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榆木開竅
劉慶安和王樂軍來到黃有青辦公室的時候，還不到上午十點鐘。
劉慶安是仙山縣建設局局長，王樂軍是仙山縣國土資源局局長，黃有青是仙山縣仙山鎮鎮長。他們三人是仙山縣一中的同班同學，而且關係十分要好。今天劉慶安與王樂軍是應黃有青之邀，前來商討仙山鎮華豐化工廠的土地審批及規劃建設事宜的。按常理像這樣的事情應該是黃有青親自到他們府上去請示彙報才是，可黃有青一個電話就把他倆給邀來了，這也充分證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其實他們倆還有一個目的，黃有青前幾天出差，電話里說給他倆每人帶了一些古玩字畫，誰先來誰先得，所以即使他們沒有這層關係，屈尊跑這一趟也是非常值得的。
他們談工作的時間很短，程序很簡單，不到十分鐘全部搞定。因為根據縣委縣**的精神，凡是招商引資的項目任何部門都必須大力扶持，而華豐化工廠就屬於招商引資項目。說是招商引資項目，其實就是他們仙山鎮與光華房地產開發公司自己項目的，只是套用外商的名義罷了。既然是引資項目，當然也得享受引資項目的一切優惠條件了，不但圈地不收費，還有豐厚的獎勵。在百分之一乾股的誘惑下，兩位局長當場拍板，屬於建設局管轄的建設局辦，屬於國土局管轄的國土局辦，費用減免，總之一路綠燈。
談完了工作，三人又海闊天空地閑扯了一陣子。期間有不少來找黃鎮長簽字的、彙報工作的。劉慶安、王樂軍兩人一看時間還早，就要告辭。
沒想到黃有青卻一心想留：“怎麼了夥計，別是多年的老同學，就是一面不識的客人，能來仙山鎮本身就是對我們工作的支持。所以於公於私哪一條也沒有你們能走的道理！什麼也別說了，你們誰要再提一個走字那些字畫的事就別想了！”
“那好，恭敬不如從命。”劉慶安其實也並不是真心要走，即便他們從仙山鎮走了，中午回去也得找其他地方喝酒去，兩個大局長如果中午沒有飯局，那該多丟人！反正今天也沒有其他的工作，轉臉對着王樂軍說道：“看了沒有，還是咱們老同學場面，不光讓咱們手裏拿着，還得讓咱們嘴裏吃飽喝足再走。那咱們也就別客氣了！”
“對了！仙山鎮不是還有咱們一個同學叫胡三元么？”劉慶安忽然想起胡三元就在這個鎮上的農業科技推廣站當站長。說道：“要不咱們到三元那裏坐會？”
“也是啊，是該去看看那小子。順便再開導開導他那顆榆木腦袋。”王樂軍似乎也想到了，所以劉慶安的話剛一出口，他就立即報以響應。
胡三元並其實不是仙山縣本地人，是當年隨父母轉業安置到這裏的。大學畢業后就被分配到仙山鎮工作的。雖然不是當地人，他們相處的感情很好，前些年他們隔三差五總要聚一聚的。只不過這些年劉慶安、王樂軍的進步越來越快，都當上局長了，而胡三元卻一直在股級原地踏步。畢竟是身份不同，結交的人群不同，所以見面說話的機會也就相對少多了。
“這樣也好，你們先去，胡三元的辦公室好像在一樓。”黃有青邊說邊忙，也不抬頭。
他們倆來到一樓，按照門牌找了半天才找到科技站站長室。
“喂，是李局長啊，我是胡三元呀！”劉慶安、王樂軍兩人還沒來得及敲門，胡三元的大嗓門早就傳了出來。“……噢，明天省里的領導要上我們這裏參觀，好的，好的，我們一定抓緊時間準備。……什麼！領導還要看看我們無土栽培的黃瓜苗？我們還沒培育出來呢，他們怎麼知道要看這個？……噢，是局裏向他們彙報的。噢，這不是難為我們嗎，明天叫我們上哪去弄那麼多瓜苗給他看去！……那好吧，我們盡量想辦法，保證不能讓省里的領導失望”。
