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給她時間
“你醒啦?”
對視片刻,葉念率先開口。
昏迷了兩天,猛然開口,嗓子啞得厲害,唐豫州倒了一杯熱水遞過來,葉念捧在手裏小口小口的喝。
過了一會兒唐豫州問:“都想起來了?”
雖然語氣滿是疑問,唐豫州看葉念的眼神卻很篤定,葉念沒打算瞞他,低低的應道:“嗯。”
病房恢復沉默,葉念不知道說什麼好,那杯水很快見底,唐豫州來拿杯子要再幫她倒水,葉念腦子短路,下意識的躲開。
唐豫州的手僵在那裏,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的尷尬。
葉念硬着頭皮把杯子放到旁邊桌上,說:“我不渴了。”
唐豫州沒說話,尷尬延續,葉念低着頭,感覺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灼熱滾燙,過了一會兒,葉念撐不住,主動打開話題問:“阿響呢?沒有嚇到他吧?”
唐豫州說:“在隔壁病房,他不肯睡覺,守了你兩天兩夜,剛剛才撐不住去睡了。”
葉念有點心疼,之前她有次感冒,葉響也是不吃不喝硬要守着她,下一刻卻又聽到唐豫州說:“我也一直守着你。”
所以你會不會也心疼我?
葉念腦子裏立刻冒出這句話,她焦灼不安,感覺唐豫州杵在自己面前像一個燙手山芋,乾巴巴的說:“那你應該也兩天沒睡覺了,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唐豫州坐着不動,半晌軟了語氣,低低的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葉念卻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狠狠砸了一下。
冷漠高傲如唐豫州,在低頭向她道歉呢。
葉念抓緊被子,喉嚨哽得厲害,唐豫州開了口之後,後面的話便沒那麼難出口了,認真的說:“重逢以後,你一直在跟我劃清界限,那次去醫院,醫生說你有過一個孩子,我那個時候沒有想過那個孩子是我的,你又表現得很怕有我的孩子,我很生氣,所以對你說你懷孕了。”
唐豫州把自己那個時候的心理歷程都說出來,不等葉念說話,他又搶先說:“我知道我不該那麼做。”
他解釋清楚因果,又認真的認錯,把葉念能說的話都說完了。
葉念張了張嘴,一片苦澀,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去看唐豫州,啞着聲說:“我才剛醒,突然接收這麼多信息腦子很亂,坦白說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能不能……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葉念說得委婉,蘇心荷剛死,唐豫州雖然看着不在意,但心裏肯定還是和平時不一樣的,葉念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唐豫州心煩,但也不能輕易的說出原諒。
雖然現在知道她懷孕是謊言,但那個時候,她已經又一次承受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她雖然一直在跟唐豫州劃清界限,但唐豫州說她懷孕之後,她還是有期待的。
期待是男是女,期待他是上次那個孩子轉世,又期待他能平安長大,最好能像唐豫州多一點。
出車禍的時候,葉念拚命的護住肚子,生怕會傷到孩子,她會在車禍后出現認知障礙,也是那個時候聽見醫護人員說她根本就沒有懷孕。
她想,懷孕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呢?唐豫州怎麼會用這種事騙她呢?
可事實是,唐豫州就是騙了她。
他騙她懷孕,看她因為這個孩子苦惱糾結,就是不告訴她真相。
就算在知道唐豫州的成長經歷后,葉念也還是不能說出原諒。
唐豫州的不幸是唐珏和蘇心荷造成的,不是她,葉念是喜歡唐豫州,但也不能一直為唐豫州的不幸買單。
她的承受能力不夠,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沒有辦法給唐豫州救贖。
葉念的語氣軟和,態度卻很堅決,唐豫州知道不能把她逼得太緊,點頭道:“好。”
醫生又給葉念做了詳細的身體檢查,她的認知障礙已經好了,腦袋的傷也不嚴重,留院觀察了兩天便出院。
唐豫州說好要給葉念時間想想,確定葉念沒事後就回了歷城。
葉念回到公寓后,孟陽和邵南一人捧了一束鮮花來看她。
現在再看到他們,葉念的心情有點複雜,之前她拍着胸脯說要把他們捧紅,如今看來卻是有些難了。
而且想到自己入職星豪,還把葉響送到許婧雅手上,葉念就忍不住頭疼。
她雖然沒有破壞許婧雅和靳言的婚姻,卻是兩人離婚的導火索,那個被引產的孩子也和許婧雅有些關係,葉念沒有許婧雅大度,還沒邁過那道坎兒,如今全想起來,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葉念醒來以後葉響就恢復如常了,每天還是由周北送去公司,周北對葉念恢復神智沒什麼反應,反正他和葉念關係一般,也沒想過要深交。
葉念在公寓躲了兩天,最終還是去星豪找許婧雅。
許婧雅雖然是空降的,但沒有搞特殊,辦公室的擺設很簡陋,葉念敲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葉念在旁邊等了一會兒。
“聲動有你”的比賽進行得熱火朝天,許婧雅作為節目監製和音樂總監,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葉念在旁邊安靜站着,許婧雅的電話不斷,沒一會兒竟把葉念遺忘。
葉念也不着急,站在旁邊細細打量許婧雅。
之前在歷城,許婧雅找葉念談過幾次話,那個時候她對葉念有敵意,說話的時候,語氣不自覺要高傲幾分,有些盛氣凌人,後來葉念沒了孩子,也曾怨過她一段時間。
過了這麼久,這是葉念第一次見到許婧雅工作時的樣子。
許婧雅比兩年前清瘦了不少,她穿着黑白的職業套裝,秀髮高高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有種脆弱不堪的美感,卻又幹練利落得讓人不敢小覷。
最近太忙,她的臉色有點憔悴,十多分鐘后,電話終於打完,許婧雅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用手捏着眉心。
電話再度響起,許婧雅像是突然驚醒,正要去接,葉念走過去按了掛斷,許婧雅抬頭,這才想起葉念還在屋裏,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問:“有什麼事嗎?工作遇到困難了?”
