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

第二十二集

1、乾清宮、夜、內

乾清宮內燈火輝煌。

康熙的一隻手,接過一張薄薄的羊皮紙,羊皮紙已經被折得皺皺巴巴。這隻手輕輕地把羊皮紙展平,慢慢地看,手顫抖起來。

羊皮紙飄在地上。

康熙坐在寶座上,頃刻之間像老了十歲一樣。

下面的大臣戰戰兢兢,都低着頭,好像災難就要來臨一樣。乾清宮裏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

康熙:(輕輕地對李德立)念。

李德立撿起來,大聲地念,開始還語氣穩定,念着念着,聲音顫抖。

李德立:天禍江蘇,洪水肆虐,無禾無麥,無蔬無果,官倉匱,民儲罄,市販絕。斗米千錢,斗米三千錢,斗米五千錢,貧者飢,賤者飢,富者飢,貴者飢,老者飢,壯者飢,婦女飢,兒童飢,六畜飢。賣田、賣屋、賣牛馬、賣車輛、賣農具、賣衣服、賣灶具、賣妻、賣女、賣兒,食草根、食樹皮、食石粉、食泥、食紙、食絲絮、食死人肉、食死人骨,路人相食、家人相食、食人者為人所食,親友不敢相過,食人者死,忍飢者死,疫病死、自盡死,餓殍滿道,白骨盈野。

下面的大臣們死一樣的寂靜。

康熙緩緩地巡視一圈,沒有一個人敢抬起頭來。

2、康熙的後宮、夜、內

康熙在寢宮裏走來走去。

他看着柱子上掛着的三面牌子,眼睛盯着“河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3、紫禁城甬道上、夜、外

康熙快速地走,李德立提着燈籠在前面小跑着照路。李德立打開一扇偏殿的門。

4、偏殿裏、夜、內

李德立逐一將燈都點上。

隨着光芒的逐漸延伸,靳輔、陳潢獻上的《天下長河圖》緩緩地展現在康熙面前。康熙盯着彎彎曲曲的黃河。

5、水面上、夜、內

四處來往的船隻打着火把,像一隻一隻在水面上緩緩爬動的蜈蚣。水手們用很長的竹竿,在水裏撈人。

有呼救的人,有坐在岸上哭嚎的,場面極其混亂。一棵露出水面的樹上,蹲滿了人。

最大的一艘船靠岸,河兵們逐一將藥品和柴火卸下來。岸邊的災民迅速圍上來。

1

天下長河

6、高士奇府書房、夜、內

高士奇坐在書案后,展開河道圖看,愁眉不展。管家在外面小心地扣門。

高士奇:(漫不經心地)誰?

管家:(在外面,小心地)老爺,有客。

高士奇:(皺着眉頭,大聲呵斥)晚上不見客!兩扇門被人推開,高士奇嚇了一跳。明珠搖着扇子踱進來。

高士奇:(趕緊起身)明相。管家悄悄把門帶上。

明珠走到河道圖前,用扇子敲了敲。

明珠:(苦笑着坐在椅子上)這次秋汛竟然沒擋住,靳輔、陳潢——恐怕不保了呀!明日早朝,他們要不把靳紫垣、陳天一撕成碎片,那才叫怪呢。如果已成定論,你我再施以援手,恐怕就來不及了。

高士奇看着他沒說話。

明珠:漕運是控制大清國南北通行的要道,我和老索明爭暗鬥這麼多年,河務一直是個焦

點。生死關頭,(拍拍高士奇的肩膀)一定要保住靳紫垣和陳天一!高士奇:(嘆口氣)談何容易啊?

明珠:我在內,你在外。保住靳紫垣和陳天一,即是保住你,也是保住皇上!明珠說完,揚長而去。

高士奇像困獸一樣在屋裏走來走去。

7、索額圖府客廳、夜、內

索額圖坐在中間的太師椅上,周邊圍了一群滿官。人人臉上都是興奮的神色,仰望着索額圖。

索額圖:(慢條斯理地)山東、安徽、江蘇三省的慘狀大家都聽到了,明日早朝,該備的摺子都要備好。

大家都紛紛點頭。

索額圖:明日皇上一定會問,把靳輔、陳潢拿下去,換誰上來呢?

