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子
海茵傍晚回到家,簡梵繫着圍裙正在做飯。
看着燈光下她忙碌的背影,海茵心中的不快一掃而光,他踢掉鞋走過去,從後面摟住她,下巴放在她頭頂用力嗅了嗅:“好香,你在做什麼?”
簡梵怕癢,躲開他的手。
“我跟餐廳大廚學的一道菜,馬上就好。”回頭看了一眼,她扔下鍋鏟,大驚:“海茵,你的臉怎麼了?”
海茵舔舔唇角傷口,不以為然:“沒事,被我爸打的。”
“都腫了還說沒事。”簡梵皺起眉,指尖還沒碰到他傷處,她自己先嘶地抽了口冷氣,“他為什麼要打你啊?”
拉着她退到客廳,海茵眼裏閃過一抹戾色:“大庭廣眾下,我把他給揍了,他當然會還手,照着我臉上來了一下。”
簡梵:“……”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打架多不好,你看,你打了他,他肯定還手。一來二去的,兩人都不好受。”跑去找了藥箱過來,簡梵跪在沙發上給他上藥,她感同身受地皺緊眉:“如果不小心破相了怎麼辦?”
這麼漂亮的臉蛋,是造物主的傑作,現在被揍成豬頭,簡梵都不忍心看。
海茵收緊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湊近了張嘴作勢咬她,語氣不善:“哦,我要是破相了,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對啊,你只剩下一張臉能看。”簡梵點頭。
海茵勃然大怒:“你別忘了,我可是世界冠軍!”
簡梵拍拍他腦袋,口氣敷衍地順毛:“是是是,所以你現在趁着年輕,應該努力利用美色多圈錢。等以後年老色衰,就沒人買你賬了。”
海茵氣得快吐血,被父親揍的那幾下重拳還比不上她輕飄飄的幾句話。
他鬱悶了半天,簡梵跳下沙發,端了一隻冒着熱氣的碗過來。放下碗,她迅速捏住自己耳垂,燙死了。
“這是什麼?”海茵拿勺子攪了攪,顏色看起來有些古怪,聞着倒是很香。
簡梵一臉期待地盯着他:“好喝嗎?”
板著臉,海茵道:“……還行吧,比五星級酒店差遠了。”
“呼,太好了,我還擔心不能吃呢,一開始火太大把鍋底燒糊了我才想起來忘了加水,後來切胡蘿蔔的時候我不小心讓土豆也掉進去,還沒來得及洗乾淨削皮……”
越聽臉越黑,海茵把勺扔開:“不吃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本來心氣特不順,但轉頭看着簡梵臉上淡淡的失落,整顆心又揪了起來。
“好了好了,等放涼一點我再吃。”海茵招了招手,簡梵小碎步挪過去,讓他摟着,一起靠在沙發里,聽他說白天的事。
海茵照常去訓練,體育館是他父親出資捐建的,所以基本上算是他自家後花園,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包下場地作封閉式訓練,沒人打擾,圖個清靜。
體育館後面那塊空地前不久賣了,打算修建成露天棒球場,買下那塊地的人就是海茵父親。他帶着一群人過來視察工地,聽取設計院和建築隊的彙報。
父子二人感情並不親近,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本來按理說他們碰不上面,但是偏偏海茵父親身邊多帶了一個人。
一個挑起父子不和的女人。
“每次訓練之前,我都讓體育館提前清場,謝絕閑雜人等入內。我需要安靜的氛圍,專心準備下次比賽。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激動的尖叫,叫得我頭皮發麻……”
“然後你就揍了她?”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種不可理喻的人?”
簡梵低頭,在心裏吐槽,你本來就不可理喻。
海茵哼了聲,繼續往下說。
“……工作人員不敢出聲,我就知道肯定有鬼。那女人一臉花痴,等我爸帶着人過來,立馬跑過去裝無辜。”海茵嘲諷臉呵呵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情形,嫌惡地撇撇嘴,“我當著其他人的面質問他,‘離婚手續還沒辦完,你就帶着小三出來炫耀,難道改變主意了,打算多給我媽一點贍養費?’”
“聽我那樣說,他臉色變得特別精彩,湊到我耳邊,威脅我閉嘴。我可不是被嚇大的——他也知道丟人?那他別做丟人現眼的事啊。是,我媽出軌搞外遇,她是過錯方。但是我媽被他冷落了幾十年,她只是希望他不要只忙着工作,希望他多關心自己的妻子,希望他不要睡遍妻子的閨蜜!如果不是他用離婚威脅我母親,我母親也不會被瓦爾先生引誘……”
簡梵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抬手捋了捋他淡金色的髮絲,扳着他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抬起頭,海茵兇巴巴地瞪她:“誰說我要哭?”