工作很多很雜亂,許婧雅卻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對葉念說話的時候很溫和,葉念看着她佈滿血絲的眼睛,認真的說:“許總,你太累了,該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許婧雅放開眉心,說:“事情這麼多,不處理怎麼行。”
許婧雅跟靳言鬧離婚的時候已經懷了孕,拖到這麼久才離婚,肯定是把那個孩子生下來,過了哺乳期才和靳言辦理的離婚手續。
葉念知道懷孕有多辛苦,也了解過很多產後恢復的東西,就算許家有人幫忙帶孩子,許婧雅的精力肯定也是不夠用的。
她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葉念嘆了口氣,輕聲說:“之前我出車禍,腦子有些不清醒,這兩天才好起來,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許婧雅臉色微變,和葉念一起去四樓茶餐廳,點了兩杯下午茶。
今天天氣不錯,午後的陽光射進來,餐廳里溫度適宜,喝了口熱茶,許婧雅的精神好了些,眉頭卻還緊鎖着,搶先說:“葉響的個人專輯已經在籌備中了,他的音樂天賦很好,應該被更多人聽到,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不會把個人感情帶到工作中,我很早就想簽他了,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他是你弟弟。”
就算知道,許婧雅也不會放棄。
葉念說:“我不是要來解約的。”
許婧雅鬆了口氣,葉念繼續說:“剛剛看你太累了,想讓你出來走一走,放鬆一下。”
許婧雅有些意外,而後低聲說:“謝謝。”
葉念說:“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也像你一樣,拚命的工作,累到手指頭都動不了也在所不惜,後來想想,真希望那段時間能有個人讓我停下來,帶我出去走走。”
這些話,葉念連阮溪都沒有說過,甚至在來星豪之前她都是忐忑不安的,剛剛看到許婧雅坐在椅子上捏眉心的時候,那些不安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許婧雅有片刻怔忪,很快意識到葉念說的是什麼時候,垂眸說:“抱歉,那個時候我太衝動了。”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愛慘了靳言,卻又抓不住他,只能落入俗套,和別人一樣從外部入手,試圖解決問題。
卻沒想到關心則亂,事情變得越來越糟。
如今想來也是有些蠢笨可笑。
明知道留不住,為什麼偏偏還要拼盡全力去挽留?
葉念說:“也不全怪你,那個時候我該離靳言遠一點的,但我太需要他的幫助了,而且那段時間我在吃藥,有輕微的抑鬱傾向,如果不是這樣,應該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吳山海到學校大鬧,葉念被迫退學后,患上了輕微的抑鬱症,誰也不知道,她去歷城的時候,抱了一絲跟吳山海同歸於盡的想法,靳言的出現,對葉念來說,無異於是救命稻草。
所以後來即便有人傳她和靳言關係不清不楚,她也用清者自清這樣的話安慰自己,始終不肯放手。
後來那個孩子沒了,罵她的人鋪天蓋地,葉念一度覺得這是她的報應。
古人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靳言要幫葉念,葉念卻壞了他和許婧雅的婚姻,所以後來的一切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不過現在再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葉念說:“你對阿響很好,我很放心把他交給你,但是經紀人的工作我可能不能勝任,你在星豪要承擔的壓力應該不小,我想……”
葉念想辭職,不過話沒說完就被許婧雅打斷,她說:“我讓你進星豪,不是給你開後門,而是因為唐豫州出面幫你說話,葉響現在拿到的很多資源也都有他的份。”
許婧雅說得直白,葉念點點頭說:“我知道,我只是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葉念的語氣有些沉重,許婧雅愛過人,自然知道感情之事沒有人能說得清,就她這段時間旁觀,覺得唐豫州對葉念好極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羨慕葉念,葉念作為當事人感受如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許婧雅沒有對葉念和唐豫州之間的事發表關係,只說:“星豪在業內的口碑是有目共睹的,我可以保證葉響在星豪能得到很好的發展,星豪的職場氛圍很好,從星豪出去的員工大都能得到很好的發展,不管你是因為什麼進入星豪的,我覺得對你來說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許婧雅說得很誠懇,她是真的把和靳言的感情放下了,對葉念不再有敵意,反而因為葉念剛剛釋放出來的善意,把葉念當成普通朋友來看待。
葉念抿唇不語,許婧雅繼續說:“不管你以後跟誰在一起,經濟獨立是最重要的,你大學沒畢業,如果按照星豪的招聘標準,你的簡歷會在最開始就被刷下去,你還沒認真了解過經紀人這個職業,就這麼貿然放棄,真的很可惜。”
許婧雅說得很有道理,葉念也能感受到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為自己考慮問題,猶豫片刻葉念說:“我以前在樂頌上班,有很多黑歷史,還得罪過宋戰北。”
許婧雅打消葉念的顧慮:“星豪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怕事,只要你有能力,星豪不會虧待你。”
許婧雅依然疲倦,眸底卻迸射出明亮的自信光芒。
葉念被她說得心動,遲疑着說:“那我……再試試吧。”
許婧雅露出笑容,握住葉念的手說:“合作愉快!”
