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前情(一)
對門搬來的鄰居。
陳然這些天尤為喜歡幫陳媽倒垃圾,晚上陳爸要出去小區里散步,她也勤快的跟着去了,美其名曰鍛煉身體。
左邊四樓窗檯下的燈影,從厚重的窗帘里偷出來,暈黃髮亮,運氣好的話偶有還能看到人影走動。
那是他家的客廳還是卧室?為什麼,他總能把窗帘閉合的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不肯吝嗇的往外漏。
……早。
陳然默默跟下樓的身影道了一聲早安,一顆心已跟着人走遠,可腳跟猶如水泥澆築,偏偏半步邁不出去。
跟着那遠去的腳步聲道了聲早安,聽着動靜,默數三聲之後,疾步跑到樓道口的窗前,踮着腳,伸長脖子往樓底下看。
一,二,三……九,十……出來了,陳然眼裏先是鑽進一個入劍筆直的身影,清楚的能看到他挺俊的鼻樑,墨黑的發旋,以及正裝裹住的身軀。
門一關,長腿一邁,右手插袋的他施施然走遠,此時陽光正好,毫不吝嗇的在那人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奪目耀眼不可逼視。
就單單隻論外表,她們家對門的鄰居,就超絕與一般人,聽說他還是一位留學歸國的律師。
而反觀她,不過是個大專畢業,物業公司財務部的小出納,至今出門最遠只到過海市……
人生中總會出現讓人怦然心動的美麗風景,你喜歡,並不代表能夠擁有。對她來說不必出門遠遊就能擁有,她珍惜且小心翼翼着。
……
二十五歲的年紀,父母開始愁她的婚姻,在得出她不可能主動找到男朋友的前提下,開始給她介紹合適人選。
陳然默默的抵觸,堅決不肯配合,父母心軟,拿她沒辦法,只能任着她的性子唯有嘆息。
可別人不一樣,從大學開始追她的喬明,找上了門來,西裝革履,開着寶馬,帶着一後車廂的禮物,直接進了她家門。
“我跟你小姑原來是一個廠的,原來,你跟然然是同學,這還真是巧了。”陳媽客氣的招呼他。
“你在鵬程建築工作?”陳爸關心的是他的事業。
“嗯,鵬程建築是我舅的單位,現在我出來自己做,這是我的名片,叔。”喬明雙手遞上名片。
“哦,自己開房地產公司了?”名片在陳爸手上翻轉,贊了一句道,“年輕人,不錯。”
“沒有,”喬明謙虛的回,“有小舅在,機會總要比別人好上一點。”
他這麼說,陳爸臉上的笑意真心了一點,最怕年輕人浮躁,一點成就就老子天下第一,看眼前的青年不卑不亢,就態度上就挺讓人欣賞。
“來來來,吃水果,然然,別屋裏躲着了,快出來。”陳媽把茶几上的果盤一推,大聲的叫一見他來,就躲進房間裏去的陳然。
陳然在屋裏聽的清清楚楚,喬明突然而至,打了她個措手不及,也對他的行為非常的憤怒。
明明跟他說的清清楚楚,為什麼他就能當做沒聽見,怎麼世上有這樣的人。
“然然,快出來,不像話,家裏有客人呢。”陳媽來敲門。
陳然的氣憤到了頂點,大聲的衝著門口嚷了一句,“我不出去,你讓他走……不然我走。”
陳媽在外面聽見了,又氣又惱,也不敢發作,只能裝作無事般又敲了敲門,低聲罵了一句,“怎麼回事你,不像話。”
陳爸陳媽雖然着急女兒的婚姻問題,到也不會真在這事上勉強她。
只是當然在喬明走後,不免對陳然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教育。
“……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嫁人了?”
“你不看看那些不嫁人的姑娘都是自身有能力養活自己的,你覺得你能養活的了自己?”
“你看葉安安,回國之後,還不是被她媽拖着相親去,哪裏像你,連敷衍也不肯……”
“你說話啊,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想讓你爸你媽操心一輩子是嗎,啊!”
