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第十三集

1、工地上、夜、外

抬着五通神像的神使們沿着河堤轉了一圈后,將神像放在中央一個高台上。神使頭:(唱令)跪拜謝罪!

工地上黑鴉鴉地跪了一大片。靳輔:等等!

靳輔和陳潢大步走上前來,還有幾十個河兵打着火把護衛在他們身邊。護衛在五通神像旁邊的神使伸手想攔,被河兵推開。

雙方劍拔弩張。

靳輔一提袍子,走到五通神像前,仔細地前後轉了一圈。工地上鴉雀無聲,只有火把“噼噼啵啵”的聲音。

靳輔:(疾言厲色地問神使頭)你是什麼人?跑到我河道工地上幹什麼!

神使頭:(乾笑兩聲)五通神有通天徹地之能,只因你們修建河道,褻瀆神靈,五通神已經

令龍王降災給河道,我等抬神像救眾人出苦海!凡信奉我五通神者,一概免災免死!靳輔:不知我們河道上何時觸怒龍王,得罪神靈了?

神使頭:你們——

神使頭忽然看見陳潢,眼睛都直了。神使頭:就是他!就是他搗鬼,搶走童女!

神使頭忽然像抽瘋着魔了一樣,在神像前念念有詞,手舞足蹈。其他神使一起合十念咒。

下面的人群轟然一聲議論起來。

神使頭忽然從地上的“昏死”中醒過來,橫眉立目指着陳潢大罵。神使頭:爾敢毀我血食!凡我弟子皆可誅而殺之!賜福賜壽!

下面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陳潢滿不在乎地笑着看神使頭。

陳潢:不錯,人是我搶的,馬是我放的。若五通神真有本事,倒是降下災來讓我看看!神使頭:(對神使們揮臂大叫)誅此妖魔,有天神佑護!

神使們一起往前走了幾步,周圍護衛的河兵們拔刀出鞘。

陳潢:(哈哈一笑)你們就這點本事?我和靳大人是朝廷命官,吃的是朝廷俸祿,要殺我們,有國法,你們敢犯上作亂嗎?

遠處馬蹄聲疾,一隊一隊的河兵在靳鵬的帶領下開進來。盔甲鮮亮,刀槍鋒利,圍觀的河工們一起往後退了幾步。神使們也面面相覷,只有神使頭死撐着架子不倒。

神使頭:五通神大發神通,調十萬天兵天將,六丁六甲——靳輔:行了!

神使頭愕然。

郭河叔帶着一隊河兵過來,前面是小福,後面幾個人攙着小福的娘。靳輔:(衝著小福娘點點頭)不妨事。

靳輔把小福拉到空地中央的神像前。靳輔:(對神使頭)這就是你要的童女嗎?神使頭:(獰笑着)識相一點,讓她跟我們走!

1

天下長河

靳輔:(指着小福對眾河工及百姓們)這個姑娘是第一批拆遷的百姓,你們中可能有人認識她,她到雞鳴山上為母求葯,被人用藥迷倒,裝在籠子裏要活活燒死。這些神使欺騙大家,說是自願的。若是不信,你們自己問她!

下面的百姓們議論紛紛,沒有一個敢單獨站起來說話的。

神使頭:你們不要聽這狗官胡言亂語,他是妖魔!他用藥迷了童女,讓五通神降災給你們!

靳輔回頭瞪着神使頭,神使頭嚇了一跳,連退幾步。神使頭:你,你——你想幹什麼?

靳輔:本督是皇上欽命,不是狗官!就憑這句話,殺了你也不冤!

靳輔回頭對河工及百姓們。

靳輔:你們誰信他的鬼話,上來領走小福,把她活活燒死!

小福娘憋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小福抱着她娘也哭起來。哭聲之中,一場剛才還劍拔弩張的衝突瞬間泄了勁。

河工們議論紛紛,還有人站起來走了。陳潢走到靳輔旁邊。

陳潢:(小聲地)把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扣起來算了!

靳輔:(憂心忡忡地)扣起來給誰?地方官敢要嗎?放他們走吧。

神使頭看沒人理他們,揮揮手,神使們抬起五通神像,吹吹打打地走了。

清晨的河道工地上,工具扔的到處都是,一個人都沒有了。靳輔、陳潢等一群人站在大堤上,個個都傻了。

2、兩江總督府的花園、日、外

花園裏陽光燦爛,噶禮躺在一張美人榻上,逗放在旁邊籠中的一隻鳥。師爺從外面匆匆進來,在噶禮耳邊小聲嘀咕幾句,噶禮“騰”地坐起來。

噶禮:真有此事?

師爺:那可不,這都停工五天了,河道上連個鬼影都沒有,靳輔、陳潢屁股上着了火一樣,

吃不下睡不着。

噶禮:(鼓掌大笑)好好好,真有點邪門的。這個朱——

師爺大聲咳嗽兩聲。

噶禮:這個楊起隆裝神弄鬼真有本事,這下一張至尊寶打出來,一翻兩瞪眼,誰也沒法了。師爺:可不是嘛,老爺的氣是出了,咱們還得好人先告狀,重重地參他一本!

噶禮:很是很是,你去預備摺子,我聯絡人動本參他!自從把這六百萬兩銀子一交,皇上對咱是十分的信任哪,這種機會再錯過了,就該埋怨我兩江總督不管地面上的事了。

3、朝房裏、日、內

明珠和索額圖坐在朝房裏,各翻各的摺子。外面咳嗽一聲,高士奇哈着手進來。

高士奇:給二位相爺請安!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明珠:(抬起頭來,笑道)你快成說大鼓書的了,先來句定場詩啊。說說,有什麼新聞?高士奇:五通神的事,都鬧到京城裏來了,兩位相爺還不知道嗎?