“你的眼眶明明紅了……唔唔唔!”簡梵被他狠狠堵住嘴,嬌嫩的唇被蹂躪得微微紅腫,才被放開。
“我就是看不得他那個樣子,想到他是如何傷害我媽的,我這火就一直往上躥。”海茵趴在她肩上喃喃低語,“忍不住狠狠打了他,我還是覺得不解氣。小時候的我太沒用了,在他第一次傷害母親的時候,我就該站出來……”
簡梵聽得心疼,收緊手臂用力抱緊他。海茵常年運動,身材很好,衣服下面是線條漂亮,修長堅韌的肌肉,看起來瘦,份量可不輕。他整個人沉甸甸的壓在她身上,她抱得有些吃力。但是簡梵依然努力圈住他,想要通過這個動作,替他分擔一部分痛楚。
此刻她看到的不是世人眼中意氣風發的世界冠軍,而是一個遍體鱗傷,為母親哀傷的大男孩。
“……以後再碰見他,你假裝看不見,遠遠繞過去。他人品不好,遲早會倒霉的。”簡梵搜腸刮肚找話來說,“將來你一定比他更有成就,更出色。”
海茵笑了起來,她安慰的話聽上去很孩子氣。
明明笨拙得要命,但是非常真實誠懇,溫暖了他冰冷的靈魂,亮起一盞驅散陰霾迷霧的明燈。海茵這二十年來見過太多虛偽的人心,此刻,他只想牢牢抓住眼前這顆剔透純真的心。
“海茵。”
“嗯?”
“對不起啊,我又多嘴了。這是你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不該胡亂髮表意見。”簡梵低頭玩手指。
海茵嘆氣,捏捏她鼓起來的腮幫子:“你本來就沒說錯,道什麼歉?哎,你那碗湯呢?涼了沒有,給我拿過來。”
簡梵哦了一聲,轉身把碗端到他面前。
海茵催促道:“繼續啊。”
繼續什麼?簡梵不明白。
“笨死了,拿勺子喂我吃,連這都不會,還要我教你是不是?”
簡梵吐舌,不敢頂嘴,忙按照他說的去做。
扯了張紙巾墊着他下巴,她扶着海茵腦袋,一口一口認真喂他。
眯着眼,被順毛的海茵舒服地喝完了一整碗配方成謎的湯。吃飽喝足,他攬着簡梵,兩人在沙發里一起看電視,看到有趣的地方一起哈哈哈,被風趣的脫口秀主持人逗得開懷大笑。
拉布拉多聽到聲音,跑過來趴在他們身邊,討好地沖海茵汪汪汪。
“這條狗怎麼總想朝我身上撲?”海茵嫌惡地皺眉。
簡梵彎腰摸了摸小奶狗耳朵:“它喜歡你,想要你陪他玩。”
“我一點都不想跟他玩。”海茵傲然抬了抬眉,眼珠一轉,盯着她家居褲下露出的一截乾淨漂亮的腳踝,心念略動,他一把撲倒簡梵,曖昧低語:“我想跟你玩成年人的遊戲。”
耳垂被他含住,簡梵整個人軟成了一灘水,她紅着臉輕輕推他,結巴道:“不,不玩。我今晚還沒做習題呢。”
也是,考試是大事,別的可以先放一放,而且還是他自己提議的。海茵只好直起身,鬱悶地嘆了口氣:“讓我告訴你,申請名校的途徑不外乎三種,捐款、推薦信、成績。最簡單也最有效的就是前面兩種,我一個電話分分鐘幫你搞定,你非要選最後那種吃力不討好的辦法,你說你是不是傻?”
簡梵咕噥:“我就是傻啊。”她想着兩張欠條上觸目驚心的數字就吃不下睡不好,哪裏還敢繼續欠他的人情?
欠錢好還,人情難清。
苦大仇深地盯着她從自己身下鑽出去,抱着厚厚的複習題專心致志,海茵嘗到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滋味。
很不爽。
炸毛又沒人安撫,大魔王憤憤地鑽書房上線打遊戲,虐菜瓜發泄。
過了很久,簡梵輕輕嘆氣。
她不是不知道海茵想做什麼,她也不是觀念保守的人,只是她認為……這種事應該跟喜歡的人才能做。
她跟海茵是什麼關係呢?
他是她名義上的金主,也是她的債主。
簡梵迷惑地皺起眉,她似乎還沒有喜歡上海茵,那麼她討厭他嗎?好像也不討厭,至少她已經習慣了他的任性妄為,習慣了他強悍闖入自己平靜的生活,更逐漸習慣了他突如其來霸道又炙熱的吻。
摸了摸唇,簡梵苦惱地蹙眉。
跟海茵重逢之後,他動不動就親她,還總是特別用力,弄得她嘴唇又紅又腫,經常被人側目。
她是不是應該去買個口罩來遮住?
一晃眼半個月過去,這天海茵給簡梵打電話,只說了一句讓她準備好護照,就把電話掛斷了。
拿着手機,簡梵一臉不明所以,大魔王又想幹嘛?
合上書,米克將見了底的咖啡杯挪到桌邊。
簡梵會意,提着咖啡壺過去為他續杯,附贈一個可愛的笑容。
“今天我們的特價茶點是混合了大吉嶺紅茶的曲奇餅,你要嘗嘗嗎?”
簡梵上了一碟餅乾,暗暗為自己機智創收的行為點了個贊。
“小梵,這些日子我經常來,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搖搖頭,簡梵納悶道:“你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麻煩。”
聞言米克臉上笑容更深,探手去抓她手腕,抓了個空。
簡梵扳着手指頭數給他聽:“從你每天都來餐廳后,女性客人比以前增加了一倍,你雖然只點咖啡喝,但是我成功給你推銷了好多新出的甜點,賺了不少提成呢。真的要感謝你,米克,你是我最喜歡的那種客人!”
對着簡梵誠懇的表情,米克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梵,今後恐怕我不能再到這裏來了。”米克低着頭,眉眼流露出詩人般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