胡三元狠狠地把聽筒扣在電話機上，滿臉的階級鬥爭。抬起手剛想重重地往自己的桌子拍去，以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突然看到兩位老同學，連忙放下手打趣道：“對不起，我剛剛接了個電話，沒看見你們兩位局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們兩位高僧吹到我這小廟裏來了？”
劉慶安看了看王樂軍：“我說不該來吧，你看咱們剛一進門，人家胡站長就開始下逐客令了。”
“我是說不過你，反正你們能來坐坐我就很高興。”
王樂軍道：“實話告訴你吧，今天我們是來找黃鎮長協商辦理化工廠土地審批手續的，上你這來也只是順便來看看你，你可別自作多情。”
“我說么，兩位大局長整天忙着花天酒地，怎麼一下子想起了我這個貧下中農了呢？”
“別說得那麼凄慘好不好。”劉慶安的話顯得不陰不陽“看來我們這位口口聲聲超凡脫俗的胡兄，是不是也動了還俗的念頭了。哎，如果你真的動了當官的念頭，我敢保證，很快你就要時來運轉了。”
“此話怎講？”胡三元將信將疑。
“你知道新任縣長是誰嗎？”劉慶安問道。
“不知道，是誰？”
“高全勝呀。你不記得嗎，大學裏你和他還都是學生會的呢！”劉慶安與胡三元、高全勝又是大學同學。
“是他呀！我怎麼能不認識他呢？你別說，這小子還真是塊當官的料，多年不見都當上縣太爺了！”
“這是叫衙門大了好當官。人家在省機關早就是縣級幹部了。你以為像咱們小縣城，撐死了也就熬到個副縣級。”正說著，劉慶安突然把嗓音降了下來“哎，你說你的同窗同學當縣長，讓他幫你弄個小小的副科級，還是不成問題的吧？”在這之前，胡三元是最忌諱別人提及職級問題的，所以劉慶安說話還是帶着試探性的。
“還是算了吧！經過多年的打擊，我早已把功名利祿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胡三元嘴上這麼說，可心裏卻早已產生了萌動。
“以前那是你時運不佳，如今時機來了，就看你能不能抓住這次機遇了哦！”劉慶安一看胡三元動了念頭，趕緊再加把火。
“這話聽起來好像也不無道理。可咱和他不就是一場同學嗎，他真能給我幫那麼大的忙？”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你知道現在關係最鐵的是哪幾種人嗎？”
“哪幾種人？”
“同過窗的，扛過槍的，分過贓的，嫖過娼的，這叫四大鐵。讓你說，有咱們的同窗同學在這裏當縣長，還愁你沒有發展？機會難得啊！”
“唉，本來我是沒有升官發財的念頭的。可隨着年齡的增長，我的這種慾望就越來越強烈，而且最近越來越感到自己幹得有點窩囊，都快四十歲的人了，至今還是個股級。”
王樂軍接過話說：“現在悔悟也為時不晚。我就不相信，就憑你的真才實學，你的高智商，說不定你還能進縣委的班子呢！”
“好了好了，別再挖苦我了。”胡三元趕緊岔開話題“你們還是趕緊幫我解決當前的燃眉之急吧。”
“對了，剛才電話里到底是怎麼回事？”王樂軍問。
“是這麼回事，前段時間我們站給縣科技局報了個項目，想搞一個無土栽培的科研試驗。我們剛把營養液研製出來，縣裏早已把我們的科研成果都給報到省里去了，還說目前瓜苗長勢喜人。這不，明天省里的領導就要到這裏參觀我們用無土栽培技術培育的瓜苗。你說這不是扯淡嗎！”
“那，縣科技局是什麼意思？”
“李局長說不管想什麼法子，無論如何明天也得讓省里的領導看到黃瓜苗。”
“看來你來得還真是時候。都說事再難也難不倒劉慶安。趕緊給人出個點子吧！”王樂軍衝著劉慶安一笑，又轉向胡三元“沒事，讓點子劉給你出個點子，保准萬事大吉。”
“可不是么，我怎麼把有名的‘點子劉’給忘記了呢，快，老同學趕緊給我想個辦法，怎麼也得把這件事先應付過去呀！”