索額圖:神鬼之道,靳輔、陳潢也太魯莽了,這可沒法幫他們說話。

高士奇:(坐下)這五通神根本上就是個邪神,除了佛祖、道祖,哪還冒出個這種東西!索額圖:這就是你見識淺嘍,佛祖、道祖之外,就沒神了嗎?我全家遵從太皇太后信西洋天

主,難道也是邪神嗎?

2

天下長河

高士奇:(有點尷尬)那是西洋的佛教,不是邪神。

索額圖:還有我滿人,入關以來,不改祭祀,宮裏就有薩滿堂子,還有薩滿太太,每年都是皇上、皇后親祭,這也不是佛祖、道祖,難道也是邪神嗎?

高士奇肅容起身一拜。

高士奇:是我失言了,給索相陪罪。

明珠:(喝了口茶,緩緩說)這個五通神看起來是專門要與河道作對,各地的河道工程都停了,一停十五天,這可怎麼得了。一會兒皇上問起來,咱們得統一說法,再爭來爭去,又要被喝斥了。

索額圖:這是他二人魯莽,沒說的,換人!

明珠:(目光閃爍,看看高士奇,看看索額圖)皇上要是說,一個小小的五通神,敢向朝

廷要脅勒索,這不是造反嗎?索相,那你怎麼說?

索額圖:(被噎了一下)皇上也不能不顧民情吧?毀佛謗道的事,對民心不利呀!明珠:修堤建壩,也是對民心有好處的事。

索額圖氣的說不出話來,拿眼睛看高士奇。高士奇:(笑嘻嘻地)我剛說完,明相又爭上了。

外面太監推門進來。太監:叫三位相爺的起。

高士奇搶先一步,挑起帘子,索額圖揚着臉走在前面,明珠低着頭走在中間。

4、上書房、日、內

康熙盤腿坐在榻上,他面前的書案上也放了一堆摺子。索額圖、明珠和高士奇都坐在對面的矮凳上。

康熙低頭看了半天摺子,抬頭笑道。康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三個人都笑起來。康熙:你們笑什麼?

高士奇:臣剛才進朝房,也說了這麼一句。

康熙:(把面前的摺子合上)五通神的事兒,你們怎麼看?(等了一會兒)啞巴了?

索額圖:奴才們剛才在朝房裏就爭起來,我說毀佛謗道的事做不得,靳輔、陳潢忒魯莽了些。河工一停十五天,看樣子還要再停下去,眼看着春汛要來,可要耽誤大事啊。朝廷應該對老百姓表個態,把他倆先撤換下來,或者名義上撤換,等事態平息了,再把頂子還給他們。

康熙:(不停地點頭)好好,明珠怎麼說?

明珠:奴才以為,治河是朝廷大業,不管他是五通神還是六通神,不能騎在朝廷的脖子上,

他們一鬧,咱們就撤換官員,下次再鬧呢?

索額圖:民心可畏,往前里說,有陳勝、吳廣,往後有黃巾張角之亂,朝廷是不怕他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何必招怨呢。

康熙點點頭,看着高士奇。

高士奇:索相依民心,明相依常情,臣只是疑惑,(豎起手指頭)第一,他們幹嘛跟河道過不去?第二,五通神在明末鬧得最凶,偃旗息鼓了上百年,忽然就紅火起來,臣怕有別有居心之人。

康熙拿起書案上的一個錦囊,倒在桌上一個小藥包,打開是黑色粉沫。康熙:你們看看,這是五通神散給信徒的靈丹妙藥,竟然是罌粟粉。

索額圖:(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不可能吧?怎麼會——

3

天下長河

康熙:找太醫院看過了,確定無疑,廣州海關也查過了,絕無虛報之事。我國一年進口四

十斤,都在內庫里擱着,他這東西從哪裏來的?高士奇:(雙掌一合)我明白了,這是前明的東西。

明珠和索額圖都驚住。

康熙:(點點頭)說的再對也沒有了。萬曆皇帝不上朝,躲在後宮裏抽了四十年鴉片,前

明遺留下很多,朕推想,南京的明故宮裏,恐怕也有。

索額圖:(臉色一變)奴才敢擔保,兩江的官員不會卷到這個事情里來。皇上不妨發上諭,

讓噶禮明白回奏。

康熙:(笑起來)朕只是推想,哪能無故加罪於人。不管他這東西從哪裏來的,單就這罌

粟粉而言,五通神不是什麼好東西!

索額圖:奴才願領聖旨,帶一隻軍隊把他們剿了。

康熙:(擺擺手)真正鬧事的沒幾個,你去剿誰?都是些愚夫愚婦,真要動兵,才是大失民心!靳輔、陳潢碰到難題了,這個背後作亂的人,拿他們開刀,目的是朕!這個法子,好陰毒啊。

明珠:打也打不得,這可怎麼辦?河道上不能再停工了。

高士奇:皇上既然把河道官員的任免權和財政權給了他們,不如下個手諭,讓他們相機自行

處理。這種事,朝廷不了解情況,干涉多了反而誤事。

康熙:(嘆口氣)只能這樣了,擬一道旨意,讓他們五天之內,務必開工!

5、河道總督府院裏、日、外

院裏沒有繁忙的氣氛,像個養老院一樣。

河兵們東一桌西一桌地扔骰子,輸了的喝酒。還有一堆人玩陞官圖。

小毛子:(尖着嗓子喊)我都刑部尚書了,下一把下一把!