“年紀輕輕的每天沒精打採的躲屋裏發神經,都跟你似的,這日子能過嗎啊!”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我說,那天你站在樓下發獃,看着對面的窗戶這是在幹什麼呢?”
“喂,陳然,你不會是喜歡對面的陸律師了吧。”
“陳然,那不是你能喜歡上的人,再說,喬明也不比他差,人家可是真的喜歡你,醒醒吧。”
“日子再過,年歲變長,等你過了三十,你看誰還會要你,到時可別後悔……”
“誒,這麼晚了,你跑去哪裏,陳然,我告訴你,出了這個門,你晚上別回來!”
砰!!!
躲樓下花叢里的陳然,覺得自己哭的都不能動了,她知道,她不該喜歡他,更不該動心,所以她把他藏進心裏了,這都不可以嗎?
她還記得那天傍晚下班回來,大夏天連跑了三個銀行,兩回國稅局,還是沒把手頭上的事情辦好,回到單位還要被領導過問,情緒和身體雙重低落,腦子昏昏沉沉的都拖不動腳。
走到二樓,走不動道,也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沮喪的情緒會被陳媽看破,到時拉着她問東問西,煩躁讓她索性就坐倒在樓梯處,放空。
“對不起,請讓一下。”這句話就像是直接迸進她的記憶里,恍惚錯覺的不真實。
團縮靠在樓道欄杆上的陳然面前灑下黑影一片,如夏日突涌的清泉,悄然而至,潤澤乾涸之地。
陳然猛的抬頭,就看見了一步遠抱着一個紙箱子的他。
真高啊,似乎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高,長的真好,濃眉入鬂,澄凈如水的眼睛,狹長眼先分外出挑,鼻樑挺直,嘴角輕抿,就算是顯現的一絲不耐煩的情緒,也被他控制的恰到好處。
人說,長的過分完美的人,讓旁人自慚形愧的同時,多出了敬畏之意。當時的陳然就被他壓制的動彈不得。
若是人生苟且,還有詩與遠方!人生初見,解惑前半生的混混沌沌,所謂何來!
可就算她喜歡他都已經到見到他的背影都滿足的地步,也不敢上前打攪了他的生活。
喜歡是她的事,他不喜歡她也是他的自由,她絕不能把自己的行為加註在他身上讓他感到困惑,否則跟自己討厭的喬明又有什麼區別。
她躲在花叢邊上傷心難過,哀悼自己不可能開始的暗戀,忽聽旁邊有腳步聲傳來,如此丟臉的時候,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於是就往旁邊高一點的樹木下躲了躲。
“……還有一刻鐘,你們加快點速度。”
模模糊糊的一句話,倒灌進陳然的耳里,她鬼使神差的抬頭看,果然,左邊三樓常年垂掛窗帘的窗戶開了。
這是他的家,而他還要一刻鐘后才下班回家,基本每天都如此,他家遭賊了?
陳然立時緊張的難以自持,報警還是怎麼辦?不,得先告訴他去。
她小心翼翼的後退,直接從花壇裏面走,疾步趕到了東大門,她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會從這裏開車進來。
幾分鐘后,陳然準確的從過路繁多的車影中把他的車給認了出來,她跟靈魂出竅了似的,跳進了車流里去……
事情結果就是,她被陸鋮的車擦傷了手臂和腹部,而他家裏的的情況,就像是她的一場誤聽,什麼都沒有發生。
陳然受傷住了幾天醫院,對面鄰居出於人道主義關懷,來看了她一回,並出了全部醫療費,而陳爸陳媽完全把她的這一次,看成了情緒不對后的出格行為,從那以後起,跟她說話開始小心翼翼,也不會在她面前提關於相親或找對象的話。
而這次事件後續的變化,足以感動的陳然感激上蒼……
“早上好!”
“你好,上班嗎?”