下面的滿官們躍躍欲試,有幾個官員都想說話。

索額圖:(抬抬手,把他們壓下去)誰都知道河道總督是個肥差,要做河督,是第二步的事情。明天,全力以赴攻倒靳輔、陳潢,至於誰做河道總督,也逃不過我們的手掌心。要是哪一位明日冒失了,可別怪我不講面子!

下面的官員們都紛紛點頭。

索額圖擺擺手,示意大家散去。官員們紛紛行禮,退出。

客廳里只剩下伊桑阿,眼睛閃亮,像只狼一樣興奮。索額圖過去拍拍他肩膀。

索額圖:我把靳輔、陳潢交給你了。

伊桑阿轉身出去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索額圖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8、河道總督府花廳、夜、內

河道總督府的大小官員們滿滿地坐了一廳,人人如喪考妣,面露哀容。

2

天下長河

靳輔大聲地咳嗽着,強撐着病體。陳潢不在其中。

靳輔:河道上的材料,灰泥、稻草,要盡全力搶救,這都是朝廷花銀子買的,不能讓大水

糟踐了。

封學仁:(試探地)大人,朝廷——靳輔:(打斷他)不管誰當河道總督,河都得治下去,朝廷的處分,我一人擔當,與你們

無礙!

下面有不少官員鬆了一口氣,氣氛稍微顯得活潑了一點。一個安徽的官員站起來。

官員甲:大人,安徽有四個縣疫情嚴重,征不上勞力。靳輔:找地方官協商——

有幾個安徽的官員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靳輔:(一拍桌子站起來)到這種時候還互相推卸!

官員甲:(吭吭吃吃地)靳大人,您還不知道嗎?人家怎麼看咱們河道,要食肉寢皮而後快

啊!

靳輔:(嘆口氣重新坐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朝廷處分沒下來之前,我還是河道總督,河務上的事情,一絲一毫都不能鬆懈!什麼時候鐘不響了,和尚也就死了。

靳輔說完,屋裏一片令人難堪的沉默。

靳輔:(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麼鼓勵下屬的話來,擺擺手)回去謹慎辦事,都散了吧。下面的官員一個也不走,靳輔自己站起來走出去。

9、河道總督府陳潢屋裏、夜、內

陳潢病倒在床上,嘴裏說著胡話,兩手亂舞。寶日龍梅坐在床前照顧他。

陳潢:(喃喃自語)蕭家渡,我的蕭家渡啊——靳輔輕輕推開門進來。

寶日龍梅看見靳輔進來,趕緊站起來。寶日龍梅:靳大人——

靳輔看看陳潢。

靳輔:(對寶日龍梅)燒還沒退?

寶日龍梅:(焦急萬分)已經三天滴水未進,葯也不吃,這是成心尋死啊。

靳輔:哀莫大於心死,天一是心疼他的蕭家渡啊。他是聰明人,別人勸不了,慢慢看開了就好了。

寶日龍梅還想再說,靳輔轉身出去了。

陳潢不時地喃喃自語,雙手抓向空中,好像是挽救一個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一樣。

10、靳輔的房間、夜、內

靳輔回到自己的房間,靳夫人趕緊迎出來。

靳輔被她扶進來,就好像渾身的精力被抽空了一樣,剛一坐下,就垮在椅子上。靳夫人坐在旁邊陪着他,夫妻倆也不說話。

靳輔:天一病得很厲害。

靳夫人:我去看過了,請了幾個好大夫,可他連葯都不肯吃。靳輔:你不明白他,他是心裏後悔啊。

靳夫人:後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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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靳輔:後悔沒在堤崩之前死掉,活着看見這樣的事,真是熬不下去。

靳夫人:(握着他的手)不管朝廷怎麼處分你,你都別讓我走,兒子不在身邊,我只剩下你

了。

靳輔:(開玩笑地)說不定皇上把我遣發到烏里雅蘇台效力,我們一起去,全家就團圓了。靳夫人:(又驚訝又高興地)會嗎?那我們就再也不用管這些煩心的事了,冷一點也不怕。

靳輔看着她又認真又興奮的樣子,竟然笑起來。

11、乾清宮、日、內

高士奇正在侃侃而奏。

高士奇:靳輔、陳潢可殺之罪有三:六年之內耗費朝廷銀兩千萬之巨,功敗垂成,大失民望,此其一也。其二,靳輔、陳潢皆於風塵之中得皇上賞識,升遷之速,舉朝無二,此次誤國,猶失聖威。其三,二人櫛風沐雨,皇上歷次嘉獎,為天下官員之表率,一旦誤事,何以教人?臣又查——伊桑阿忍不住,出前一步,跪倒。