小毛子發現背後有人拉她,回頭一看,是淚眼盈盈的小福。小毛子站起來,退出人群,馬上就有人補進去。

小毛子和小福一直走到一邊僻靜處才停下來。

小福:托你點事兒,你也不辦,就在這裏沒心沒肺地玩。腦子都讓狗吃了?

小毛子:哎喲,我的姑奶奶喲,你也不看看我小毛子是個什麼人,我是皇上還是欽差?他們

不讓你進去,也不讓我進呀!

小福:停工已經十九天了,靳大人和陳大人愁得吃不下飯,連二門都不出一步,他們在說

我的事兒,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說不急死人嘛!

小毛子:(不在乎地)江湖上三刀六洞,為朋友兩肋插刀,他們要打算把你燒了,我小毛子

沒說的,再救你一回!

小福:(跺腳埋怨他)沒讓你在這兒油嘴滑舌!靳大人救了我娘,陳大人救了我,莫不是我就不知輕重,我是想——小福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傳來兩聲炮響,伴着一聲喝令:“聖旨下!”小毛子拉着小福往門口跑。

正門的大院裏,已經跪了一地,靳輔、陳潢一身官服,肅服跪着。兩個人都憔悴了很多,鬍子都沒刮,也沒修。

欽差:(展開聖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召曰:着河道總督靳輔、河道總事陳潢綏靖地面,

安撫民眾,自接上諭起,限期五日開工,不得延誤!欽此。靳輔:臣接旨。

靳輔上前接過旨意。

4

天下長河

靳輔:請欽差大人屋裏坐。

欽差:(笑笑)我來之前皇上說,靳大人忙得很,就不要打擾他了。我住兩江驛站,五天之內,等靳大人的好信,我好回去交旨復命。請,請啦。

欽差帶着人竟然又昂首而去,一院子的人還跪了一大半,沒站起來。靳輔:還跪着幹什麼,起來吧!

其他人猶猶豫豫地起來。

小福推開眾人,擠到靳輔面前跪下。

小福:大人,您就讓他們把我燒了吧,五天之內開不了工,皇帝老爺怪罪下來,那不是小

福把您害了嗎?

靳輔:(被她逗得笑了一聲)皇帝老爺?你這個叫法倒新鮮。

靳輔說完,帶着陳潢等人扭頭走了,只剩下小福一個人跪在地上發愣。

陳潢:(回頭看了一眼小福,小聲地對靳鵬)你把小福看好了,可別幹什麼傻事。

6、河道總督府正廳、日、內

靳輔、陳潢兩個人坐在屋裏,桌上就供着剛拿到的黃色聖旨。

陳潢:皇上一推六二五,不管了,欽差就住在這兒候旨,咱們五天之內辦不下這差事,乖

乖地進京領罪吧。

靳輔:(火氣也大)都什麼檔口了,還說這些!河道上還是沒消息嗎?

陳潢:工錢都長了一倍,還是沒人來。就是有些人想來,到工地上一看,扭頭又走了。這

些人平時一個賽一個精,湊到一堆兒,跟沒腦子一樣。

陳潢:皇上聖旨里,不是指示了嗎?綏靖地面,咱們可以出兵,拆了他的狗窩子,看他還

能作什麼怪!

靳輔:出兵出兵,你河督府的三千兵還沒出去,就讓兩江總督府的綠營兵給彈壓了,噶禮

正愁沒把柄找茬呢,你偏偏把刀把子送給人家。陳潢:他噶禮擋什麼橫兒?咱們有聖旨!

靳輔:(轉過身來盯着陳潢,小聲地)噶禮要是不幫忙,五通神的罌粟粉,從哪兒來?你

一肚子雜學,怎麼不明白呢?

陳潢:(大驚失色)唉呀,我倒把這件事忘了,這是前明故宮裏留下的玩藝兒,看來是噶

禮搗鬼。

靳輔:憑着噶禮,還攪不出這麼大浪來,這個躲在他背後的人真是好手段,好本事。咱們

束手束腳,竟然什麼都幹不了,白白地熬了十九天!陳潢:我就不信這五通神比黃河還難治!

陳潢也沒主意了,說了兩句坐回去,兩人都長吁短嘆的,毫無辦法。

7、河道總督府陳潢的房間、夜、內

陳潢進了房間,喊了兩聲“小毛子”也沒人應。

陳潢脫了馬褂,甩了靴子,盤膝坐在床上喝茶,顯得心事重重。不知道哪裏響了一聲,他豎起耳朵聽。

陳潢把手往床底下一撈,傳來“哎喲”一聲,小毛子的辮子稍被他抓在手裏。陳潢像拖一隻大老鼠一樣,把灰頭土臉的小毛子拖出來。

陳潢:不學好的東西!跑到我床底下幹什麼?

小毛子:(呲牙咧嘴地)我——我打掃房間,在床底下睡著了。

陳潢:(手上使勁)你倒是勤快了,我這房間不幹凈,養出你這麼大一隻老鼠來。從實招來!

5

天下長河

小毛子:是是是,好我的二爺啊,你先鬆開。

陳潢把手鬆開,看他一臉忸呢,不免奇怪。陳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小毛子:(揉着頭皮)我以為,大老爺總要跟二爺商量商量五通神廟的事兒,我是來聽聽有

沒有我的差事。

陳潢:(脫口而出)你堂堂正正進來不行啊?(忽然臉上的神色就明白了)你是替小福來

聽吧?想聽聽我們怎麼處置小福,人小鬼大,這麼點年紀就想英雄救美?小毛子:(苦着臉)她給我綉了兩個荷包,大丈夫——湧泉相報!