“出點子可以，但是我的點子可是要收費的噢！”
“行，只要能幫我解決明天的問題，你說怎麼收費就怎麼收費。”
“我看這樣吧，”王樂軍打圓場道“劉子也別收費了，我聽說仙雲山那裏新開了個避暑山莊，是個休閑娛樂的好去處，就讓鬍子帶咱們去休閑休閑得了！”
“沒問題。哪怕把我自己賣了也一定請你們去。”胡三元彷彿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爽快。”劉慶安稍微沉思一下說“好吧，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今天就給你出出這個點子。”
“哎，我也就那麼一說，你還真的就想出點子來了？”王樂軍表示一臉的疑惑。
“你別打岔。”胡三元求佛心切，趕緊制止住王樂軍，急不可耐地問劉慶安“你有什麼好點子，你就快說吧。”
“我問你，省里領導不是想看你們的黃瓜苗吧？”劉慶安問。
“對呀。”胡三元答。
“我再問你，你們有廢舊的罐頭瓶嗎？”
“有啊，我們實驗大棚里有一大批呢！”
“你把罐頭瓶裝上你的營養液，再找來黃瓜苗栽進去不就完事了嗎？”
“你這不等於白說嗎？這一時半會的你讓我上哪去找那麼多的嫩黃瓜苗去？”
“是啊，那這事兒可能難辦了！”劉慶安故意緊皺眉頭，裝作在思考，其實他心裏早有辦法了。說來也巧，劉慶安剛才路過大糞場剛好看到了一大片瓜苗，當時他內心還琢磨呢：為什麼大糞場上的瓜苗這麼嫩綠，當然肥的作用是不可置疑的，但還有一點就是種子優質。你想啊，這種子是經過人的咀嚼、消化等過程而完整保存下來的，一定是優質的種子。沒想到他的這一個無意的發現還真能給胡三元解決燃眉之急。
“兄弟十萬火急，你就別再賣關子了！”胡三元已經看出劉慶安的心裏活動。
“你趕緊多派幾個人，到縣城東邊的大糞場，糞堆上什麼樣的瓜苗都有，而且又粗又壯。”
“如果真能找到瓜苗，今天的客我請定了，千萬別走啊。”事不宜遲，胡三元趕緊叫上兩個小夥子，立即驅車趕往城東大糞場。
果然在大糞堆上各種瓜苗嫩綠欲滴。不知怎的，胡三元在沒看見瓜苗之前，心情是激動的，可當他看到瓜苗的時候，他的心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因為他知道，他這是在造假，這是在欺騙領導，憑着他胡三元的性格，是萬萬不可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可是他胡三元沒有辦法，縣裏說了，這是政治任務，不只是你胡三元個人的事，做不好就會影響到整個縣的榮譽。還想什麼，既然沒有別的辦法，就只好使用欺騙的手段了。在胡三元的指揮下，幾分鐘時間早已把所需要的瓜苗搞定。
回到鎮上，已是十一點半了。劉慶安、王樂軍、黃有青還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副鎮長趙雪，早已等候在鎮**門口。
胡三元告訴兩個小夥子吃過午飯，抓緊時間準備，一定要在下午下班前把瓜苗準備好。
然後趕緊跳下他的大雙排，鑽進劉慶安的別克。
劉慶安催促司機“趕緊走，今天我把咱們的高縣長也給請來了，可能現在他已經到了避暑山莊了。”
胡三元不覺心裏一震，嘆道：“好傢夥，看來今天我真的要破費了。”
劉慶安一聽樂了“哈哈，你以為還真的要你請客，就我們倆哪個不夠你吃上一年半載的。算了吧，咱們的黃鎮長早就安排好了，你只管等着受用就行了。”
三輛小轎車，一輛本田雅格，兩輛別克軍威，風馳電掣般地向仙雲山避暑山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