伊桑阿:皇上,奴才沒規矩,奴才聽不下去了。

大殿裏的臣子都愣住了。

明珠:(出列)伊桑阿,你要聽高相把話講完。

伊桑阿:巧言令色,又是他們漢人那套互相開脫的辦法,什麼三可殺五可殺的,這是臭表功!皇上,奴才就一句話,靳輔、陳潢不殺不足以泄民憤!不殺不足以正朝威!不殺不足以平天下百官之心!

高士奇:伊尚書,天下百官?不算上兄弟嗎?伊桑阿:當然是忠於我大清的百官!

高士奇:(跪下)皇上,伊尚書當眾指斥,臣想問個明白。

康熙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伊桑阿:(得勢更猖狂)這筆帳早晚要算,今天當著大傢伙的面,不防好好說說。

伊桑阿從懷裏掏出幾份摺子呈上,李德立接過來,遞給康熙。

伊桑阿:江蘇、安徽、山東三省都有災民鬧事,這筆帳該不該算到河道的頭上?高士奇:災民鬧事?

伊桑阿:八月十五殺韃子,高相,你總該記得這話是你說的吧?

滿殿官員一驚。康熙:什麼摺子?

伊桑阿:(跪倒上呈,大聲地)皇上,今早飛騎來報,、三省災民,相約於秋汛崩堤后鬧事,此事蓄謀已久,是前明朱三太子發動,試問,如果沒有與河道勾結,怎麼知道秋汛必然守不住?

高士奇:(抗辯地)這是在說河道崩提,不是要扯上謀反叛亂!

伊桑阿:我看應該兩案並一案,河道官員誤事,有王光裕的前例可引,陳潢入鍾三郎黨案,

還懸而未決,難道不該查清嗎?

索額圖:(出列)伊桑阿,你不要兩事並一事!(跪倒)皇上,奴才認為,河道崩堤還能修復,

民心一失,江山的根基就動搖了。當務之急,首患在朱三太子案,朱三太子案中,首患在靳輔、陳潢。斬了這二人,民憤可平,造反的暴民失了借口,朝廷平起來,才是光明正大。

又有好幾個滿官出列,附和索額圖的奏稟。官員甲:奴才以為,索相是謀國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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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官員乙:奴才也以為,索相說得極是!大家都安靜地等待康熙的裁決。

康熙剛剛看完奏摺,抬起頭來,一臉憂思。

康熙:那就依議吧!刑部先下去把案子查清,奏稟上來,交部議,調直隸、兩廣的綠營兵

入三省平叛!戶部把賑濟銀糧迅速調撥下去。伊桑阿:(磕大頭)皇上聖明!

其他官員也高歌聖明,抬起頭來,發現康熙已經走了。

12、山陽縣衙門口、日、外

百十個老百姓牽着牛羊,牛羊的脖子上都扎着紅綢帶。

還有抱着酒的,圍着一面大匾,敲鑼打鼓鬧哄哄地一路而來。匾額上大書着“一方青天”四個大字。

13、山陽縣大堂上、日、內

于成龍坐在空蕩蕩的大堂上發愣。一個年老的衙役興沖沖地跑進來。

衙役:(連聲地喊)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山陽縣的百姓送來了萬民傘和一方大匾,匾上寫着“一方青天”!

于成龍好像沒聽見。

衙役:老爺,這可是山陽縣百年來沒有的榮光,官再大,想弄到這個,可是不容易的。老爺,趕緊更衣,見見百姓吧。

于成龍盯着他,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于成龍:就說我病了。

衙役:老爺,這——于成龍不耐煩地揮揮手,讓衙役下去。

衙役不走,不解地看着他于成龍:(忽然一拍桌子,大聲地)就說我死了!

衙役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趕緊下去了。于成龍雙手抱頭,又沮喪又懊惱。

外面的鑼鼓聲傳進來,讓他更加煩躁。

縣衙的門又開了,于成龍剛想發作,一抬頭,吃了一驚。

於母柱着一根拐杖走進來,穿着非常乾淨整潔,顯得精神矍鑠。于成龍趕緊下座,長揖一禮。

于成龍:母親來了。

於母:(慈愛地看着他)還不快去更衣,百姓在門口站久了,就要罵你糊塗官了。于成龍:(愣了半天,嘟嘟囔囔地)我——孩兒我——我沒臉去。

於母慈祥的表情慢慢變成威嚴。

於母:(用拐杖頓頓地,對門外喊)伺候老爺更衣,開中門,迎百姓!

