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落日
大殿眾人目光嘩啦一下轉向越蕭遙。
百里凰有些不安的扯了扯越蕭遙的袖子。越蕭遙將手在寬大的袖子裏,隱藏得很好的覆蓋在了百里凰的手背上。
百里凰微微心安一些了。
越蕭遙迎接太上老君和眾人的視線……
“仙王不在,爾等如今就是要自己上位嗎?我若沒記錯,之前青雉神帝自立為王,都有很多人不服呢。”
太上老君和越蕭遙之間氣氛箭弩拔張,稍有不慎就會兵刃相向。
百里凰揪着越蕭遙的手更加緊了。
“別怕。”越蕭遙安撫她,說罷眼睛若有似無的往修樂神君那兒一掃,不冷不熱的說道:“想必各位都知道怎麼站隊吧?”
他話是對修樂神君說的,但眉眼一直是盯着修樂神君身後不發一言的少年。
少年眉眼和蒼老的修樂神君有幾分相似,光是骨骼和骨架相似,少年的面容要更加秀麗年輕。
他一直默默站在修樂神君身後,但越蕭遙早就知道了,這個少年才是修樂神君背後的龍頭。
越蕭遙的目光坦然又隱晦,他巧妙躲過了太上老君的視線,那道目光只有修樂神君及他身後的男子看見了,就連百里凰都沒有注意到。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朝越蕭遙隱晦的點了點頭。
越蕭遙笑了笑,點頭致意。
“修樂神君,你認為本尊說的對嗎?”
修樂神君看了看身後的少年,對越蕭遙點了點頭,目光使勁的往太上老君那兒努,太上老君有些生氣,“修樂,平日你愚鈍也就罷了,這時候我們不該同仇敵愾嗎?仙后早已不是起初的仙后了,她心都不在天庭了。”
“仙后心向著哪兒,太上老君您比她本人清楚嗎?比接她回來的本尊要清楚嗎?這大殿之上這麼多雙眼睛,難道有哪一雙比太上老君您看見的還少么?還是說,你仗着曾經是她的師傅,如今就眼紅了徒弟,看不得她被捧,不想被她壓一頭?”
面對重重逼視逼問,太上老君的臉埋了下來,他將複雜的神色掩飾在厚厚的陰影里。
大殿之上是安靜的,過了許久,太上老君才緩緩的說:“尊者說的極是,只是仙后歸為一事,還容我們私下商議商議。”
"這裏又沒有外人,在座各位都是天界內部人員,連個異族也沒有,為何你要介意呢?"越蕭遙問。
太上老君像是一個和藹的老者一樣笑着,“您這話說的有點兒生疏了……我的意思是……您才是外人啊。”
“哦?”越蕭遙不輕不重的發出了一個低音。
“在座各位都是天庭上上的了朝堂的人,蠻荒孤佛雖然也在天界範圍,但你們孤佛一族向來不管天庭俗世……”
越蕭遙打斷太上老君的話,聲音裏帶了一絲嚴厲的說:“我們只是相信你們的能力,才淡出朝廷的,但絕非放任不管。如今本尊親自幫你們帶回仙后,意圖穩重朝局,卻不想你們如此內訌,要我情何以堪?”
太上老君還欲再說,越蕭遙打斷了他,“再者,太上老君你也是提醒了我,可不就是嗎?本尊也是要上朝堂的人,今日起,本尊偕同仙后一起上朝,也是保護仙后。”
太上老君一甩袖子:“仙后在天庭,有我天界千萬天兵天將護着,哪會有什麼危險?尊者還是回自己的蠻荒比較好。”
越蕭遙稍微一跺腳,腳下飛雲直接往天上沖,像是一塊巨石一樣往太上老君的方向投擲過去。太上老君躲閃不及,一下子被砸的頭流鮮血。
太上老君沒站穩,還連帶着摔倒在地,要不是後面的人及時攙扶着,大抵要摔的更難看。
“本尊者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何況天界幾時沒有了本尊的位置?難道我孤佛一族因為隱退了多年,如今連參預朝政的機會也沒有了嗎?再者,即使要剝奪這權利,也輪不到你來剝奪吧?仙后發話了嗎?”
