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被種憋蠱了
但那黑影卻沒有回話,瞬間移動,一下鑽進樹林裏,從我們眼前消失了。
佟天望問九兒姐怎麼辦?
九兒姐說,不管他,我們辦自己的事。
麻雞婆子墳墳塋林立,到處是大大小小的鼓包,陰森森的非常嚇人。
我路過軍軍的墳,看到上面的土蓋的很薄,一雙腳丫還露在外面,忍不住過去加了兩缽本,將他的腳給蓋住,嘴裏喃喃地說,軍軍你別再找我玩了,我姐姐可厲害,會打死你的。
九兒姐“噗呲”一笑,摸摸我的頭。
在墳地轉了一圈,九兒姐帶我們在一個低洼處停了下來,那裏有點積水,還長着茂盛的水草。
九兒姐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小皮,你躺在這裏。”
我問為啥?
九兒姐說:“你身上陰氣重,可以引來麻雞婆子,麻雞婆子會帶我們去找雪地龍。”
我嚇壞了,說麻雞婆子會把我的肉吃掉。
九兒姐說那是村民胡扯,麻雞婆子是一種可以橫貫陰陽兩界的動物,喜歡待墳地里沒錯,但他們卻不吃屍體,只吃屍花。
佟天望問啥叫屍花?
九兒姐解釋,屍花就是屍體腐爛后長出來的植物,不管長出什麼的植物都叫屍花。歸根結底,麻雞婆子不是肉食動物,可能村民看到麻雞婆子在吃屍花,覺得是它在啃屍體,所以才會有麻雞婆子食腐肉的說法。小皮,你別害怕,麻雞婆子不是姐姐的對手。
可我想到那紅眼長毛,四肢敦實,幽靈一樣會讓人產生幻覺的麻雞婆子,心裏仍發毛,忙搖手,說我不敢,我不敢。
九兒姐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說膽小鬼么。
她那一聲長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讓我小小的心靈受到極大刺激,彷彿一下注入了無限的勇氣,整個人同打了雞血一樣。
我不想讓九兒姐失望,咬着牙齒地說,姐,我敢!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股衝動,其實是年幼的我內心深處對九兒姐潛藏的仰慕和服從。
九兒姐讚賞地點點頭,吩咐我乖乖躺着就行,他們會在邊上看着,麻雞婆子來了,她第一時間會把它給抓住。
我閉着眼睛躺下去。
聽到九兒姐和佟天望的腳步聲逐漸走遠,然後消失,他們應該藏起來了。
我背部傳來刺骨的冰涼,心裏很害怕,但咬着牙忍住,我不想讓九兒姐失望。
四周一片寂靜。
我只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彷彿快要睡著了,鼻子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黃河水土腥味,怪異的腳步聲傳來,我以為是麻雞婆子來了,睜開眼睛一看,整個人都懵了。
萍媳婦光溜着身子,頭髮散亂,眼神怨恨地盯着我。
我大聲呼叫九兒姐救命。
萍媳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從地上拎起來,飛快地跑。
我手腳在空中慌亂地亂抓亂晃,但徒勞無用。
她身上粘滿了厚厚的泥沙,腥味很重,好像是埋在黃河底好多年,被人突然撈出來一樣,邊跑,皮膚上的泥沙還不斷掉落。
我顧不得許多,張口就向她的手咬去。
她手吃疼,鬆開了我。
我摔在地上,整個人摔得七葷八素,但還是咬着牙爬起來,瘋狂地跑,邊跑邊大叫,姐,萍媳婦要殺人啦……。
可九兒姐和佟天望都沒有過來。
我一個勁地逃,萍媳婦在後面猛追,她邊追邊說:“謝家小娃,你被種憋蠱啦……你被種憋蠱啦……”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我來到一個水塘邊,“噗通”一下跳進了水塘,萍媳婦也跟着跳下來,然後扯着我的腿,笑嘻嘻地說:“謝家小娃,你被種憋蠱啦……”,邊說,邊把我往水裏摁。
我覺得肩膀上如墜千斤重擔,整個人沉了下去,喝了好幾口水,嗆得我死去活來,迷迷糊糊中,鼻子中黃河水腥味越來越重,整個水塘里的水不知啥時候變成了濃濃的黑墨色,萍媳婦張口就來咬我的頸脖子,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哭鬧,只是手腳亂撲騰,用力妄圖推開她。
“啪啦!啪啦!啪啦!”