14、山陽縣縣衙的院裏、夜、外

皓月當空。

于成龍一個人坐在院裏喝的爛醉,他面前只擺了一盤小毛豆。他捏一粒毛豆吃下去,貪婪地喝幾口酒。

一葫蘆酒已經喝乾了,他醉熏熏地倚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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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牆邊,放着那塊批綢挂彩的匾額。

于成龍看着“一方青天”幾個大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忽然抬起左手,冷靜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接着用右手抽。

于成龍左右開弓,使勁抽打自己,“噼里啪啦”地耳光聲響成一片。於母從後院走出來,站在月光下,靜靜地看着。

于成龍兩眼通紅,在月光下像一隻兇狠的狼一樣。於母走過來,于成龍看着她,哽咽了半天。

于成龍:我害了三省的百姓!娘!我害了三省的百姓啊!於母:(走近他)這麼說,讓你保住三陽縣,是保錯了?于成龍:(迷惘地盯着那塊匾)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於母:(厲聲地)你要真替那三個省的百姓擔憂,你應該上書皇上!你應該去做河道總督!于成龍盯着母親,愣愣地說不出話。

於母走到匾額邊,小心地把綢緞上沾的泥土拍打幹凈。

於母:(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勸他)做人不能只想一輩子的事。

于成龍靜靜地看着母親。

於母:(看着匾額繼續說)窮不怕,賤不怕,怕的是活着的時候庸碌無為,死後也無聲無息,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人生在世,想榮華富貴容易,想青史留名就難了,岳飛、文天祥哪一個在世的時候不是受盡委屈?一肚子苦水?死後卻能流芳千古,比活着的人要榮耀百倍!

于成龍:(重複她的話)榮耀百倍?

於母:不爭一時爭一世,不爭一世爭百年,不爭百年爭千年!將來青史上不會記錄三個省的災民流離失所,卻會記下一個小小的山陽縣令以死抗命!

於母慈祥地摸着他的頭髮。

于成龍像個兒童一樣,恭恭敬敬地聆聽教誨。

於母:岳飛、文天祥最後都失敗了,才能留下千古美名,我擔心你把事功想得太重,成龍,記住,做人只要青史留名,成敗自有後人評說!

於母盯着他,半天,于成龍才點點頭。于成龍:母親的教誨,孩兒一定牢牢記住!

於母滿意地點點頭。

15、河道總督府門口、日、外

中門大開,靳輔帶領河道府官員站在門口迎接。鳴炮三聲,細樂大作。

欽差大臣伊桑阿乘着八人抬的綠呢大轎,前呼後擁地到了河道府門口。伊桑阿被人從轎中扶下來。

靳輔等人行了三叩九跪的大禮。

靳輔:(朗聲說道)臣靳輔恭請聖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伊桑阿:聖躬安!

伊桑阿說完,面無表情地徑直走進河道總督府。

伊桑阿帶來的其他刑部屬官也從靳輔等人身邊走過去。靳輔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旁邊的郭河叔扶住他。

16、河道總督府花廳、日、內

河道總督府花廳的主座上,伊桑阿正襟危坐,擺足了八面威風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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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其他的刑部屬官也都氣勢洶洶地坐在旁邊。河道總督府的官員們都低頭站在滴水檐下。

伊桑阿:(冷冷地)靳大人!靳輔:(應了一聲)在。伊桑阿:(大聲地)靳輔!靳輔:(又應了一聲)在。

伊桑阿:(獰笑着,更大聲地)把犯官靳輔!帶上來!

兩個刑部官員走到靳輔身邊,靳輔甩開他們,大步走到花廳中央。伊桑阿嘿嘿冷笑着,盯着他。

伊桑阿:(厲聲地)犯官陳潢呢?

靳輔:陳潢患了風寒,正卧病在床。

伊桑阿:(朝前打了個哈哈)哈哈,做了縮頭烏龜!(面色鄭重地)蕭家渡的事,不知道你

何解釋啊?