太上老君被實力碾壓,一時也不敢瞎說話。太上老君近年陶醉仙丹一事,對修行早已是消極了,可他這樣,不代表仙界就沒有善戰的能人了。
有幾位勇士要上前對越蕭遙拳腳相向,想要替太上老君出了這口惡氣,卻被修樂神君一個眼神給堵了回去。
修樂神君和太上老君一直是天庭這些日子以來的兩大鰲頭。
“請!”修樂神君微撫衣袖,接着將袖子往後一甩,對越蕭遙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太上老君在一旁看得目眥盡裂。
越蕭遙對百里凰微微點了點頭,“進去吧。”
百里凰說了聲“好”,仙界眾人都看着他們,而太上老君更是看着百里凰怎麼一步一步走進天界。
然而……天界門內的場面卻是讓百里凰止住了腳步,她下意識的看向越蕭遙,有些慌亂。
天界內部就像遭過劫匪似的,亂七八糟,一片片堆得高高的廢墟,讓人嘆為觀止。
而越蕭遙只是短暫的驚愕,立馬就恢復了常態。
說實話,他早就意料到了這個情況。
越蕭遙一點也不意外,青雉離開,天界雖然沒什麼人看出青雉是下凡了,但這些人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打壓青雉這個“野帝”的機會。
越蕭遙手往前一抬,百里凰立刻眼尖的站到越蕭遙身前。
越蕭遙轉身對身後的眾仙說:“不知道你們怎麼回事?怎麼讓青雉的寢宮變成了這個樣子呢?多不好看?即使不看好她,也沒必要……吧?”
他的聲音迂迴婉轉,大多數仙人都低下了頭,明哲保身的沒有接越蕭遙的目光。其中卻不包含以太上老君為首的一干人。
太上老君輕輕笑了笑,“幾時佛尊管這麼寬了?”
太上老君又看着修樂神君說:“尊者真的是站在仙王這邊的么?您和青雉神帝同出一門,誰也無法保證您……”
太上老君的話收住了,因為越蕭遙微微把手掌攤開,做出了一副要進攻的樣子,太上老君的額頭傷勢未愈,心中仍有心有戚戚,便沒有和越蕭遙爭那一時之勝。
“閣下說的倒不錯。”越蕭遙接話說,“竊以為對天界的態度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不然諸位以為,我帶着仙后回來是做什麼?”
“這可說不定。”太上老君小聲嗶嗶。
越蕭遙看着修樂神君,“修樂神君以為呢?”
修樂神君看了看他身後沉默的少年。
少年點了點頭,修樂神君於是也點了點頭,“尊者說的極是。”
越蕭遙看着眼前廢墟,“諸位還是將青雉神帝的寢宮恢復如初吧。雖說他篡位不對,但你們這麼明目張胆的趁他不在,拆了他的宮殿,畢竟影響不好。對於其他種族想要修仙的人來講,也影響不好是不?”
太上老君不甘心的點頭,“尊者說的有理。”
越蕭遙領路,帶着百里凰往裏面走,邊走邊說:“拆了他的寢宮也就算了,偷偷拆不好嗎?還把廢墟堆到天界門口,這是當眾示威嗎?可是你們也不想想,要是不巧的很,他今日就回來了呢?要是他暴怒找你們麻煩,我看你們最後能活幾個。”
在場的絕大多數仙者倒抽了口氣,他們一想到這個可能就隱隱有些后怕。
可以說這個可能他們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他們之所以敢摻和拆青雉寢宮的事兒,還敢把拆完的廢墟堆到天門口來示威,就是瞧准了青雉這些日子還沒有回來,準是有點兒狀況拖住了。
所以他們才敢這樣的。
可要是……正主真的回來了?
