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秦秀英就哦了一聲，下一頓端來的菜不但是冷的，還是上一頓剩的。葉愛珍沒辦法只好悄悄吩咐成冰河讓大家都吃剩的都行，得讓他媽弄個新鮮菜給遲蔚蔚吃。她還讓成冰河買個微波爐盒子，萬一再是冷菜就在病區的微波爐里熱一下。

微波爐的盒子買來后，一直到出院也沒用上，因為病區的微波爐壞了，遲蔚蔚出院那天才修好。

第三天，在秦秀英說不會弄梅條肉湯時，掌勺權才交給了葉愛珍。那一頓葉愛珍燉、燒、炒、汆弄得異常豐盛，就連秦秀英也多吃了半碗。不知道是好吃，還是累了，秦秀英在病房裏一下午居然沒閑得下來，她覺得遲蔚蔚有意指使她做事，她不知道是因為跟她不親，她這個媳婦其實有很多事都沒讓她做。秦秀英在水房得知尿布可以不用自己洗的時候，越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於是她再病房裏一遍又一遍地嘮叨，尿布可以拿髒的去換乾淨的不用洗。她要不時提點遲蔚蔚，你別以我是傻子，我可不是好欺侮的。

飯後，秦秀英也沒忘跟兒子和親家擺擺她今天聽信了媳婦的話很吃虧地做了可以不必做的事。葉愛珍沒空理她，忙着給將導尿袋中的尿液清空，忙着給女兒擦拭身體，忙着給孩子喂水。秦秀英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親家在補她下午沒做完的功課，忙閉了嘴收收拾餐具了。

次日她看到葉愛珍要洗尿布嗤之以鼻，說你呆病區這麼長時間都沒弄清楚規定白做了一些無用功，接着就得意洋洋地換了條幹尿布回來。不一會兒病區里負責給孩子洗澡的阿姨又塞過來幾條尿布跟遲蔚蔚說：“小遲呀，尿布不夠讓你媽找我來拿就行了，你找護士換是要記賬的。”秦秀英一聽換尿布要錢，又開始一個勁的反悔，早知道不換了，葉愛珍母女倆都沒接她的茬。此後幾天，葉愛珍再沒讓秦秀英在病房裏照顧女兒，生怕她不但照顧不好女兒還把怨言與不滿傾倒給遲蔚蔚。而秦秀英也不想在到病房去了，在病房裏並不比光做個伙頭軍輕鬆。

遲蔚蔚覺得媽媽說的話不錯，她的確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先是去了鎮痛泵，再拔了導尿管，她已能下地行走了，出院的日子指日可待，她得把單位裏面送喜蛋的事安排一下。辦公室蘭老師曾說過，那盒裝蛋跟鴿子蛋似的太小，這人家太小氣。所以遲蔚蔚決定還是用散裝蛋，住院前她就跟相熟的蛋販談好價錢，要用的時候只要通知對方份數就行。

那麼一大堆蛋要有地方放才行，她在成冰河的陪同下來到住院部，跟住院部負責人馬琴借個地暫時擺放紅蛋。遲蔚蔚跟馬琴聊起自己的困惑，之前常碰到收到紅蛋的人稱彼此沒這個交情，沒收到紅蛋的人倒揪着事主說，真不上路子，紅蛋都吃不到一個，如此種種該如何解決。馬琴是地道Y市鄉下人，她給遲蔚蔚出了個主意，但凡出了份子的你就正常送蛋，沒出份子的你就象徵性地送幾個，鄉下是有這規矩的，大家圖個開心不圖往來的。遲蔚蔚一聽甚好，當下就擬好名單給馬琴看了一下，馬琴以過來人的眼光看着名單，覺得遲蔚蔚做事相當妥帖，不由點點頭。

然而就這份非常妥帖的做法還是遭來非議，說什麼高低眼看人呢，蛋還分兩樣呢，又說什麼不是還沒來得及看看么，就給小份蛋那不是讓人難做了，如此等等。話傳到病房時，遲蔚蔚覺得很傷心，葉愛珍就說了一句話，遲蔚蔚就心安了。葉愛珍說：“你花了錢，圖個自己心安就行。”

等事後一回味，遲蔚蔚才知道自己從無到有以黑馬的姿態出現，已經傷害到身邊的一批人。自她狼狽地結婚以來，他們一直都等待另一個機會表達一下自己的同情，也可以順其自然地垂憐她一番。現在她買了房生了娃，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間沒了用武之地。這些不過是臨時起意地利用，只不過借個機會將那些在她面前酸了許久的心散散味。如此大張旗鼓的說過一通，也就是給自己台階下了。

又是星期一，終於迎來了出院的日子，遲蔚蔚開心地為孩子換上了新裝，看粉妝玉琢的小孩子安靜躺在小床上，她地心底很平和。

回到家，一切都顯得那麼親切那麼美好。遲蔚蔚靠在床上，看着放在床邊的小床出神，兩個媽媽以為她在廚房裏喁喁私語。遲蔚蔚靠累了起來去廚房倒點水，順便走走，到廚房門剛好聽到秦秀英說：“你家遲蔚蔚沒叫過我”，語氣似告狀也似質問。