靳輔:(謹慎地)靳輔已經上表彈劾自己,求皇上允准賠補,等着皇上的旨意行事。

伊桑阿:(冷嘲熱諷地)河道總督真是個有錢的官啊,蕭家渡這麼浩大的工程,也能賠補嗎?朝廷的銀子,難道是大風吹來的?

靳輔不說話。

伊桑阿:(笑道)本官奉聖命而來,多多得罪了。來呀,下他的頂子!

來了兩個差官,靳輔從頭上摘下帽子,遞給他。伊桑阿:將犯官靳輔、陳潢押入大牢候審!

差官應了一聲,剛要往外走。

伊桑阿:等等,(陰險地)陳潢受了風寒,你們可要特別地照顧照顧。

17、水牢裏、日、內

神志不清的陳潢被拖進一個四四方方的池子裏。池子中央豎著一根木頭。

幾個獄卒七手八腿地把陳潢綁在柱子上。

陳潢努力地睜開眼睛,他看見幾個獄卒爬上池子。忽然之間,一股大水湧出來,迅速沒過了他的前胸。水流激蕩,沖得陳潢幾乎不能呼吸。

陳潢想大聲地喊,毫無力氣。

水忽然停止涌動,陳潢脖子以下,都泡在水裏。他掙扎了一下,根本掙扎不動。

18、河道總督府院裏、日、外

寶日龍梅帶着小福從外面進來。

院裏亂鬨哄的,寶日龍梅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忽然看見咧着嘴哭的小毛子。小福上前,一把拉住小毛子。

小福:哭什麼?出了什麼事?

小毛子:二爺——二爺和靳大人——都被他們抓走,下牢了!寶日龍梅一驚,手裏的香也撒落在地上。

伊桑阿在幾個屬官的陪同下,大搖大擺地過來。寶日龍梅惡狠狠地瞪着他,他也全然不在乎。

7

天下長河

伊桑阿笑嘻嘻放下馬蹄袖,打了個千。伊桑阿:給公主請安。

沒人叫他起來,伊桑阿有點尷尬,自己直起腰來。伊桑阿:宣皇上的聖諭。

寶日龍梅等人趕緊跪下。

伊桑阿:寶日龍梅公主即刻赴直隸總督府居住。

寶日龍梅不說話。

伊桑阿:(提醒她)公主,謝恩請起吧。

寶日龍梅:(不起來)我哪兒都不去!你把靳輔、陳潢弄到哪兒去了?

伊桑阿:弄到哪兒去了,是我伊桑阿能作主的嗎?都是皇上的聖旨,公主,車馬已經準備多時了,東西已派人收拾好了,連一面鏡子都沒剩下,公主,請啟程吧。

小福把寶日龍梅扶起來。寶日龍梅:我跟靳夫人告個別。

19、河道總督府靳夫人的房間、日、內

寶日龍梅撥開帘子進來,靳夫人神態安詳地坐在椅子上等她。靳夫人:(含笑道)本來不想見你,徒增傷感,公主還是來了。

寶日龍梅:夫人還是叫我阿秀吧,以後走到哪兒,我都會用夫人給我取的這個名字,終生不

敢忘記。

靳夫人:河督府亂鬨哄的,我也窮,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送你,希望你一路平安,早