“……”
雖然不知道哪裏不對,卻莫名覺得自己被洗腦了。
既然決定要好好嘗試做經紀人,葉念把之前拿到的資料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之前她想通過上語言類節目讓孟陽和邵南出道,但被節目組拒絕了,把發給付西澤的節目單又仔細篩選了一遍,發現一個不大起眼的公益節目。
這個節目是關注空巢老人的,節目組選取了不同城市的獨居老人作為觀察對象,要邀請幾組嘉賓分別和這些老人一起住一段時間,記錄這些老人的生活日常,聽老人們講述一些傳統文化,同時也能反應現在社會的養老問題。
這個節目的立意是做公益,製作團隊很嚴謹,邀請函上已經寫了不會為了迎合市場故意追求綜藝效果,後期製作的時候也不會為嘉賓美顏。
這個節目的製作團隊不算出名,加上這兩條要求,願意參加的藝人應該不會多。
葉念覺得這個節目挺適合孟陽和邵南這兩個小孩兒的,兩人年紀還小,一心只想着一夜爆紅,能跟着節目組學點尊老愛幼的傳統文化也挺好的。
葉念打電話聯繫了節目組負責人,負責人聽到星豪的名字,有些意外,約葉念下午面談。
葉念沒什麼事做,去看葉響練習了一會兒,便和周北一起去約好的地方,對方到得要早一點,他們也有兩個人,一個胖乎乎,滿臉絡腮鬍,鬍子特意留長,乍一看有點像張飛,另一個體型清瘦,留着短寸,見到葉念和周北,很是熱情的打招呼。
兩人訂了個包間,葉念和周北一落座,胖子便樂呵呵的說:“沒想到星豪的人也會對這個節目感興趣,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葉念雖然背靠星豪,在星豪卻沒什麼話語權,怕對方誤會,葉念如實說:“不瞞您說,我才剛入職星豪不久,手下帶的也是兩個沒在鏡頭前露過面的小孩兒,您如果抱着特別大的期望來的,可能會失望。”
胖子沒想到葉念這麼實誠,樂得笑出聲,說:“我方才也是想說這個,我們這個節目挺窮的,這個項目能在台里批准製作都是一波三折,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停播了,你要是想湊熱鬧可就找錯人了。”
兩邊都是帶着誠意來的,這事就好談多了。
胖子是整個節目的策劃,他詳細給葉念介紹了節目的想法,他們找的獨居老人在當地都是挺有名望的,一生的經歷也很離奇,整個節目是想讓年輕一代和老一代接觸,碰撞出不同的時代火花,也讓年輕人看看,老一輩的精神風貌,從中學到一些東西,畢竟現在這個時代,大家都太浮躁了。
胖子很有想法,看得出整個製作團隊對這個節目都投入了很多心血,葉念認真的說:“我手下那兩個孩子才十八歲,應該很符合節目對年輕的要求,他們都很聽話,我回去會讓他們好好理解節目的用心,並了解一些傳統文化,到時不說怎麼給節目添彩,至少不會給大家添亂。”
“星豪的藝人當然是不用擔心這些問題的。”胖子連連點頭,面露難色,“不過出場費……”
“我知道節目組很困難,只要包食宿和往返路費,就當這兩個孩子去歷練了。”
葉念答應得乾脆,胖子激動的都快落下淚來,做這樣的節目,市場接受度不高,藝人也不好請,如果一點社會關注度都沒有,這個節目就白做了,所以葉念打電話聯繫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差點放棄了。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胖子怕葉念反悔,中途就把合同拿出來讓葉念簽了字。
節目定在一周后開始錄製,葉念幫孟陽、邵南在學校請好假,和周北一起帶他們去跟節目組匯合,沒想到卻遇上了宋佳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