝指教。”說完之後,閉目不語。
丁老爺子知道徒弟正在思索方才的對斗,若是真的能從其中領悟些道理來,那可是受益匪淺,也不去打攪他。朝四周弟子說道:“你們也好好領悟一下方才的比試。”
蕭長風此時也較為欣喜,解開封住的穴道之後,真氣跳動活潑。心空似水,意冷於冰,神靜如岳,氣行如泉。修為竟然隱有突破之像。
只聽丁老爺子嘆道:“長風這身功夫是從那學的,可是高明之極啊。”
蕭長風一愣,方才只顧打得興起,忘了還要為這奇異身手解釋這回事情,此時被丁老爺子一問,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呵呵,長風不必為難,這種門派不傳之秘不說也罷。”丁老爺子以為蕭長風限於門派規矩不能告訴外人,所以也不再追問。
蕭長風舒了口氣,既然丁老爺子這麼認為,那就將錯就錯,笑了笑,也不過多解釋。
“走,我們喝酒去。”丁老爺子見到蕭長風武功如此出眾,自然歡喜不已。
“爺爺,等等,我也要和蕭長風打一場。”丁鐺走了過來。
“哦?”丁老爺子倒是不反對丁鈴和蕭長風切磋一下,要知道看拳的不如練拳的,只有真正下場較量了才能收益更多。不過他卻不好替蕭長風拿注意,只得眼光瞄向蕭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