回家鄉。

寶日龍梅:皇上讓我到直隸居住,我一定請求見駕,當面替靳大人洗脫。靳大人為國操勞,

斷不至落個沒下場。

靳夫人:你不用安慰我了,做官有下場沒下場,都是假的,他這一輩子,做人總算有個下場。我們夫妻生死都能在一起,就不想那麼多了。早點啟程吧,阿秀。

寶日龍梅深拜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20、靳夫人屋外、日、外

小毛子扯着小福,小福臉漲的通紅。

小毛子:二爺落難,你們就這麼走了,真是沒良心!小福:我得照顧公主。

小毛子:你照顧公主,就不管我了嗎?小福:你可以來看我。

小毛子:二爺要是出事,我——小毛子話沒說完,看見寶日龍梅出來,趕緊跑了。

21、河道總督府門外、日、外

小福扶着寶日龍梅上了馬車。

小福找了半天小毛子,沒找着,失望地上了馬車。車隊啟程了,消失在道路上。

22、康熙寢宮、夜、內

康熙像老僧參禪一樣,一動不動地坐着。

李德立小心地走到他身後,替他換了一爐香。

8

天下長河

李德立:(小心翼翼地)皇上,都三更了,早點歇息吧。康熙:(搖搖頭)把靳輔的摺子拿來,朕再看看。

李德立:已經批了綠頭簽,交部了。

康熙:(嘆口氣)明日一早,你到奏事處看看,有沒有靳輔、陳潢的自辯摺子?李德立:喳。

李德立悄悄退出去。

康熙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拿起筆,蘸上墨,反覆地寫着四個字“卿本佳人”。

23、寢宮外、夜、外

李德立提着燈籠走在前面,明珠提着官袍,緊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到了康熙寢宮門口停下來。

明珠:明珠奉旨見駕!

屋裏,康熙咳嗽了兩聲。康熙:進來吧。

兩個人進去。

24、康熙寢宮、夜、內

明珠一進來,嚇了一跳,滿地都是碎紙片。

康熙站在一堆碎紙中間,隨寫隨撕,臉上的表情憂喜難辨。明珠踏前一步,跪倒下去。

明珠:奴才明珠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放下筆,坐下。康熙:起來吧。

明珠起來的時候,歪着脖子,偷偷地看地上的碎紙片。明珠悄然立在一邊。

康熙:朕實在悶得要命,睡不着,叫你出來說說話。明珠:不知皇上為何憂心?

康熙:這陣子,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實在亂得很,一會兒是朱三太子,一會兒是靳輔、陳潢,一會兒是伊桑阿,(嘆口氣)說起來,每件事都是千頭萬緒,一團亂麻,拎不出一根頭緒出來。

明珠:(微微往前走近一步,低着頭)皇上,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靳輔、陳潢不是賊,實在是治河的英才,皇上如果不能保全善類,只是在這裏苦惱,恐怕靳輔、陳潢的命可就就此送掉了。我朝中再找出這兩個大才,難乎其難。

康熙:(搖搖頭,痛惜地)積重難返,病入膏肓啊。明珠:(察言觀色)奴才有一味葯,想獻給皇上。康熙:(盯着他)講。

明珠:(低着頭)奴才死罪。

康熙:(猶豫了一下,看着明珠)講,恕你無罪!明珠:皇上,臣恭請聖上南巡!

康熙在屋裏走了兩圈。

康熙:朕也想到了,這個局勢已經是輸到底了,朕不南巡,這一局就再也扳不回來了。明珠:皇上,這一路盜賊如牛毛,疫情如烈火,天下百官恐怕都不贊同臣的主意,皇上若

有一點閃失,奴才碎屍萬段,不足以贖其罪!

康熙:(臉上神色輕快了很多,擺擺手,朗聲道)朕決意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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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康熙的負擔好像一下子輕了,他快速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康熙:(對着黑漆漆的夜空)朕一定要南巡,朕要見見靳輔、陳潢,聽聽他們怎麼說。朕要親眼看看水災之後的兩江!

明珠背對着康熙,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25、水牢裏、日、內

陳潢仰頭向上望,天已經亮了,他好像被關在井底,只有一孔的天空。上面的軲轆“吱呀呀”吊下來一籃吃食。

籃子的把很低,陳潢斜着用嘴去咬,咬了兩口咬不到。籃子在他面前晃了半天,又“吱呀呀”地搖上去。

陳潢昏迷過去。

26、大牢裏、日、內

靳輔在牢房裏睡著了。

他翻了一個身,警覺地醒了。

他看見從窗戶里透進來一點日光,天色又慢慢轉暗,他躺在灰濛濛的暮色里。外面有一個獄卒大聲吆喝着,把飯發放到每個牢籠里。

靳輔的牢房裏,已經放了好幾碗飯。

27、驛站長廊、夜、內

小福舉着蠟燭,小心地護着,從長廊盡頭過來。小福的嘴忽然被人捂住,緊接着,燈滅了。

小福恐懼地想喊,耳邊聽見小毛子的聲音。小毛子:是我。

28、驛站房間裏、夜、內

寶日龍梅枯坐在桌前,天都黑了,也不點燈。

小福悄悄地把小毛子領進來,站在寶日龍梅身後,寶日龍梅竟然沒有發覺。小福:小姐——有二爺的信兒。

寶日龍梅遭雷劈了一樣回過頭,看見一臉泥水的小毛子。寶日龍梅:(顫抖地)什麼?