陳潢:(諷刺地)三刀六洞?

小毛子:(極快地仰起頭)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總不成咱們把她救了,再把她推到火坑裏。

將來讓人家笑話,咱們爺們兒沒義氣。

陳潢:(臉上神色也鄭重了)噢?你倒說個道理我聽聽。

小毛子:小福是被人用藥迷了,關在籠子裏要燒死,有沒有這神不說,干這事的人就是王八蛋!我小毛子是沒學問,從小聽人說,有觀音娘娘,玉皇大帝,我佛如來,都是給大家帶運氣、送福氣的,沒聽說整天咒着別人死的。這個五通神,明擺着是騙子!

陳潢:(點點頭)你學問大得很,就你這番見識,好多地方官都沒有呢,還一個個狗顛屁股一樣去給五通神上香。現在五通神跟咱們河道為難上了,打又打不得,皇上還要五天之內開工,你看怎麼辦?

小毛子:上次他們到工地上搗亂,大老爺已經給夠了他們面子,江湖上講,花花轎子人抬人,

他們這麼不吃敬,非要跟咱們作對,咱們應了他,以後有的是麻煩。不如——老

太抹口紅,給他點顏色看看!陳潢:依你說,要打?

小毛子:也不用河兵打,一穿官衣兒,成了公事,二爺給我弄倆錢兒,我找那些相好的河兵,

換上便裝,裝成吃醉酒上山,砸他個稀巴爛!陳潢:你不怕他們人多嗎?

小毛子:這裏邊有個戲法,拆穿就不靈了,只許他們裝神弄鬼,不許我們呀!我們也扮成五通神附體,罵他們是假的!大家混水摸魚,一通鬧,總之把水攪得越混越好,周圍的人也不敢管。

陳潢哈哈大笑,忽然警覺,趕緊把聲音收斂了。

小毛子:(一臉怒色)二爺覺得這事下流,我自己去干,大不了把我小毛子折在裏頭。

陳潢:(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妙得很妙得很。這件事想起來就覺得有趣。這麼場大熱鬧,我要不跟着去,豈不遺憾。事不宜遲,咱們明天就去,千萬不能讓靳大人知道。小毛子鄭重地點點頭。

陳潢:去廚房找點酒來,咱們好好商量商量。小毛子高興地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陳潢這才如釋重負,哈哈大笑,往床上一躺,盤着二郎腿,想心事。

8、河道總督府靳輔房間、夜、內

靳輔、郭河叔、靳鵬三個人圍着一張小桌小聲談話。桌上一燈如豆,映得每個人臉上三明七暗的。

靳輔:(對郭河叔)從河督府的帳上出,準備香燭燈油,鮮花水果、儀仗、抬箱,場面搞

得越大越好。

郭河叔:(點點頭)河督府庫里有每年祭龍王的東西,不用單買,叫他們收拾出來就行。

6

天下長河

靳輔:雞鳴山我沒去過,有一千人夠用嗎?

靳鵬:用不了那麼多,有兩三百人隨行,廟裏就滿了。

郭河叔:帶五百人,一半隨行,一半留在山下,顯得咱們河督府很看重五通神,把面子給他

做足了。明天正好是五通神的上香日,人少不了。

靳鵬:那些回家的河工,也天天巴望着開工,聽說河督府去五通神廟認錯了,大家更要來

看了。

郭河叔:(點點頭)這個自然,開不了工,不光我們着急,住在河邊的人本來就苦,靠干河

工能掙一筆外快,誰不想來。偏偏這個五通神做梗,害得大傢伙看着銀子到不了手。靳鵬:咱們這麼干,萬一——靳輔:皇上的旨意,你們聽出點味兒來沒有?

靳鵬:無非是一推六二五,讓咱們自己看着辦。

靳輔:(瞪了靳鵬一眼)這麼大人了,一點腦子都不用,你怎麼能不讓我擔心?論起河工來,皇上比誰都急,旨意里說,綏靖地方,綏是和平解決,靖是武力解決,皇上的意思是,只要地面不亂,河工正常進行,用什麼手段,殺多少人,他都不在乎。

靳鵬:(打個寒噤)啊,這一說,我倒明白了。

靳輔:還有你不明白的,皇上語意含糊,他知道江寧城裏那位大人,跟咱們不對付,下這麼道旨意,讓咱們見機行事,一旦跟兩江的人衝突起來,有現成的旨意封他的嘴,要不然為什麼派欽差來,住在驛站里觀望。對景的時候,總有個旁觀的。

郭河叔:(佩服地)靳大人,不是我恭維您,您看起來像個帶兵打仗的大將,心思可又深又

細,石頭裏都能榨得出油來,真正是爐火純青。

靳輔:(笑笑)哪能老吃虧不長記性呢,我在官場這麼多年,懂不懂是一回事,做不做是

另外一回事。這次要麼不幹,一動手,就得成功。明白嗎?郭河叔:(拱拱手)一切聽大人安排。

靳輔:我再立個死令,誰要走漏了消息,讓陳大人知道個一星半點,我決不饒他!兩人:是。

9、小道上、清晨、外

陳潢、小毛子帶着一隊穿着便裝的河兵,浩浩道道地在小道上走。天光剛剛亮,這一群人行頭古怪。

有打幡的,有脖子掛個單皮鼓的,一走路後面還“嘭嘭”地響。還有幾個河兵披散着頭髮,手持寶劍,僧不僧俗不俗。

陳潢騎在馬上,像個豪客少爺。小毛子帶着一個大紅纓帽,像是聽差。這行隊伍在單皮鼓的聲音中往前走,

陳潢:(笑道)過路的看見了,以為是二郎神出巡呢。不是白事喜事,真成了裝神弄鬼的

了。

小毛子:(笑嘻嘻地)咱們挑的這幾十個弟兄,個個一身功夫,等一下說聲打,給他砸個稀巴爛!這叫——(費了半天勁,拽了一句文)二爺什麼什麼之中,什麼什麼之外,小毛子我——勇往直前,勇往才值錢,不勇往就不值錢了。