這種情況敢都不敢想。
修樂神君一個勁兒給一些小兵小將使眼色,很快就有仙者上前開始清理廢墟。
不一會都將廢墟挪走了。
越蕭遙就像是不大在意青雉寢宮被拆的事情,也沒有回頭看清理完廢墟之後空出來的道路一眼。
越蕭遙走的很快,百里凰在後面追的有點費勁,不期然的,百里凰撞到了一個少年,她有種被絆倒的錯覺,之後整個人就往地上摔去。
越蕭遙似有所感的回頭,卻見百里凰被一個少年攔腰抱住了。
少年叉着百里凰的腰身,柔弱如清風的笑着,他倆對視着,然後少年將百里凰慢慢的挪正,對她說:“小心一點。”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百里凰一個人聽見了。他的聲音又很溫柔,不想是一個下屬對仙后說話的語氣。他的態度也很平常,就像家長里短隨便說了句話。
百里凰覺得,這個少年和其他仙者有點兒不一樣。
可百里凰的目光卻被修樂神君這個老頭兒吸引住了。
在少年把百里凰扶正的下一秒,修樂神君就像是被觸到花蕊的含羞草,當即敏感的朝百里凰看去。
百里凰猝不及防被那樣一道猛烈的目光迫視,堪堪回視了過去。
“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百里凰走到越蕭遙身邊時,越蕭遙對她說了一句。
百里凰茫然的抬起頭看他,“我想什麼?”
越蕭遙看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沒想就好。”
修樂神君的目光依舊黏了百里凰的後背上,隨着百里凰的移動而移動。
少年微微咳嗽了一聲,修樂神君收回視線,有些慌亂的看着少年。少年回以一個警告的視線。修樂神君似乎被嚇住了,腦袋往後頸那兒縮了縮。
百里凰沒有對越蕭遙的話多加思考,她現在的目光全部被太上老君手中的浮沉吸引住。那浮沉總往她這邊飄,她也拿不準是不是她多想了。
“看什麼?”越蕭遙慢慢走近百里凰,壓低聲音提醒她。
走在前排的一干人等之中,就只有百里凰沒有發覺氣氛的不對了。
在百里凰側后一點的太上老君早就被百里凰絲毫不加掩飾的視線惹怒了,他知道百里凰在看他的浮沉,他心生惱怒,但迫於越蕭遙在場,他又不好發作。
他的臉色很不好,幾乎是風雨欲來的架勢。
越蕭遙的話使得百里凰收回了一點兒神思,百里凰仍舊有些被吸引住,再次看了看那空中飄揚的浮沉,對看着她的那一雙雙眼睛的主人笑了笑,“沒事沒事,我就隨便那啥……哈哈哈……”
就她一個人乾笑着。
越蕭遙說:“仙后如今投了個胎,還沒有太恢復,心智還只有七歲,比較單純,你們就不要見怪啦。”
一干仙者哪敢說“責怪”?
皆是隨着符合說:“哪裏哪裏。”
越蕭遙做了做樣子,就帶領百里凰去了空餘的宮殿中最奢華的一處。
“佛尊殿下對仙界的寢宮倒是熟悉,連哪處最好都看得出。”太上老君找到了突破點,笑着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佛界的人對仙者主管的天界這麼熟悉,難免叫仙者心生忌憚。
若是太上老君成功的幫越蕭遙拉了仇恨,怕是越蕭遙接下來很容易就要成為第二個青雉了。
越蕭遙不緊不慢的說:“太上老君此言差矣,仙界規模自從開荒起就沒有變過,萬年前本尊初登天界時就有神君帶領剛成佛的我到處逛,那一次真真是叫本尊過目難忘啊,那會兒就被天界不同於人間的輝煌震撼到了,本尊自然對那時的所見銘記於心了。太上老君,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越蕭遙這番話也是用一種較為詼諧的語氣說的,倒叫太上老君也無言以對。
太上老君主要還是怕惹麻煩,擔心鬧起來打不過越蕭遙,還會出了丑,於是才選擇緘口不言。
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願意太上老君一次次在越蕭遙面前落了下乘。
一披星戴月的男子如同落陽一樣在人群里走出來,走到了太上老君身邊,立場表明的很明顯。
“我說師妹,為何從始至終,都沒有見你和師傅說過什麼話呢?難道如今成為仙后的你,瞧不上咱們的師傅了嗎?”
