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堂

“不遠處有一個本區最大的教堂。”酒店裏據稱是最為虔誠的保潔，Kindayi一直這樣告訴我，像是傳教士的執着。

她是彷彿六十多歲的年紀，但她總告訴我實際不到五十。有些乾癟的臉上皺紋很多，又黑又瘦，只是做事還手腳蠻快的。她這個名字很有趣，既像是韓國人名，又還像是日本人名。偏偏她就是土生土長的菲國人。看她年紀和這名字，我每次都會不自覺的猜測，這名字是否會和她二戰期間有什麼經歷相關，但我從來沒有去求證過。

她的虔誠，據說是每周雷打不動的去教堂，此外的大小彌撒儀式活動都要一一參加。每當酒店入住了修女或者神父，她就上前虛心求教或者交談。

但她不讀Bible，我真的一次沒有看她空閑時看過。和她聊天也比較少。

她口中的那大教堂，之前我小小的探險已經發現，就在savemore超市旁邊。第一次去時就只是在門口看看，裏面的佈置陳設我應該能夠想見得到，和所有天主教堂差不了多少。連帶着修女神父們的衣着打扮也是同樣的。

據說參加多數活動是要收費或者捐獻的，並且門口就有一處捐贈的指引。然後也聽香港的朋友講，著名的明星夫婦曾經在裏面舉行婚禮。

教堂本來處在鬧市，每到周末這裏就更加的擁擠，真正的水泄不通。還要荷槍實彈的保安在一旁維持着次序。

但我也有些驚訝。旁邊幾百米外，就有一家著名的廉價時鐘旅館。休息日裏總會有一對對的計時情侶出入。沒有熱水空調，二個小時四百。房型報價就用手寫的大牌子擺放在門口。

每次我路過看它有些斑駁的外牆，就似乎聞到了**的味道。就匆匆快步走開，怕那沖積的慾望會覬覦我剛剛萌芽的對Joy的純正喜愛，像小孩子藏起來的捨不得吃掉的棒棒糖。

奇怪的是，本地人從來都不會嫌它有什麼不好，即使和信仰的場所隔得如此近。就是提到也不會不屑一顧，沒有什麼不合適的說法，反而眼裏有些溫情。

前來做禮拜的，多數是女士。中老年人和學生居多，年輕女孩反而不太常見。她們或者淡然，或者麻木，或者就是虔誠，但我很少見到眼睛發光而又神采飛揚的。

除了唱詩班的男女童們。一般穿乾乾淨淨的校服，朝氣蓬勃得像筆直的小草小樹。她們才算是裏面最快樂的，一個個的笑容無比燦爛，像陽光下的向日葵。

我聽過一次，儘管伴奏樂器簡陋，清脆的童聲就會像是春天裏雪山融化后流出來的小溪，蕩滌我整個冬天的塵埃。同樣我也不敢去多聽幾次，怕那出塵的心意，會削弱我在不遠的塵世里對Joy的喜愛。

那次我在這遇到的一個女子和我聊天。她是一個汽車工程師，但臉色灰暗，神情疲倦。

她告訴我她總是很忙，幾乎每個工作天都加班。

“那你就是沒有時間給男朋友了？你是單身嗎？”

“是的。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啊。”

“但是你每周休息兩天啊，還有今天怎麼有空來教堂呢？”

“雖然有休息，但是家務事也太多。星期天我們一定得去教堂，我們有自己的教區，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有義務參與。有時候還有大的彌撒，更是要提前去準備的。”

“你的意思是，空閑時間幾乎都給了家人和上帝？”

“上帝是我活着的唯一的愛了，我所有的愛都給了他。這心裏的。”

“無意冒犯，但是你這樣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你有一份好工作，應該比很多女孩活得更好，你明明是有資格追求這塵世的幸福啊。”

“先生，你還不了解我們。上帝是我們從小的信仰，教堂就是每周都必須要去的地方。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真的虔誠，對我來說這既是義務，也是讓我唯一安靜下來的地方啊。至少這裏沒有工作給我的喘不過氣來的壓力，沒有家裏那麼多人需要我支持。”

“而且當我祈禱時，感覺很多美好的東西，那些我夢寐以求的，看過一眼就不敢想像的，都不可思議地屬於我了。於是我便有了信心回到每天的生活里。所以，我這樣愛着上帝，上帝這樣慈悲地滿足我的心愿，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男朋友啊。”

“但是，”我突然變得有些期期艾艾。“但是，這個和男女朋友的愛完全不一樣啊。如果你有一個真正的男朋友，空閑時間裏，他會帶你去看電影，一起欣賞各種各樣精彩的故事；他會帶你去購物中心，吃各種好吃的食物，買你喜歡的漂亮衣服，把你打扮的更加迷人；他會帶你去不同的地方旅行遊玩，領略不同的風景，讓你時時刻刻都開心。這些不是比在教堂里的祈禱和彌撒更讓人心動嗎?”

她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又慢慢暗淡下去。

“先生，你說的好美，那些是我還沒有經歷過的哦。我在高中時有過短暫的男朋友，但是他從來沒有給我你說過的；他只想從我這裏得到性。我覺得好難過，從此就再也不想這些了。我把我餘下的愛都給了上帝，這教堂。也許有一天，上帝也會賜給我，你所說的那種愛。”

我憐惜地看着她瘦削的臉龐，高挑卻單薄的身軀。一股衝動驅使着我，拉起她的手，放到我的肩膀，然後輕輕柔柔的擁抱着她。

她受了驚嚇，一開始想要掙脫出去。但一會兒就安靜的把頭靠在我的頸邊。我心思萬千，拍着她的紙板一般的背，想再說什麼。

“別傻了，你是一個好姑娘，值得更美好的。只是，與其把時間都花在祈禱塵世的幸福上，不如也花點時間，深深的走入你的日子裏，四周的人群里，因為有時候就那麼巧的邂逅想要的幸福，那就是上帝愛你的心意啊。”

然後我就想到了和Joy的邂逅。她會是神愛我的心意嗎？

Joy肯定沒有祈禱過我的到來。她的祈求裏面也許凈是另一個人，也許只是家人。我祈求過一個同她一樣嬌美的女孩，現在那麼希望真的就是她，而非其她。就像這每天都燦爛沒有意外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