陳潢:(哈哈大笑)你以後跟着二爺好好地讀兩本書吧,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小毛子:(厚着臉皮)將來咱們的事兒,讓說書先生編成本,這一回就叫“陳二爺坐鎮雞鳴

山,小毛子大鬧五通神”!(回頭對河兵們)兄弟們,唱首《大風歌》提提氣,這

兒干下來,人人飯碗有着落!

陳潢:(驚訝地)你們還會唱《大風歌》?

7

天下長河

河兵們:(一起嘻嘻哈哈地唱)大炮開兮轟他娘,治好黃河兮回故鄉,老婆孩子喜洋洋

——

這行隊伍唱着歌,在清晨的藍光中往前走。

小路上已經有不少上山拜神的香客了,大家紛紛側目,不知道是什麼陣勢。

10、河道總督府院子、清晨、外

靳輔氣哼哼地戴着大帽子從花廳里出來。靳鵬跟在旁邊不住嘴地解釋。

靳輔:事機不密!我不找你找誰?

靳鵬:天沒亮就佈置好了,我親自帶着一哨人把陳大人的門堵上,誰知道他早走了。不可能有人泄漏出去。

郭河叔匆匆從外面跑進來。

郭河叔:小毛子也不見了,他們帶走了幾十個會功夫的河兵,不到三更就出發了。

靳輔:(站在台階上,大驚失色)他們幹什麼去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把小福叫來。

郭河叔把小福領過來。

靳輔:小毛子和陳大人去哪兒了?你不要替他們瞞着。

小福:我不知道啊,小毛子昨天晚上去二爺那兒,就沒見他回來。

靳輔:(自言自語)糟糕,(接過朝珠戴上)整隊,去五通神廟!要快!

11、小道邊上、日、外

陳潢一行隊伍走得累了,坐在小溪邊喝水。

遠處傳來馬蹄之聲,陳潢一開始沒在意,馬蹄聲隆隆,聽着是來了不少人馬。陳潢不知道怎麼回事,站起來朝遠處看。

遠遠地看見一隊河兵服色的人馬疾馳而來,領頭的是靳鵬。陳潢和小毛子對視一眼,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靳鵬一直騎馬到了陳潢面前,匆匆下馬請安。靳鵬:給陳大人請安。

陳潢:(一愣,想明白了)你爹讓你把我追回來是不是?

靳鵬:(一笑)不是,我爹今天來祭拜五通神,我是來給他肅清官道的。碰見陳大人,意

外之喜。

陳潢:(沉不住氣了)什麼意外之喜?你爹祭拜五通神,怎麼也沒跟我說呀。靳鵬:陳大人是來——陳潢:用不着你問——(陳潢剛說完,發現自己也有語病)你爹呢?

靳鵬:家父帶着大隊人馬在後面,陳大人稍安勿躁,(回頭對跟來的士兵)下馬休息,保護陳大人!

河兵們紛紛下馬,還有和陳潢帶來的這幾十個人熟悉的,小聲說笑。只有靳鵬一個人站在高處,往遠處眺望。

小毛子悄悄湊近陳潢,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小毛子:二爺,我看不對。

陳潢:怎麼?

陳潢跟着小毛子的視線看,也有點疑惑。

靳鵬帶來的河兵個個武裝鮮明,看似隨意,實則已經把這幾十人圍成一圈。臉上都有警惕之色。

小毛子:別是大老爺要去祭神,怕咱們衝撞了胡鬧,派人來看住的吧?

8

天下長河

陳潢:(疑惑地)不會吧?他不能不告訴我。

陳潢沖小毛子使個眼色,站起來往外走。靳鵬:(陪着笑)陳大人,去哪兒?

陳潢:我往前面山道上走,迎迎你爹。

靳鵬:不必勞動,家父一會兒就來。請陳大人坐下等吧。陳潢:(不高興地)這話怎麼講?你叫我坐下就坐下嗎?

靳鵬:(笑嘻嘻地又打了個千兒)二叔,您別生氣。我爹說,讓我留住二叔,他有話說。

您體諒一下侄兒,別讓我把差事辦砸了,回頭又遭我爹罵。陳潢:(又氣又笑)靳大人真要去祭五通神?

靳鵬:我也不知道,等一會兒請二叔自己去問吧。

陳潢閉着眼睛琢磨,一睜開眼,見靳鵬賊笑嘻嘻地看着他。

陳潢:(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提起腳來要踹他)這幾句話,也是你爹教的吧?小東西,算計上你二叔了。

遠處傳來鼓樂之聲,已經有四匹頂馬疾馳而來,後面人打着肅靜迴避的牌子。還有一隊隊挑禮物的人。樂隊奏着細樂,官派十足,聲勢浩大。

12、靳輔轎中、日、內

靳輔坐在轎子裏看書,外面傳來郭河叔的聲音。

郭河叔:大人,陳二老爺已經讓靳鵬截住了,現在在道邊呢。靳輔:不理他,咱們走咱們的,告訴靳鵬,圍住了!

郭河叔:是。

13、小道邊上、日、外

陳潢目瞪口呆地看着河督府的一隊隊人馬過去。果然是儀式隆重,場面浩大。陳潢:你不說你爹有話說嗎?他人呢?

