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回 喬嬤嬤
陸昀離開之後，沈夫人扶額長嘆，半晌想起阿林，便問道：“阿林去哪了？”
沉香上前道：“往後邊山上去了，已經叫了丁香去看着，太太放心。”
沈夫人點了點頭，陸昀信誓旦旦不會娶徐芳卿進門，不管能不能成功，徐侍郎這家的仇是結定了，雖說以前也不大親近，好歹也是面和心不合，往後就難說了。
沈夫人正發愁，沉香又道：“姑娘從宮裏帶回了三個人，這會兒正在院子裏候着，太太是要見見還是直接打發她們去六合園？”
“宮裏帶回的人？怎麼回事？”雖說郡主身份高貴，可是到底與公主不同。按制公主有公主府，還有數名有品級的輔臣執掌公主的一切事宜，至於宮女嬤嬤太監也是全套的，郡主雖說會有皇莊賞賜，但卻沒有這些。
沈夫人想了一回，道：“叫她們進來罷。”起身去了正廳，端坐於上首。
一時門帘一動，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嬤嬤先走了進來，平頭正臉的，天生一副笑模樣，倒是叫人一看就起了親近之意，兩個宮女微低着頭跟在後面，背脊卻挺得直直的，雖看不見表情，卻沒來由的讓人不喜，想來這兩個宮女並不願出宮來服侍所謂的安成郡主。
短短几步路的時間，沈夫人心念電轉，見三人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便微笑道：“都起來罷。”一旁的沉香早備好了三個小杌子，一溜擺在了地上。檀香則拿賞錢給了三人，三人接了賞錢又是一番謝恩，方才坐在小杌子上聽沈夫人問話。
那嬤嬤自稱姓喬，乃是從皇后的莊子上選出來的，之前並未進宮當差過，這次被選中賜給了阿林。兩個宮女一個叫秦婉。一個叫秦麗，都生的美貌動人，卻不是親姐妹。已是進宮幾年了，此次想來是得罪了人。方才被皇后打發出宮服侍阿林。
沈夫人有心先替阿林敲打敲打那兩個宮女，念頭一轉卻什麼都沒說，好言好語的打發三人下去了。
因着是皇後娘娘賜下來的，檀香領着她們去了六合園，在後罩房選了兩間好的給她們住。三人均着宮裝，看上去高貴凜然，六合園的小丫頭們紛紛探着腦袋看熱鬧。又趕緊去打聽八卦，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靖國公府的內院。
喬嬤嬤三人就這麼安定了下來，不過一會兒工夫。嶄新的帳子被褥，全套的水具，洗漱用具，屋內擺設，甚至連冬衣都暫且尋了幾套出來。再看看方才沈夫人給的打賞，竟是兩個五兩的銀錁子，已是比宮內的打賞豐厚得多了。在屋裏四處看過，喬嬤嬤伸手摸了摸被褥的料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次費盡了心思來靖國公府還是來對了，比莊子上好百倍自是不必多說，比之宮裏也好得多了。
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秦婉秦麗挑剔茶壺花樣不好看的聲音，喬嬤嬤不屑的撇了撇嘴，這兩人要是沒出宮來，只怕不超過一年就要“暴斃”了，現下逃得一條性命還不知感激，只是一味的想得到皇帝寵幸，飛上枝頭變鳳凰，白白長了一副美人皮相，卻是繡花枕頭稻草芯。
半晌之後阿林回了六合園，喬嬤嬤一聽說便忙對着銅鏡抿了抿頭髮，趕着去了正房門口候着。秦婉秦麗則是裝作沒聽見，躲在屋子裏說悄悄話。
阿林換下了郡主禮服，從屏風後轉過來時門帘掀起，門外閃過一人的身影，木槿提了一個小小食盒進來。阿林問道：“外邊是誰站着？”
木槿回道：“是姑娘從宮裏帶回來的喬嬤嬤，說是候着姑娘給她安排事做。”
阿林便隨口問了一句：“那兩個人呢？”
木槿笑了一聲，道：“想是乏了，在屋裏歇着呢。”
阿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一時道：“把那兩人也叫過來罷，我有話說。”
喬嬤嬤入鄉隨俗，此時已是換上了靖國公府下人穿的衣服，表情恭謹，秦婉秦麗二人則仍舊穿着宮裝和精緻的繡花鞋，眼神雖向下看，頭卻抬得高高的。這對比太明顯，看得阿林忍不住一笑，開口便道：“喬嬤嬤的活計由丁香安排，至於你二人……暫且先在庭院裏洒掃罷。”