小毛子:此處不是談話之地,你們要擔心二爺死活,跟着我走。

29、亂墳崗子裏、夜、外

黎明前,天還黑着。

四處飄着綠盈盈的鬼火,甚是恐怖。

小毛子在前面帶路,寶日龍梅和小福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面。小福死抓着寶日龍梅的衣服,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小毛子找了一個墳坑跳進去。寶日龍梅猶豫了一下,跳下去。小福戰戰兢兢地,站了一會兒,看見鬼火,也跳下去。

經過一段矮小的神道,墳坑裏面竟然很大。

小毛子點着牆上的油燈,指指屋裏橫着的那口棺材。寶日龍梅腿都軟了,挪過去看。

棺材沒上蓋,裏面躺着昏迷不醒的陳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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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小毛子點着一束艾絨,在陳潢鼻子底下一試,艾絨一明一滅的。寶日龍梅喜極而泣。

寶日龍梅:感謝長生天!

30、河道總督府的花廳里、日、外

伊桑阿坐在花廳的主座上,悠閑地品茶。外面的差官大聲喊道。

差官:傳犯官靳輔!

靳輔手腳都戴着鐵鏈,被兩個衙役推上來。伊桑阿假惺惺地站起來。

伊桑阿:靳大人受苦了,來,看座!

靳輔沒說話,坐下。

伊桑阿:靳兄雖然摘了頂戴花翎,到底也是我官面上的人,要是下面的狗肉們讓你受了什麼

委屈,可要想着告訴我噢。

靳輔:六年之前,我在高家堰跳進黃河,在大水裏沖了幾天幾夜,又被押送到高家堰,要

當著數千百姓明正典刑!那種日子都過來了,受點小小的委屈,不會放在心上。伊桑阿:(臉色猙獰)好!真是硬漢子!靳輔,蕭家渡減水壩的賬冊我看過了,現在大水一

沖,可是如何查帳呢?

靳輔:蕭家渡十二座大壩被大水衝垮,工料是沒辦法逐一驗證的,所幸修築減水壩的幾十個屬官和數千工人還在,大人可以提審一一詳問,看看我靳輔有沒有假公濟私,中飽私囊?

伊桑阿無賴地往背後一倚,翹着二郎腿。

伊桑阿:(用手敲着桌子)我怎麼知道那幾十個屬官沒有和你串通一氣?上下齊手呢?我怎

么知道那數千民眾不是被你愚弄,以次充好呢?靳大人,這話也太說不過去了吧。靳輔:(平靜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蕭家渡修得如何,自有這些人作證,大人要是想

如此來判案,何必傳訊靳某呢?

伊桑阿:(猛地一拍桌子)犯官不要猖狂!你以為蕭家渡修得好嗎?修得好,現在哪裏去了!靳輔沉默着沒有說話。

伊桑阿還要接着糾纏下去,一個官員匆匆跑進來,在伊桑阿耳邊小聲嘀咕幾句。伊桑阿臉色大變,擺擺手,靳輔被人帶下去。

伊桑阿:怎麼死了?

官員:您不說要照顧他嗎?關在水牢裏,不吃不喝不喘氣,本來就病得七死八活,這一折

騰——

伊桑阿:屍體呢?

官員猶猶豫豫地不敢說。伊桑阿:(大聲地)講!

官員:扔在亂墳崗子裏了,等卑職知道,讓他們找回來,屍體——不見了。

伊桑阿:(琢磨着)寶日龍梅中途跑了,陳潢也不見了,派人四面八方去找,活要見人,死

要見屍!官員:喳!

31、客棧的某個房間、夜、內

陳潢昏睡在床上,他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有一隻手,拿着毛巾輕輕地擦他的額頭。

11

天下長河

陳潢呻吟了一聲醒過來,陳潢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正在哭泣的寶日龍梅。陳潢:哭什麼?

寶日龍梅看見他醒了,眼淚還沒擦掉就笑起來。寶日龍梅:(驚喜地)你醒了?

陳潢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乾淨的房間裏。陳潢:我這一覺,睡得可真長啊,我睡了多久?寶日龍梅:你睡了四天了。

陳潢:我在哪兒?