靳鵬:(笑嘻嘻地又打了個千兒)二叔,我爹說了,讓您先等會兒,他祭完五通神,再回

來給您陪罪。

陳潢:(火了)什麼?他去祭五通神,怎麼不告訴我!這可壞了大事!你趕緊告訴你爹,

萬萬不能去!靳鵬:您老稍安勿躁。

陳潢:你這是要軟禁我呀?

靳鵬:侄兒不敢,公事上您是大人,私事上您是我二叔,我先把我爹吩咐的差事辦了,回

頭要打要罵,由着您了。

陳潢:我打你個滑頭碼子!(放開嗓子)靳大人!靳大人!靳輔!靳紫垣!靳輔的轎子就在離他很近的道中經過,陳潢乾瞪眼過不去。

小毛子忽然看見小福也在人群中,他大聲地喊小福,小福也不理他。小毛子:小福!趕緊跑!他們要燒死你!我去救你!小福!

陳潢:(聲嘶力竭地大喊)靳輔!你不能去!萬萬使不得!靳大人!靳輔,靳紫垣,你聽我說——兩個人各喊各的,小福面無表情,臉都不往他們這邊扭下一下。

一直到河督府的人馬從他面前過去,陳潢又生氣又無奈地干跺腳。陳潢:(嘆口氣)你爹這當朝一品的儀仗可算用上了。

小毛子:(大驚失色)二爺,他們要燒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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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陳潢:(猶豫了一下)不會。

靳鵬含着笑,也不理他,一味地低頭聽他發牢騷。

14、山道上、日、外

靳輔的這支儀仗隊沿路上山,靳輔下了轎,走在隊伍中間,一言不發地領着小福。周圍的香客都是一臉興奮之色,議論紛紛,看着一箱一箱的祭品嘖嘖稱嘆。

婦女甲:聽說來了不少大人物,各村有頭有臉的老人也都來了。靳大人都買五通神的面子,

五通神真是不得了。

婦女乙:我們家那爺倆兒一直吵吵着要去河上掙外快,這下靳大人低低頭,兩好成一好,不

就過去了。

婦女丙:(撇撇嘴)過去什麼了,依我看呀,靳大人不算整個的好官!婦女甲:咦?好官還有整個的半個的?

婦女丙:五通神害得大傢伙都干不上活,隔三差五還燒個小孩,靳大人為了自己河道上能開

工,把好人家的孩子領過來燒,不是不積德嗎?婦女乙:小心你這話讓五通神聽見。

幾個人都住嘴了,看着隊伍慢慢地走過去,一鬨而散,一起跟在隊伍後面上山。山道上,香客們越聚越多。

15、兩江總督府的後花園、日、外

噶禮和朱慈炯坐在後花園悠閑地品茶,家樂班的小旦凈着臉正在唱崑腔《遊園》。師爺匆匆忙忙跑進來,在噶禮耳邊嘀咕兩句。

噶禮:(瞿然一驚)竟有此事?

唱戲的小旦也嚇了一跳,不知道該不該唱下去。

噶禮揮揮手,示意她們迴避,小旦和琴師們退下去。

師爺:千真萬確,四城的百姓都驚動了,靳輔手裏還領着那個童女。朱慈炯:他帶了多少人?

師爺:兩百多河兵,不過都沒拿兵器,抬了很多祭品箱子。噶禮:(獰笑)不割他肉,不知道疼啊,這下河道老實了。朱慈炯:(猶豫了一下,站起來走了幾步)他為什麼今天才去?噶禮:聖旨催他五天之內必須開工,他挺不下去了。

朱慈炯:(搖搖頭)不對,靳輔這人雖沒打過交道,不過想來,是個性格堅韌之人,小皇上

能把他從一個六品官拔到一品——噶禮:(插話)小皇上做事總是顛三倒四,莫名其妙!

朱慈炯:(沖他笑笑,肚子裏罵他是草包)這倒不必說了,我只是奇怪,有現成的一條向五

通神認罪的路子,他一直不用,皇上一下聖旨,他就想起來了。有上諭的抄本嗎?噶禮:(對師爺)把官報拿來。

師爺匆匆走了。

噶禮:(翹着大拇指)朱先生,你一伸手,不光治的河督府動彈不得,連小皇上都沒了主意,我真是佩服你!

朱慈炯在亭子上來回踱步,也不理會他的恭維話。師爺拿着官報進來,遞給朱慈炯。

朱慈炯仔細看,看完沉思片刻。朱慈炯:我怕來意不善哪。

噶禮:(也緊張了)靳輔還敢動手怎麼著?我山下有兩棚綠營兵,就防着他這手呢。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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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上也告訴他不能鬧事。

朱慈炯:(湊近噶禮,小聲地)不怕他鬧,就怕不鬧。

噶禮:(一想,大聲笑起來)對對對,鬧得越大越好!朱先生,你帶着我的軍令,一千多綠營兵聽你調動!靳輔老老實實拜祭則罷,若敢亂動,拼着挨個處分,也要先出了我這口惡氣!

16、五通神廟外、日、外

五通神廟外,人山人海。

因為有香賽之事,廟前更是搭了遮陽的涼棚。幾十丈布,被風吹得“呼呼”作響。香煙瀰漫,倒也頗有聲勢。

廟門裏外,已經全被河兵把住。

河兵每幾個人腳下一口箱子,雖然沒有武器,但是軍容嚴整,個個束手待命。廟門外圍出一大片空地,靳輔似乎並不着急進廟,有人給他搬了一把大太師椅。靳輔坐在椅子上,臉衝著正門,和五通神正好面對面地對峙着。

小福站在靳輔身後,捧着一壺茶,靳輔不時接過來喝上一口,顯得頗為閑適。郭河叔戴着紅纓帽大步過來,腳下的馬刺“咔咔”作響。

郭河叔:(沖靳輔打了個千,大聲地)大人,今天上山來的父老鄉紳已經找齊,請大人的示。靳輔:請上來,隨本督一同祭祀!