遲蔚蔚對外人嘴甜，對家人嘴緊得很，只是剛結婚那陣叫過秦秀英，後來不住在一起，那聲“媽”這更難開口了。自從吵架后，那口就越發開不下來，所以每每說話時，都是以話答話，倒真沒怎麼叫過她。這不孩子生了，她想以後就以孩子口氣稱呼，乍一聽秦秀英的話，心裏有了幾分不悅：“我為什麼要叫你，我又沒拿你的改口錢，再說了成冰河還拿了我媽的改口錢，也沒見他叫我媽。”

遲蔚蔚結婚時受到夫家慢待的事，葉愛珍一直都耿耿於懷，忙作詫異地問：“奶奶，你沒給我家三兒見面禮？”

秦秀英覺得遲蔚蔚是個凌厲的主，每每自己理直氣壯的事，到她嘴裏就成理虧了，而且堵得人沒有餘地。兒子的婚禮畢竟是攥着親家手裏的短，看到葉愛珍揪着不放的樣子，她選擇了裝聾作啞。

葉愛珍見好就收，也沒有多糾纏，還有很多事要做，教會他們給孩子洗澡，陪成冰河去買微波爐保證女兒能吃口熱菜……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為女兒安排好，因為她明天就得回Z市了。

再不舍也沒辦法，葉愛珍知道終究還是回Z市了，臨走前遲蔚蔚給了她點錢。葉愛珍執意不收的，女兒剛買房生孩子，到處要用錢，自己花點錢給她買的蛋做個面子就算了。遲蔚蔚說：“照理，成冰河得上門報喜的，您看他不可能走得開。您就幫我們買點紅蛋，再跟耀安、耀宇他們打個招呼，成冰河就不去了。雖說自家人不會計較，但如若招呼不打一聲就太不懂理了。我知道您和爸更不會計較，但怎麼說您也有媳婦女婿，面子總得還要做的。”

跟遲蔚蔚道了無數次保重，跟秦秀英說了無數遍辛苦，葉愛珍帶着無盡地牽挂走了。

親家母走後，秦秀英挺挺腰，終於可以自己做主了。她把孩子的小床挪到自己房間裏，聽着孩子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她很開心，有孫子了，還是個大孫子。現在兒子買了房，生了孫子，終於可以在娘家人面前揚眉吐氣了。昨兒老頭子打電話來，所有的親戚都把紅蛋送到了。自己兄弟姐妹共五人，就二哥家生了個孫子，其他第三代都是女孩，如今自家也有孫子了，娘家哥哥再有錢也不過是丫頭片子。想着想着，秦秀英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臉，孩子無意識地抿了抿嘴。

遲蔚蔚躺床上，她看着婆婆把孩子的小床推走了，不知道她鼓搗什麼，她不想問也不敢問，怕一問就點起婆婆若隱若現的無名火。她坐起來，靠在床頭想了很多，想到那天媽媽送紅蛋時，自已一手打着點滴，一手攏著兒子沒，身邊毫無一人時的凄涼。那一個多小時，她擔心水掛完了，沒辦法喊護士換水，她擔心自己攏不牢孩子子，怕他掉下床，她還擔心自己不小心睡著了，點滴滴完了，她看着陽光一寸寸地移動着，覺得已是千年。她沒有怨誰，人是自己挑的，路是自己選了，她也沒法怨誰，既然自己選得路哪怕是跪着，也要把她爬完。

天漸漸熱了起來，**也不再慢慢平復下來，成冰河呆在家裏的時間略略多了起來。他在家就象打地鼠一樣手忙腳亂地打壓着婆媳之戰此起彼伏地的硝煙，誰說婆媳關係有了孩子之後就會改善。孩子出生后，他才知道自家的老媽大人與老婆大人以前那都是兩軍對壘，現在進入短兵交接，刀光劍影，防不甚防。

“昨天的腰子太貴了，八塊錢一付，這剛買房的哪吃得起呀。”攻方接着問：“遲蔚蔚呀，你今天想吃啥。”

守方答：“既然這樣，你買啥我就吃啥。”

救火員趕緊說：“今天就買只**。”

隔天又來了：“這冬瓜海帶湯怎麼燒呀，我鄉下人不會做。”

另一個則說：“只要你燒熟了，我就吃。”

救火員忙道：“我來燒，媽你看着。”

一個說天涼給孩子多加一件，一個說天不涼不必添衣……

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成冰河那個怕呀，一點不到位，那將會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家就是個戰場，成冰河成了排雷兵，稍有差池，難免還會成為炮灰。即使這樣，一邊是媽媽淚水漣漣地要回老家，一邊是老婆的黯然神傷。他兩方都不能得罪，而且衝突隨時都可能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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