“是啊……”
早起陽光朦朧,碰巧的開門,幾句簡單問候,一人走前,一人跟后!寥寥幾步,卻又間隔甚遠。
大學暑假回來的陳宏,整天往對面跑,陳媽說了他好幾回了,讓他不要打攪人家,他卻是理直氣壯的回,“我跟陸大哥是朋友,很有話聊,你們懂什麼。”
陳然羨慕的看着她弟弟,也許她也跟能跟他一樣若無其事的串門,然後光明正大的成為朋友,不,好鄰居。
可心裏有鬼的她,膽小又畏縮,總覺得雖然她什麼都沒說,可周圍的人都看的出來,而且到了他面前,哪怕一句話的功夫,她必然將原形畢露,說來說去,就是不敢。
“姐,陸大哥那邊有很多書,客廳里裝的家庭影院,效果不比電影院的差,明天周末,我跟他說好了,要去看《魔戒》,你不是一直遺憾《魔戒》反映的時候沒有去電影院看,到他那裏效果也一樣,咱們一起去吧。”
陳然這幾年越發沉悶,反而往日話少的陳宏每次到家都會變話嘮,逗她開心。
陳然轉頭看着她弟,鼓足勇氣想點頭,不過話到嘴邊就變成了,“他在家嗎?”
“當然,”陳宏理所當然的回,“他在書房呢,他家隔音設備超級棒,不會影響到他的,誒,這是他自己說的哦,我也不是那麼沒有眼力見。”
陳然抱着靠枕,低着頭沉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你自己去吧。”
“誒呀,你怎麼這麼沒意思呢,昨天陸大哥還提起你。”
陳然眼睛噌的一亮,紅暈上臉,聲音都變得興奮,“真的嗎?”
陳宏看着一句話就讓他姐變得生機勃勃,眼神中多了幾許心疼,說道,“是啊,隔壁住着,你不是常跟他見面,問上兩句也是正常的嘛。”
陳然低低的笑了,腦海中一直設想着,他會怎麼提她,心情一時大好,喃喃的道,“我們也不是常見面,就是偶爾早上出門碰着了。”
“那是啊,既然如此,抬頭不見低頭見,鄰里隔壁住着的,多多串門很應該啊,是不是,這樣吧,明天一起,說定了啊。”
陳宏一錘定音,不等陳然再次拒絕,就轉出了她的房間。
為了他這句話,陳然一晚上沒睡好。
第二天,陳宏拉着還在猶豫的陳然直接去了對面,陸鋮給他們開的門,他手裏拿着手機,好像剛跟人打完電話,見到陳宏,兩人對話很自然,還告訴他碟片已經擺進去了,開了就能看。
陳然一直沉默的跟在陳宏後面進來,支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陳然,你也來了,要喝點什麼?水果茶還是咖啡?”很平常招呼的那種,如同對待隔壁小妹妹。
陳然抬起頭,忙擺手,道,“不用,陸大哥,你是在忙嗎?”
“啊,還有點活沒做完,半個小時以後,我出來跟你們一起看。”陸鋮回。
陳然忙道,“那我們等你忙完吧。”
“我看過了,沒事,”陸鋮笑,轉頭又對陳宏道,“冰箱裏的飲料你們自己拿。”
早跑去開了超大電視屏的陳宏,頭也不回的說著無賴話,“陸大哥,你快忙去吧,這裏我都熟。”
陸鋮還真的就這麼進去了書房忙他的去了,留下偌大的客廳給陳家姐弟倆。
那天,他們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個下午,陸鋮除了開頭半個小時之外,一直陪着他們,而且他還坐在了靠近陳然的單人沙發上,並在無意中,翻手看了看她的手肘,說,“疤痕恢復的不錯,現在是看不出來了。”
陳然神經反射般,臉上的血管全爆,在超大屏幕下的影像下,臉紅的能滴出血來。
在她困頓在自己的情緒難以自拔,耳朵無意撲捉到一聲微不足道的嘆息,以及,晃眼間那一抹,深不可測的探視眼神。
他似乎有話要跟她說,此時此刻的陳然離奇敏銳,會是什麼呢,如今唯有無窮想像能拯救她的怯懦。
可再多想像,都不及現實離奇,在一個星期後,兩人在下班途中偶遇,一路同行到了樓上,就該各走各門,陸鋮突然在進門之前,邀請她去家裏小坐。
在他沒有從她生命中消失前,對於陳然來說,等同於一切,別說是小坐,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一定猶豫。
而從那道門出來,她覺得她得到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