郭河叔“喳”了一聲,一揮手,河兵們在人群中擠開一條道。有二十幾個衣着富貴的鄉紳父老被請進圈子裏。

靳輔負手含笑看着他們。鄉紳父老一起跪拜下去。

眾人:小民見過靳大人。

靳輔:(雙手虛提了提)都請起來吧,今天是五通神廟的賽香大會,本督一直忙於河務,

這次前來參與盛事,正好與大家見一見,請恕本督失禮了。

老人甲:靳大人治河全心全意,是我兩江父老的福氣,大人恕罪的話,我們不敢領。靳輔:老人家高壽?

老人甲:回大人的話,小民八十三了。

靳輔:這座五通神廟是哪一年建起來的?

老人甲:什麼時候建起來的,小人不知道,崇禎十四年被拆過一回,最近一兩個月才剛剛恢

復香火。

靳輔:(和顏悅色地)那一年為什麼要拆?

老人甲:那時候小人實在是太小,還不記得。總歸是五通神——(旁邊的老頭用胳膊捅了他

一下,趕緊改口)五通神廟裏的神使不守規矩。靳輔:怎樣的不守規矩?

老人甲口吃說不出話來。

靳輔:(微微一笑)我替你說了吧,前明時,五通神乃是淫神,婦女們說是上山祭神,實則是尋求外遇,神使們名義上供奉神靈,實則無惡不作,魚肉鄉里。(擺手叫小福過來)現在更過分,他們要燒死這樣良善人家的女孩,如此目無王法,你們倒說說,本督怎麼辦?

所有的鄉紳和百姓們都沒想到靳輔會說出這番話來,都愣住了,沒人敢接口。

靳輔:你們也有兒女親眷,難道忍心看着她被活活燒死嗎?今天五通神燒死這個女孩,你們不開口,日後要燒死你們的孩子,誰又替你們開口呢?

鄉紳們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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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靳輔:你們都是兩江的鄉紳,一舉一動都有百姓看着,在兩江為官的,也要依着你們的意思,不可不慎哪!

靜場。

郭河叔:(大聲地喊)吉時到!

靳輔:(站定了,大聲地)開祭品!

河兵們把箱子打開,取出來的全是刀劍,快速分發。瞬間,廟裏廟外都是刀光劍影。

圍觀的百姓大驚失色,一起“啊”了一聲。

廟裏得意洋洋的神使們嚇得面如土色,被河兵們橫拖豎拽地趕出來,聚在廣場上。

17、雞鳴山下、日、外

噶禮的師爺和朱慈炯帶着綠營兵們來到山下。山口上,早有把守的河兵統領上前迎接。

統領:(笑嘻嘻地打了個千兒)原來是兩江的弟兄們到了,也是來看賽香會的嗎?師爺:(厭惡地)怎麼?我們去不得?

統領:哪有這話,靳大人今天在五通神像前上祭,山上擠得是人山人海,大人派我們在山

口彈壓秩序,生怕有趁人多做壞事的流氓小偷,可不是防着您老的。師爺:(哼了一聲)閃一邊去吧,我們上山!

統領:是。

統領笑嘻嘻地又打了個千兒。

統領:(大聲地)兩江的綠營弟兄們要上山隨喜,噶大人的師爺統領,弟兄們伺候了!把守山口的河兵們一起應了一聲。

師爺還想往前走,朱慈炯一把把他拉住。朱慈炯:(小聲地在師爺耳邊)你看看。

師爺抬頭一看,遠遠地,山路上已經擠滿了人。師爺:上不去了,再尋條道吧。

朱慈炯:(恨恨地)那不成了成心鬧事了嗎?咱們來晚一步,靜觀待變。山上只要一亂,咱們就衝上去。

18、五通神廟外、日、外

靳輔冷冷地看着鄉紳和圍觀的香客們。大家臉上都有驚恐愕然之色。

神使們雖想喊叫,但四周刀光勝雪,一群河兵們盔甲鮮亮地圍着,都不敢說話。靳輔:(大聲地)去年,蘇北六省發水,屍體首尾相連上百里,多少人家破人亡!你們之

中也有親人、朋友死在這場水患里吧,皇上要大修黃河,要一百年的安定!這個五通神,讓他那神使們造謠,阻撓我河工修堤築壩,真到大水來了,他能救你們嗎?要是真有這神的話,要是神真說過這樣的話,那他就是混帳神!糊塗神!淫神!不敬也罷!今天,本督就要打碎這尊泥脫木偶,為地方除一大害!來呀!

靳輔接過郭河叔遞來的一柄大鎚。

鄉紳們互相拉着,齊刷刷擋在靳輔的面前,憂容滿面。

老人甲:青天老大人,千萬慎重!老大人愛民如子,為黃河兩岸民眾造福,我們兩江的百姓敬之如父,不能不識好歹。也請老大人聽我們說一句,神道得罪不得!一旦降罪下來,立刻就有災禍,小人剛才的話未曾說完。

老人乙:(接口)崇禎十四年,那位拆五通神廟的縣太爺還不曾下山,就在轎子裏中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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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靳輔:(憤怒地大聲說)我受聖命治理黃河,早就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五通神廟一日不拆,河道上一日不能開工,難道讓本督看着春汛到來,大夥又要結伴去逃荒嗎?五通神不降罪則罷,若降下什麼災來,由我一人承擔!

