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占筮凶吉
“今日之事,你有什麼想法?”弗諼問道。
伏荏染以指為齒梳着頭髮,神情悠然自得,漫不經心。
她有一頭極漂亮的頭髮,如細柔瀑布直順而下,蓋住半邊身子。
亮澤如墨,襯得肌膚似雪,疏懶柔婉。
“前兩天宮裏又來了太后的懿旨,聽說我接連遭險,詔我入宮。”
“你要去?”
伏荏染掀起眼瞼看他,“不去如何,繼續被關在這個行宮裏任人魚肉?”
弗諼不置可否的陳述道,“皇宮並不見得比這安全,這幾次刺殺說不定就是宮裏人的手筆,你想好了?”
“太后已經下了多道懿旨,這次怎麼也躲不掉了。除此外,我還有其他地方可去嗎?”
伏荏染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從她有記憶起,她就一直被困在這座行宮。
整整兩年,哪兒也不能去,對外面一無所知,連誰想要她的命都不知道。
再這麼困下去,說不定哪天就去見閻王了。
與其被困死在這,倒不如去宮裏,說不定還能有轉機。
“前路未知,不如佔一卦,算算凶吉。”
伏荏染一下來了興緻,讓月牙拿了三枚銅錢,躍躍欲試的端坐直身體,依次擲出六爻,得蒙卦,是中下卦。
弗諼含笑看着她,沒想到一個月不在,她又學了這本事,倒會給自己找事做。
伏荏染專註地推演着卦象,“蒙卦表啟蒙、通達的卦象,有蒙昧初開的含義,即將走出蒙昧的狀態,或許我想知道的事情這次入宮能找到些答案。”
她那消失的十三年的記憶?誰想殺她?
她想知道的太多了。
掐指再算,又道,“九二爻卦屬陽卦居柔位,屬於失位,卻乃一卦之王,表包容,這是什麼意思……”
正思索着,房門突然被人推開,芙顏負劍而入,水綠色衣裙上沾了點點血跡,像漂浮在湖面的罌粟花瓣,透着死亡的氣息。
“主子,全都清理乾淨了。劉主管和都統大人在外面。”
“讓他們進來。”
伏荏染湊在月牙耳邊說了些什麼,月牙將三枚銅錢收起,端着洗腳水退出去了。
隨後,一個體型渾圓、形容狼狽的男人和一個身着盔甲、渾身肅殺的將領一齊進來。
劉主管手裏還抓着一個少年。
兩人朝正坐主位的伏荏染行了禮,將領都統就彙報起外面的情況。
“外面的刺客全都伏誅,無一活口。讓縣主受驚了,是屬下失職。”
都統單膝跪在地上,淌血的長刀杵在身側,血順着刀身往下流,在刀尖接觸地面的位置匯成了一灘血水,越闊越大。
“損傷如何?”
伏荏染聞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側眼看了看弗諼。
同樣剛浴血拚殺出來,弗諼全身乾淨無瑕,精緻衣袍如同婚服般艷麗。
他酷愛紅色,也最配這個顏色,怕是再難找到比他穿這個顏色更好看的人。
伏荏染從未見他穿過其他顏色。
都統頓了一下,才道,“死四十五人,傷五十三人。”
“二十個刺客把你們打得如此狼狽,折損兩倍不止,看來守衛行宮太安逸了,才讓你們如此不濟。縣主今日若有絲毫閃失,你們可擔當得起?”
弗諼並不作怒,只是平聲靜氣地訓斥,卻讓領兵都統毛骨悚然,脊背發涼。
弗諼不過是縣主的私人侍衛,無官無職,卻無人敢反駁。
他的實力眾目共睹,漫步流行間殺人於無形,片雨不沾身。
他與縣主同坐,也無人表示不妥。
他與縣主的關係在這行宮裏早已眾說紛紜,有諸多猜測和流言。
都統垂頭領罪,不敢吭聲。
劉主管悄悄抬眼打量一下伏荏染的臉色,道,“啟稟縣主,方才臣在靈堂抓到這個渾水摸魚的小偷,摘了太妃娘娘頭上的釵冠,請縣主處置。”
說著就將手裏的少年扔了出去,少年落地后還滑出了一段距離,直接摔在伏荏染腳邊。
“貴人,貴人,小人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擾我這一回吧……”
少年已經被狠狠教訓過一頓,臉上全是青紫,涕泗橫流地跪爬着來抓她衣袖,被芙顏一腳踢開了。
“小人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餓昏了頭才做出這混帳事,貴人宅心仁厚,慈眉善目,就留我一條賤命吧,我給您磕頭了——”
咚咚咚——
少年一點不含糊,每一下都格外實在。
倒是個機靈的,又伶牙俐齒。
“他是怎麼進行宮來的?”
伏荏染問都統,都統身體一僵,回答不上來。
劉主管很會來事的解釋道,“太妃歿的突然,喪儀未能提早準備,就從鎮上做棺木喪葬的鋪子裏置辦了東西,他是跟着鋪子裏的人來的。”
“原來早有預謀。”
“不是的——”
少年着急的爬起來望向弗諼,尚帶稚氣的眼睛裏全是淚。
他想辯解,可沒人願聽,兩個守兵進來,架着他的雙臂將他往外拖,同刺客論處。
伏荏染卻突然開了口,聲音猶如天籟。
“先關起來,查清身份再說。”
少年撕心裂肺地哭喊聲一下斷在喉嚨,眼淚像洪水一樣爆發出來。
“再給他弄點吃的。”
算他好運,就當應和方才的爻辭,包容他一回。
劉主管又偷看了伏荏染一眼,應下來,讓人把人帶下去。
“縣主若沒有別的交代,臣就退下了。”
“先等等,別急。”
伏荏染把他叫住,劉主管不解地和都統對視了一眼,只得垂着手站到一邊。
等了一會,月牙進來了,將一方包着銀針的絲帕放到伏荏染面前的桌上,銀針尖端呈深黑色,帶着腐蝕性。
月牙回稟道,“主子,婢子已經查過了,太妃娘娘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是中毒而亡,脖子和指甲都有掙扎的傷痕,應該是被人強灌的毒藥。”
話音落,數道驚愕的目光齊齊投向她。
除了早有猜測的伏荏染,唯有弗諼氣定神閑,全無波瀾。
行宮這兩年,太妃時常陪伏荏染說話解悶,待她不錯,現在突然暴斃,既知道死因有異,斷不會讓她死的不明不白。
撲通——
劉主管突然跪撲在地上,驚嚎起來,“縣主,臣冤枉,臣真的毫不知情。”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可信?”
月牙冷呲了他一眼,行宮大事小情皆由他管,耳目遍佈角落,這麼大的事,唯他不可能不知道。
“太妃有孕、然後被毒殺、全無人知曉。劉主管,整個內府由你掌管,你得給個解釋。此事可不容小視。”弗諼冷靜的道。
劉主管承受着頭頂的壓迫視線,身體緊繃成弦,深埋的臉頰不見一絲血色。
“回稟縣主,臣,玩忽職守,管查不慎,才致使這等有辱皇室清譽的事情發生。臣有罪,臣認罪——”
玩忽職守,管查不慎,倒是把自己撇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