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負心多是讀書人
頭好痛啊,獨獨耳際還響個不停,走路聲,尖叫的聲音揮之不去,亂七八糟惹人鬱悶。
燕楚楚才想呵一聲“住口”,豈知,身子壓根不受克制,使盡全力,也未發出一字。
隨之,失去意識。
“娘親,看她的模樣,好像不行了誒,要不請個大夫?”
講話的是一豆蔻少女,十四五歲,適才的尖叫,便是由她發出。
給娘親呵了聲,便靜下,又大膽量湊去,瞧了躺在地下滿臉血的燕楚楚一眼。
“慌啥!她自個兒想死,莫非我們還阻攔着不成?你大嫂嫂乃京城千金,可不是臉前這個賤婦,往後千萬不要叫差了,記住!”
魏氏年屆五旬,生的白白胖胖,眉目很有一些菩薩相,可講出的話,卻要人心寒不已。
王朝末年,人禍天災層出不窮,加之新皇年紀尚小,太監姦邪當道,大多數人,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沒瘦成三根筋挑着個頭,已是家裏相當不錯,除卻那一些高官士紳,如魏氏這樣白胖的,非常少見。
“可她一旦死啦,外邊的人還不知如何編排咱們家!”
徐小娥歪嘴,擔心又有一些鄙薄地講道。
“我看誰敢!”
魏氏眼一瞠,頗有一些外強中乾地說:
“如果先前,興許我還在意這一些,可現在你大哥娶了大總管的干閨女為妻,達官利祿為期不遠,咱還會怕那幫雜碎?”
一提起兒子,魏氏便覺的倨傲的很,人生的好,還有才華,連大戶千金都對他青眼有加。
她早即覺的燕氏配不起自家兒子,如今便更為瞧不上她了。
唯一要她有些不滿的是,兒子娶婦,卻未跟她說。
如今忽然傳信來,說已帶着新妻歸來,打她一個猝不及防。
她還未從驚喜中緩過,兒子就又丟她一難題。
他的新妻,還不知他已經有個未婚妻……因而他在信中隱晦提示母親,在他們夫婦到達前,把這事兒料理乾淨了。
魏氏正和閨女商量,好死不死,卻給燕氏聽見了。
燕氏承不下這巨大打擊,居然撞牆自盡,這要魏氏好沒意思,便愈發恨起燕氏來。
盡然這樣,她還真不敢要燕氏便這樣沒了命,剛才那些話,無非是心虛嘴硬罷了。
到底一條性命,一旦攤上官司,壞掉兒子聲譽,影響官途,那她豈要悔死。
尋思到這兒,魏氏還是和女兒合力把燕楚楚挪榻上,又使了些錢請大夫來為她治。
既然這事兒瞞不過,那便不瞞,大不了令兒子收她為妾,亦算對的住她。
她那新兒媳出身顯貴,料來亦是有文化有教養之人,不會連一個妾氏也容忍不了吧!
……
燕楚楚作了一個非常長的夢,夢境中,她變作另外一人。
姓燕,小名嬌奴。
爹爹是獵人,娘親是綉娘,倆人全是勤勞人,一輩子掙了一份家財,置辦了十多畝田地,苦盡甘來的典型。
嬌奴初長成,燕老爹給獨生閨女尋了門好親,男方是徐秀才的長子徐子剛。
雖然徐家出的只是秀才貢生,可在其它人眼中,已是書香門庭,如果不是燕老爹以前偶然救下徐貢生一命,徐貢生又是個感恩的,這門親,他燕家還真真攀附不上。
徐家是耕讀世家,講究三媒六聘,因而,徐貢生還特意寫了聘書碟紙,算作定婚。
燕嬌奴八歲那年,瘟病肆虐,燕老爹燕老娘接連染病過世,唯有嬌奴活下。
徐貢生見此,便把孤苦伶仃的嬌奴接到徐家,橫豎,倆人名分已定,燕嬌奴遲早是徐家人,如今把她接來,亦不算違禮。
燕嬌奴老實勤勞,自她來后,便把家務勞動都擔了,她又繼承娘親一手綉工,平常作綉活賣掉,每月也可掙許多錢。
她廚藝也不錯,人又孝敬,平常還積極跟徐子剛學認字,徐貢生對這兒媳非常滿意,街坊鄰居也是讚不絕口,都說是難得一見的賢惠媳婦。
可婆母魏氏,卻不甚滿意,僅是礙於徐貢生,不敢說啥。
時光飛逝,嬌奴長到十五,徐子剛也十七,此刻,他已考得郡試,成為一名童生。
徐貢生見倆人長大,便想要倆人正式成親。
孰料,徐貢生卻忽然得急症去世,這婚事兒便耽誤下來。
等孝期過去,嬌奴十八,倆人終究可以成親,而徐子剛卻忽然出門遊學,說等他考得功名,再行娶妻。
遺憾的是,徐家打從徐貢生過世后,便沒了收項,家裏江河日下,獨獨徐家又要保持體面,不願裁減用度,連那做粗笨活的婆娘,和徐子剛的書僮,全都沒打發。
一家子就靠燕嬌奴賣綉活為生,勉勉強強維持,更加不要說存錢。
得虧,燕嬌奴還有十多畝陪嫁,雖然租賃給人種,可餘下來的也足夠他們一大家子吃用了。
為給徐子剛湊夠路費,燕嬌奴只得忍疼賣掉幾畝。
徐子剛這一走便是三年,如果不是偶而還有信件來,燕嬌奴幾近以為這准夫君已客死他鄉。
而徐子剛每回來信,基本全都是要錢。
獅子胃口大,一次就是幾十兩。
燕嬌奴帶來的好田已賣光,連自己好容易存下的體己錢都盡數填進。
此外,她還幹家務活,做針紡活,應對刻毒的婆母,照料刁鑽的小姑子跟在學塾上學的小叔子。
不辭勞苦,負擔壓於她一身。
如果不是她心頭一直存放希冀,等未婚夫歸來十八抬花轎迎娶自己,只怕早便支持不下。
因此,當她聽見徐子剛做了陳世美,另娶貴女,才會這樣絕望。
撞牆自盡后,飛了魂,被來自21世紀的的特種兵燕楚楚佔了身體。
……
燕楚楚張開眼,抬臂摸了下腦門,已給包紮起,卻依然痛的很。
不過,這點傷對燕楚楚來說算不了啥。
燕楚楚捂着腦門坐起,等不那樣頭昏目眩了,便端詳了下周圍。
這窄小的屋子非常晦暗,身底下是拼湊的木板子床,窗子非常小,破濫的糊紙給吹的嘩啦響。
屋子中唯有一桌一椅,桌面上擱着蠟油燈,還有個編籃,裏邊是針紡活,布頭什麼的,自盡前她正想着給小姑子做個新鞋面兒。
這就是燕嬌奴的屋子。
嬌奴在徐家這多年,除徐貢生活着時過了幾年享福日子,以後幾年,過的連奴才都不若,僕人們幹活還有月帑呢,她呢,不僅要侍奉他們,還要花錢養他們。
最終失去利用價值,便給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