鄉紳們無比驚恐,相繼跪下。

四周圍觀的香客也被靳輔的聲勢震攝住了,如波開浪涌一般,相繼跪下。

老人乙:(大聲地)大人的災禍就是黃河兩岸老百姓的災禍,請大人坐轎子回衙門吧。靳輔:不必!

靳輔撥開阻擋的人群,大步走向五通神像前,上了神壇,掄起大鎚,猛砸了幾下。只聽“咔嚓”一聲,泥屑粉落,一條五通神的胳膊已經在他手裏了。

圍觀的鄉紳和百姓們無不驚駭失色,渾身發抖,或者默默念佛。與神色自若的靳輔相比,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靳輔大步走出廟來,把手裏的五通神胳膊往地上一扔。

靳輔:(大聲地對河兵)你們還不動手,把那個叫五通神的泥胎木偶拉下來!你們授命於我,冤有頭債有主,如有災禍,由我擋,與你們絕不相干!

河兵們一起“喳”了一聲,聲音響亮,震得四山回聲。

郭河叔帶着河兵們湧入廟中,錘聲此起彼伏,廟裏煙塵大作。郭河叔很快出來,給靳輔打了個千。

郭河叔:大人,神像已經被砸成粉了。

靳輔:拆毀神廟,留下木材石料去修堤,所有神使送交地方官,剩下的,燒了吧。

19、山口、日、外

噶禮的師爺仰頭看得脖子都酸了,遠遠地看見一道人流緩緩而下。靳輔走在最前面,成群的百姓們走在他的左右和身後。

靳輔紅光滿面,還和四周的父老說笑,一點沒有身體不好的樣子。師爺如喪考妣地拉長臉,帶着隨叢們走了。

20、道邊、日、外

陳潢和小毛子無聊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日上中天,曬得所有人都發蔫。

靳鵬站在道邊,踮着腳往遠處看。

遠遠地,馬蹄聲傳過來,道路盡頭出現幾個騎兵,領頭的是靳輔。靳鵬:(高興地對陳潢)我爹回來了!

陳潢:(白他一眼)以後我也得養個兒子,到六親不顧的時候,好有人替我辦事。

靳鵬:(慌恐地)二叔,我爹不是六親不顧的人,他要去拆五通神廟,他怕你會有危險,

才讓我留下來看住你。你不要誤會了我爹的意思。

陳潢:(一驚,站起來正容還禮)剛才是我說話輕率了,我給你道歉。靳鵬:(手足無措地還禮)不敢當不敢當。

靳輔騎馬到了跟前,翻身下馬。靳輔:你們倆在這兒假客套什麼?

陳潢快步走近,靳輔也走過來,四手相拉,一時誰也沒說出話來。陳潢:咱們起過誓,有難同當!你怎麼忘了?

靳輔:你是治黃大才,你活着比我有用,有難也要落在我身上。

21、兩江總督府後花園、黃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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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長河

噶禮和朱慈炯愁眉苦臉的坐在一桌酒席邊。

噶禮:誰想到靳輔還有這麼一手,這下五通神廟的賽香會成了他們河道的誓師大會了,在

河道上幹活的老百姓比以往人都多。

朱慈炯:(輕搖摺扇)這件事,你噶大人是有得無失,也不用氣惱。戲法人人會變,奧妙各

有不同。

噶禮:(咬着牙)我看這事不能算完,得收拾他!朱慈炯:(冷笑一聲)怎麼收拾他?下毒?買刺客?

噶禮:他不得罪五通神了嗎?怎麼收拾他,老百姓都信。

朱慈炯:老百姓倒是信了,小皇帝能信嗎?一個一品大員死在你兩江地面上,你逃脫得了責

任嗎?

噶禮:那就換地再弄五通神。朱慈炯:換地?那也得有葯啊。噶禮:府庫里還有——

朱慈炯:(豎起中指“噓”了一聲)靳輔這種人深得皇帝信任,一定有密奏之權,說不定你弄的那包葯,現在就在皇上桌子上,皇宮裏的能人很多,一旦認出來,恐怕會懷疑到你頭上,這以後做起事情來,可就麻煩了。

噶禮:(想了半天,一臉後悔)是啊,我——朱慈炯:(無奈地攤攤手)好漢打掉牙和血吞,這口氣你不認也得認了。你看聖旨上的話,

“綏靖地方”,這是兩江總督的責任,還是河督的責任?這道聖旨是下給靳輔的,你扣他銀子的時候,不是跟皇上爭誰有維持地方的權利嗎?小皇帝的旨意上寫的很明白了,不要給你一個釘子碰,你還不知道!

噶禮:(有些吃驚)這可真是——以後留了這個例子,他們河道在四個省里,不就成了太

上皇了嗎?

朱慈炯:(冷笑一聲)還不止如此,小皇帝派了欽差住在驛站里等事情解決,一來是為了萬

一有衝突,好做個公證,二來,恐怕,恐怕對你噶大人也不太放心吧。噶禮:(愣愣地想)你對皇帝的心,猜得可真透。

朱慈炯: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可以做皇帝的人,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現在,我當然要護着

你噶大人,你倒了,對我有什麼好處?等他離了兩江地面,難道想不出法子整他嗎?噶禮:(愣愣地看着朱慈炯)什麼法子?

朱慈炯不說話了,微笑着搖着摺扇,他端起酒杯來,看着要下山的夕陽,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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