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來乍到

第一章 初來乍到

這就是北平城嗎?

站在車站門口,我打量着這座的城市。.

以前,曾經聽人提起過這座古老的城市——據說,早在商周時期,燕侯國建都於此,名‘薊’成,因而得名‘燕京’,北宋時期,女真族興起,建國為‘金’,定都於此,改名為‘中都’,后蒙古滅金亡宋,建國為‘元’,仍以此為都城,更名為大都,至朱元璋推翻元朝,建立明朝,初期定都南京,大都改成北平,后朱棣奪取皇位后,為加強對北方的統治,遷都北平,將北平改名北京,明滅后,清朝也建都於此。再往後,清朝滅亡,民國建立,改定南京為首府,於是北京又改回稱為北平。

悠悠歲月,千年古都,在我的腦海中勾勒出來的是一幅沉重古樸,莊嚴肅穆的畫面,紅磚碧瓦,城牆高聳,樓宇飛閣,雍容氣度,大街上店鋪林立,叫買叫賣,生意興隆,所謂車如流水,馬似歡龍,遊人如織,滿眼繁華.....這幅畫面在我腦中存在已久,以至於我讓以為那就是真正的北京城。

但是,眼前的現實跟我想像中的情景顯然相去甚遠——城牆的確是有的,不過卻是灰色,遠遠的豎在視線的盡頭,城樓上的飛檐還算清晰,斜舉向天,巍然不動,只是給人感覺得更多是滄桑和衰敗,完成沒有雍容華貴的氣質。大街上的店鋪也的確很多,夥計吆買喝賣,招攬生意的聲音時時傳來,京腔京味,悠遠動聽,但和想像中車如流水,馬似歡龍,遊人如織,滿眼繁華的形容詞就相距太遠了,來來往往,長袍馬褂,西服革履者有之,但更多的還是粗布衣衫,行色匆匆普通大眾,嘻笑打鬧,高聲喧嘩者固然有之,可最常看到的卻是緊鎖的眉頭以及緊繃的嘴唇。

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過平平。我的心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盛名之下,其實難符,世間事,大概都是這樣吧?不過話說回來,這或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因為原先把北京城想的太好,所以驟見之下並非如此,落差太大,故此才產生了些許的失落,若是早先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和期望,可能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了,事實上,如果和來時經過的那些城市相比,北平城已經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兒了。

“先生,要車嗎?”正在感慨中,一位四十多歲,身高體壯的中年漢子出現在我的跟前,因長年日晒變得黝黑的面孔上是一雙略顯混沌的眼睛,說話時,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露出裏邊兩排焦黃的牙齒,臉上帶着憨厚的笑容,給人以一種樸實持重的感覺,在他背後則是一輛黃包車,車不是很新,上面木質部分有些漆皮已經脫落,露出裏邊暗黃色的木紋,赭紅色的車把正握在他的手中。

這是一名黃包車夫,看樣子做這行已經有很長時間。

“噢,你知道附近有清靜點兒的客店嗎?”我點了下頭問道。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剛剛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首先要做的就是給自已找到落腳地。

“有呀,金魚衚衕有一家同福客店,環境清靜,房價公道,掌柜的又和氣,就是離這裏稍微遠點,您看行不行?”黃包車夫馬上介紹道,大概這樣的問題在火車站這種地方最為普通,所以他的回答非常熟練,就好象背過了千遍百遍,已經成為條件反射了。

“有多遠?”我問道。於我而言,此時的北平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存在,雖然以前曾聽人談起過什麼前門東四,后海西單之類的地名,但也僅僅是個地名而已。

“大概要一袋煙的功夫吧。”黃包車夫答道。

一袋煙是什麼計時單位?是用抽完一袋煙的時間做基準嗎?我對這種表達路程遠近的方式也沒有概念,不過若真如我理解的這樣,距離倒也不能算太遠,反正現在我要做的只是找一個僻靜點兒的暫住地,時間並不是問題。“好,就去那裏吧。”

隨身帶的行禮並不多,只是一個柳條箱,裏邊裝了一些換洗的衣物和幾本書,我喜歡過的是那種隨遇而安的生活,福,可以享,罪,也可以受,出門在外,與其提着沉重的行李艱苦跋涉,倒不如輕裝上陣,至少落得個輕鬆寫意,至於可能碰到的困難——呵呵,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對自已的能力有着絕對的信心。