寶日龍梅:他們以為你死了,把你扔在亂墳崗子裏,是小毛子帶着我找到你的。

陳潢點點頭。

寶日龍梅:(又哭出聲來)看見你昏迷不醒,我以為你死了,不知道怎麼辦?陳潢:我死了,你倒少了一個牽挂。

寶日龍梅:你不會死,你已經死過一回了。

32、馬車裏、日、內

陳潢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寬大的馬車裏。窗外的月光隱隱地透進來。

他毫無力氣,任由馬車一路顛簸。

他的手被另外一隻柔軟的手握住,藉著月光,他看見寶日龍梅坐在他對面。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33、路上、日、外

小毛子坐在車塬上架着車。

後面馬蹄聲響,十幾個如狼似虎地衙役快馬追來。衙役甲:(在後面大喊)停車!

小毛子“吁”了一聲,將車停下來。衙役們圍上來。

衙役甲:小子!幹嘛去?

小毛子:送我媳婦回娘家,翻過山就是。

衙役甲:看見有一男一女從這兒過去了嗎?男的還有病。小毛子:我跟我媳婦就一男一女,不過我沒病。

衙役甲跳下馬,嘴裏一邊罵著,一邊過去掀開車簾。車裏坐的是小福,看見衙役,嚇得驚叫一聲。

34、河邊、日、外

陳潢大病初癒,臉色蒼白地坐在石頭上。寶日龍梅從河裏取了一碗水端給他。

陳潢接過來,喝了一口。

陳潢:我都是個死了的人了,伊桑阿都不放過我,還不知道怎麼對靳大人呢?寶日龍梅:你得活下去,死了可就由着別人胡說了。

陳潢:咱們逃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總不能一輩子東躲西藏吧?寶日龍梅:(臉一紅)誰跟你東躲西藏,大水一退就進京。

陳潢:告御狀?這不成了戲文了嗎?

寶日龍梅:你不用怕連累我,我也是讓人從家裏逼出來,東躲西藏到今天的。

12

天下長河

陳潢:(往地上一躺)終於無家可歸了。

35、運河上、日、外

龍舟在運河上行駛。

36、龍舟上、日、外

天上飄着濛濛細雨。

康熙站在船頭,四面都是荒涼的鉛灰色。康熙一臉沉痛。

37、棧橋上、日、外

棧橋上,一群官員跪地迎接。

龍舟靠岸,搭好跳板,李德立下來。李德立:安徽巡撫武丹大人隨旨見駕!

安徽巡撫武丹攏下馬蹄袖,又磕了一個頭。武丹:臣遵旨。

38、龍舟上康熙的書房、日、內

安徽巡撫武丹進來,跪下磕頭。康熙抬抬手讓他起來。

康熙:于成龍來了嗎?

武丹一下子愣住了。

武丹:(磕磕巴巴地)於——于成龍,是誰呀?

康熙:(抬頭奇怪地看他)是你安徽巡撫治下的縣官,你竟然不知道是誰?

武丹:(嚇出一頭汗,誠惶誠恐地)皇上,臣——臣一是記不起他是哪縣的縣令——康熙:(忽然笑了)朕也忒心急了,他是山陽縣的縣令,傳他見駕。

武丹:(這才鬆了一口氣)皇上,禮部的體制是,四品以下官員沒有福氣覲見皇上——康熙沒有耐心聽他說完,擺擺手讓他下去。

39、山陽縣縣衙院裏、日、外

兩個戈什哈直接進了院。

戈什哈:(按刀大喊)于成龍在哪裏?

那個老年的衙役跑出來。

衙役:當差大哥,請屋裏喝茶,我去請我們老爺。戈什哈:喝什麼茶,皇上傳見,馬上就走!快快快!

于成龍握了一卷書從裏面出來。

于成龍:我就是于成龍,你們稍等,我去跟家母告個別。

40、于成龍母親的房間、日、內

于成龍進來,不由分說就跪地磕了一個頭。于成龍:娘,皇上召見孩兒,孩兒走了。

於母驚得把手裏的針線掉在地上。於母:這麼急嗎?

于成龍:官差就在門口,孩兒來告別。母親還有什麼話吩咐?

13

天下長河

於母:皇上是要問罪嗎?于成龍:恐怕是。

於母:那沒什麼可說的,成功成仁,在此一舉,你可不要墜了自己的志氣。于成龍:明白了。母親,恕孩兒不能盡孝了。

于成龍磕了三個頭,站起來匆匆出去。於母一直跟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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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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