水面傳來古怪的三聲響,隱隱約約,岸邊似乎有人在拿鞭子抽水,好像是九兒姐。
我身上沉重的壓力一下就卸了。
萍媳婦那張慘白的臉露出驚恐神色,嘴角突然流出血來,回頭望了一眼,如同一個水鬼一樣,慌忙鑽入河底,水面泛起幾朵浪花,她徹底不見了。那水塘里的濃黑的墨水,也隨着她的消失,變得無比清冽。
九兒姐和佟天望焦急地朝我跑來,把我拖上岸。
我“哇”地一聲哭了。
九兒姐抱着渾身濕漉漉的我,不斷地柔聲安慰。
我聞着九兒姐身上好聞的香味,好一陣子,情緒總算穩定下來。
抬眼看去,卻發現佟天望用紅繩綁着一個通體雪白的大蚯蚓,它有大拇指粗細,一根筷子一樣長,那可能就是九兒姐所說的雪地龍。
九兒姐非常自責,說小皮,都怪姐姐,剛才你引來了麻雞婆子,我一門心思去驅趕麻雞婆子抓雪地龍,倒把你給忘啦,沒想到萍媳婦還沒走,差點把你給害了。說完,九兒姐眼眶竟然有一絲絲泛紅。
我有點生氣她剛才把我給忘了,氣鼓鼓地不跟她說話。
九兒姐繼續安慰道,不過你別害怕,她已經中了姐姐的渾天鞭。
佟天望見我作俏,沖我罵道,你個兔崽子,九爺為救你連渾天鞭都用上了,差點耗了性命,還不快快謝謝九爺!
我可不知道渾天鞭是啥玩意兒,半帶氣性地站起來問九兒姐,萍媳婦到底是人是鬼,你怎麼不打死她?
九兒姐想了想,說人不人,鬼不鬼,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講完這些話,九兒姐似乎用盡了力氣,臉色蒼白,額頭汗如雨下,起身時,整個身子顫顫巍巍。
我有點擔心,問她怎麼了?
佟天望想搭茬解釋,卻被九兒姐瞪了一眼,他只得把話憋進了肚子。
我們三人互相攙扶着往外走。
三伯和端叔看見我們這幅鬼樣子,很好奇,說你們三個莫不是去刨人家墳了,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我們沒理他,徑直往老村長家走去。
敲開老村長家門,進了裏屋,發現長庚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瘦成皮包骨,似乎碰他一下都要徹底死過去。
九兒姐叫老村長拿來一個大的青瓷碗,上面盛着滿滿一碗清水,又從身上掏出紅、褐、白、乳四種顏色的東西。
褐色是狗寶,白色是雪地龍。
紅色的東西像一幅小小的皮囊,紅中帶紫,應該是什麼赤蟾衣。乳色的東西像個玉米粒大小的珠子,晶瑩透亮,泛着妖異的光芒,應該是千歲夜明砂。
四樣東西放在碗裏之後,九兒姐吩咐老村長拿來燉了。
我們在屋裏等。
半晌之後,一碗濃黑的湯汁端了上來。
老村長媳婦灌給長庚叔喝了。
長庚叔喝完那碗湯,整個人突然從床上蹦起來,張口就吐,嗚嗚哇哇持續了足足有半個時辰,整個屋子瀰漫著一股惡臭,非常難聞。
佟天望實在受不了,想出屋子避臭,卻被三伯和端叔拿着土銃給頂了回來。
他們應該不放心,怕出什麼么蛾子。
我們無法,只得忍受惡臭在屋裏繼續等着。
老村長顯得非常焦心,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不停地走動。
長庚叔吐完,開始躺床上呻/吟,那音調,無比刺耳難聽,乾嚎了好一陣子,他突然兩眼一瞪,大聲地“媽呀!”一句慘叫,直挺挺地倒了過去。
老村長媳婦一直在床邊,見此情景,趕忙去探長庚叔的呼吸,一探之下,這老婆娘猛地“哇”一聲大哭:“長庚啊,你咋突然走了呀,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我徹底懵了。
長庚叔活活給治死了?
老村長臉色大變,額頭青筋暴突,大聲吼叫:“他三叔,把這幾個妖貨給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