黃包車跑的並不是很快,這位車夫的跑法很標準:胸向內含,度數很高,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頭——這是經驗十足而沒什麼力氣的跑法,表面看起來很賣力,事實上則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快。通常這樣的跑法是那些五十歲以上老者所喜歡使用,不過我並沒有點破,終究四十多歲還要靠拉黃包車掙錢吃飯,總不能說混得很好。這年月,誰活着都不容易,何必去計較這種小事兒呢?鄭板橋的名言“難得糊塗”,為人精明,眼裏不揉沙子固然是好事兒,但事事較真兒,錙銖必爭就太無聊了。

黃包車夫很懂做生意,他知道自已跑的不算快,未必能讓客人滿意,但體力又不允許他象那些二十歲剛出頭,渾身上下都是使不完力氣的年輕人那樣邁開大步,如沖向火場一般的狂奔(真要是那樣,用不了三五十步,他就只剩下喘的份兒了),所以,他一邊跑一邊開始東拉西扯,想方設法答腔說話,以便轉移客人的注意力,不使路程顯得太過漫長。

我明白他的心思,便也配合著他的話題說下去,常言道,與人為善,於已為善,又不是什麼急事兒,聊就聊吧。

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這是流傳甚廣的一句俗語,以前,我並沒有覺得這句話有什麼特別,但今天我才明白,報紙新聞有假的,文章傳記有假的,但民間流傳的俗語村言卻絕對不會有錯的。

表面上看,這位黃包車夫其貌不揚,外表憨厚,似乎不象能言善道之人,但這一打開話匣子,上至天文,下到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沒有他不能聊了,如果僅僅是聊聊也罷,每講到一個話題,他還都能說出一番道理來,當然,對錯放在一邊,光是能有這麼多見解就已相當不易,看來,皇城故地,天子腳下,千百年歷史文化熏陶出來的人的確不同一般。

聊着聊着,聊到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那家同福客棧。

據黃包車夫的介紹,那是一家頗有些年頭的老店,店主人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妻子早亡,兒子剛剛成年時又得了急病死了,現在孤單單一個人生活,年紀大了,有些干不動了,好在開店多年,也掙了不少養老錢,所以有意把客店轉讓,自已回到鄉下老家去度過餘生。

說話間,黃包車夫連連嘆氣搖頭,似乎是在為店掌柜的境遇感慨,又似乎為自已的人生嘆息——那麼好的店,自已要是有錢給盤下來,用不了三五年時間就能回本兒,接下來再掙的就是乾落,吃喝不愁,那得是多美的事兒呀!可惜,自已把全家所有值錢的東西賣了還不夠買人家店裏的那些桌椅板凳,眼瞧着發財的道就在眼前,自已卻只能眼巴巴看着而無能為力,那種滋味的確是不好受。

錢啊,說到底還是你的魔力大呀。君無財,則士不來,君無餉,則士不往,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香餌之下必有死魚,看來,貪念二字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有錢人如此,沒錢人也是如此!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微微笑起。

——如果世人心中都沒有了貪念,我這樣的人又賺誰的錢去?

有說有笑,路就顯得沒有那麼長了,不知不覺中,黃包車一轉彎兒拐進了一條衚衕,衚衕寬約兩丈,兩側種着十幾棵槐樹,槐樹後邊是住戶人家的院牆,院牆多為土坯壘成,年長日久,日晒雨淋,有些地方已經崩壞,雜草藤枝從縫隙中鑽出,或嫩綠,或枯黃,各自展現着自已頑強的生命力,有一個賣雜貨的小販正挑着擔子沿街叫賣,“針頭線腦的我買!......”,聲音悠悠揚揚,里許之外都能聽到。

“先生,同福客店就在這個衚衕里。我沒說錯吧,沒多遠。”目的地臨近,黃包車夫放慢了本就不快的腳步,一邊微微喘着氣,一邊向我表着功。

“呵,還好。”隨口應了一聲,我也沒有多說。

黃包車繼續前進,衚衕里的路比大街上差了許多,溝溝坎坎,坑坑窪窪,到處都是因下雨積水而留下的痕迹,在這樣的路上坐車,巔巔簸簸,其實還不如下地步行來的舒服,好在路程不是很遠,這樣的巔簸我還受得了。

“先生,到了。”終於,黃包車夫停下了腳步,道路左邊是一排鋪面房,有雜貨,有糧店,有茶館,其中一個鋪面上方則掛着一塊漆面斑駁陸離的招牌,上邊寫着四個大字“同福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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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探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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