孤月這番話說的全然沒有提起過越蕭遙,他是對百里凰說的。
百里凰看着近前的男子,覺得有些眼熟,但具體又實在想不起來,一種陌生的熟悉感包圍着她,她在越蕭遙眼神的暗示下,喊了一聲:“師兄。”
孤月輕笑着說:“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師兄得提醒你一下是不是?回來了就該喊聲師傅嘛。”
百里凰點了點頭。
太上老君在孤月岔開話題,引開眾人注意力的時候,已經沒有在尷尬的境地了。
太上老君昂着頭,下巴還是抬得老高。
越蕭遙頗有些警告意味的說:“既然是師尊,就更不該這麼和徒弟找茬了。”
越蕭遙說完之後,甚至沒看太上老君和孤月一眼。
越蕭遙和百里凰進了一間樓宇,越越蕭遙轉身很霸氣的對眾仙說:“本尊和仙后還有話要說,爾等先退下。”
“是。”
眾仙拱手,最後退下。
關上門,越蕭遙對百里凰說:“有個人一直在等你。”
百里凰點了點頭,“是誰?”
“你的大師兄,無果。”
“就是剛剛那個男人嗎?”百里凰問。
越蕭遙搖頭,“不是他,他是你二師兄,沒什麼心眼,性格耿直,實際上沒有惡意。”
百里凰點頭,“我可以問你一下嗎?你還是冰族的越蕭遙嗎?如果不是,他去哪裏?”
越蕭遙知道百里凰為什麼要問這個,“難道這個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就是他帶我出的巫族,如果可以,我會送他回去。”
百里凰的話讓越蕭遙有了些被觸動了,越蕭遙說:“你是第一個說要送我回去的人。”
過了會兒,越蕭遙說:“我確實就是他。”
百里凰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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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手在琴弦上劃過。
高山流水,琴聲悠揚,他的眼睛時而閉上,時而睜開,他總是看着一塊空蕩蕩的地方,就像是那裏站着一個人,而那人也是他很在意的人一樣。
是什麼人呢?
空蕩蕩的石塊縫隙里,伸張出一根樹枝,枝頭上是綠色裝飾的白色花朵。
一朵朵梔子花開在那枝頭,可是……沒有花香。
少年失了神,眼睛發直了,手也頓住了。
過了會兒,就像是從自己的思緒裏面抽了出來,他獃獃的笑了起來,他的手指彈的更快了,琴聲的節奏越來越快……
“嘣——嗒——”刺耳的聲音代表着琴弦的崩斷。
“師兄。”一男子走進涼亭,“她回來了。”
“不,她沒有回來。”
孤月不解的上前,“你等了她那麼久,現在她回來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少年放下手中琴,站起來,他走到石頭旁邊靠着,摘下一朵梔子花聞着。
一邊聞,他一邊說:“她回來了,怎麼會不管這些花呢?”
孤月不忍心,上前踹了那梔子花樹一腳,“有什麼好?花香又如何?守着這些沒香味的花,她也不會念得你的好!你知道她怎麼回來的嗎?你知道她現在是什麼身份嗎?”
孤月氣沖沖的說完,眼睛干瞪着無果。
無果木訥的看了孤月一眼:“你以為……她今天回來的嗎?”
“是啊。”孤月說,“可是她現在是仙后,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