秦婉秦麗聞言一驚，正要說話時，阿林又道：“對了，我還不知你二人的姓名……”瞥眼看見桌上的豆沙蘋果，便指着圓臉的秦婉和膚色稍暗的秦麗分別道：“這樣好了，你叫蘋果，你就叫豆沙。”
秦婉秦麗被阿林改了這麼滑稽的名字，氣勢立時消下去許多，也終於勉強認清了自己的現狀，不敢跟阿林頂嘴，不情不願的被人拉了出去。
待人都出去了，阿林叫過丁香問道：“睿王殿下還在豐樂園？”
“像是走了，姑娘要想知道，我這就去豐樂園問問。”丁香說著就要往外走。
阿林忙道：“別！不知道就算了，不必特意去問。”說罷又道，“我要去二嫂那裏說話，你自去忙罷。”
可是剛走出六合園，阿林又轉了回來——要是二嫂拿剛才發生的事打趣自己怎麼辦？還是暫且不去找她為好，便轉而去了書房裏練字寧神了。
然而還沒安靜多大會兒功夫，六合園外又傳來喧嘩聲，阿林心浮氣躁的扔了筆，揚聲道：“去外邊瞧瞧怎麼回事？”廊下當值的自有二等丫鬟趕着應了下來，去大門外趕人了。
一時喧嘩聲小了下去，那跑出去趕人的丫鬟又跑來書房的窗下回道：“姑娘，是睿王殿下送來了一隻會說話的鳥，您要不要出來看看？”
阿林立時就要出去，卻又忽的站住了腳，道：“有什麼稀奇？左不過是八哥鸚鵡之類的，掛在廊下曬太陽就是。”
阿林的話音剛落，外邊便有一男子聲音吟詩道：“裊娜復輕盈，都是宜描上翠屏，語若流鶯聲似燕，丹青，燕語鶯聲怎畫成？”聽上去倒像是陸昀的聲音。
這卻是話本上的詞，阿林道是有男子進了六合園，故意拿這詩詞輕薄自己，幾步便掀了門帘走出來，氣呼呼道：“是誰說話？”四處一看，院子裏和廊下只有看熱鬧的丫鬟婆子，卻沒有男子。
正要再問，丫鬟手裏提着的一隻黑色鳥兒又道：“見過姑娘，姑娘萬福金安！”這又變作了女子的聲音，惹得院子裏眾人都抿嘴偷笑。
丫鬟將鳥兒掛在廊下，阿林上前仔細看了看，問那丫鬟道：“方才是它吟詩？”
丫鬟還沒說話，鳥兒自己答道：“姑娘所言正是小生。”又轉做了男子聲音，說完得意的在架子上跳了兩下。
院子裏眾人都憋不住笑了，阿林也失笑道：“這鳥兒怎地這般機靈？雖是黑色的，卻不像是八哥。”
鳥兒叫道：“秦吉了！秦吉了！”嘎嘎笑了幾聲，滑稽之至。
一人便上前回道：“這鳥兒名叫秦吉了，極通人性，是方才睿王殿下特特遣人送給姑娘的。”
阿林淡淡應了一聲，轉身回了屋。
秦吉了見阿林離開，懊喪的“嗚”了一聲，將翅膀蓋住了頭，逕自睡起了大覺，眾人圍着看了一時，不敢耽誤工夫，遂各自散去。
自此，陸昀三天兩頭的往靖國公府送東西，很快，京城裏消息靈通的人士便都知道，睿王殿下這是看上靖國公的小女兒了。
只是這事只見陸昀一頭熱，阿林卻全無半點表示，後來連王新甫都看不過去了，拉着陸昀去髓芳閣消遣，勸他道：“天下何處無芳草，君既無意我便休，你堂堂郡王，何苦巴巴的討好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陸昀聞言只好苦笑，阿林能夠將他送去的東西收下已是不錯了，她不給任何迴音，想必也是在等着自己將徐芳卿那樁事搞定。只是這事太過棘手，需要時間和契機，陸昀也只能暫且忍耐。
陸昀在皇帝的宮外求見了好多回，終於獲准進去說話，卻被皇帝一句話就趕了出來：“你要是有本事求得徐侍郎和徐姑娘的同意，朕就准你退婚。”
沒法子，陸昀又硬着頭皮跑去徐侍郎府。徐府上上下下都以為睿王殿下是來看自家姑娘的，高興得走路都帶風，誰知徐侍郎趕着出來見陸昀時，卻聽陸昀說要退婚。
直如晴天霹靂一般，徐侍郎這麼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抖抖索索的指着陸昀下了逐客令：“殿下要想退婚只管去求皇上下旨賜小女一死，否則的話就別想退婚！我們徐氏一族還從未出過被人退婚的姑娘，殿下若是執意退婚，小女唯有一死以證清白！”
這年月要是男方退婚，坊間難免會流傳出對女方不利的傳聞——否則的話男方為什麼會不要女方了呢？定是因為女方不貞潔！
徐侍郎的反應也在陸昀的意料之中，不過他此來也只是下個通知而已，讓徐侍郎一家人先知道他的態度，以後若是發生什麼事也有個心理準備。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