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浪淘沙 第七十四章 結束於開始之地

卷三浪淘沙 第七十四章 結束於開始之地

玄啟城的風波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殺人,恐慌,再殺人,愈恐慌,如此,似乎陷入了一個不可逆轉的循環。

不僅癸丘各地有爆亂時起,就是在玄啟城也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文斂站在高高的城頭,俯首望着城裏的百姓呼號奔走。幾天前,戰線前方傳來消息,癸丘國的軍隊與上善瓏玦的王師相遇,戰事一觸即發,癸丘軍隊節節敗退,邊界防線已然全線崩潰。

俯視下方惶恐驚懼的百姓,文斂眼中有淡淡的悲涼,她喃喃低語着:

“如果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現在已經是了,你可滿意?”

城頭下夙清匆匆走來,交給文斂一封信,默然無語退後兩步。

文斂抽出信紙,淡淡掃去一眼。縱是她性情恬淡隱忍,此時也不禁面lou詫異,詫異過後臉上浮現一絲喜色。

夙清在一旁看着奇怪,以她對文斂的了解,不知何事能讓小姐lou出如此明顯的表情來。

文斂微微閉眼后,輕聲道:“傳令下去,一切行動到此為止。”

夙清眉一跳,臉上滿是不解,“小姐,還有許多人沒有除去,天命流的勢力也沒有完全正瓦解——我們這就停手了么?”

文斂淡然看她一眼,“我們當初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

“逼出天命流的幕後主腦,癸丘國的國師。”接着馬上一頓,帶點驚喜問道,“難道說已經有那人的消息了?”

文斂沒有馬上回答,輕呼出一口氣,負手而立,抬頭望天,“是的,那人出現了。只不過逼他現身的不是我們,而是另有其人。”

“誰?”

文斂這次沒有回答,回頭望了夙清一眼,臉上有淡淡的溫暖笑意。再次望了望北邊的方向,抬腿率先走了下去。夙清皺皺眉,心裏滿是不解。

文斂此時的表情已經平靜下來,可是在她內心深處卻涌動着一股極強烈的感情,這股感情分不清是恨是怒——

失卻了宮家的庇護。那個人只能再次回到玄啟了吧。本以為要更長時間才能做到的事,沒想到有人幫她做到了,而那個人,是她那麼多年沒有再見的另一位至親啊。

四哥,原來你已學成歸來,開始要履行童年的那個誓言了么?

玄啟城的喋血日子終於結束,這一座飽受自己國君與外人的摧殘的都城,如同籠罩在層層黑霧中一樣,看不到前路,沒有未來,並且,岌岌可危。

突然沉寂下來的玄啟城,讓人很不安,白天也不會有人走在街頭。一切,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然而不管玄啟城到底變得如何,此時都不是文斂關心所在,在掩息了一切行動后,文斂帶着人來到了郊外的一個地方——她三年前曾到過的地方。

城東十五里,平風崗。

站在密室外面,文斂沒有馬上進去,默默站着。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夙淵帶着幾個屬下檢查了一翻,沉着臉走向文斂說道:“有人進去過,進去的時間不長,就是這幾天。”

文斂依舊沉默不語,其他人靜靜站在她身後,也是不說話。

文斂閉了閉眼,神情分不出悲喜,她跨前一步,夙清夙淵帶着立馬要跟上,文斂擺手阻止了他們,輕聲道:“你們不必跟去,就在這裏等着吧。”

夙清聽了臉色大變,張開嘴正要勸說,文斂卻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雖然她沒再說話,甚至頭也一回,可身上那種堅決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文斂不是沒有過堅決的時候,只是這一回比哪一次都要強烈,強烈到夙清望着她的背影,張了嘴,卻說不出話。

她心裏頭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一次小姐有哪裏不一樣,跟以前,很不一樣。

隨着離入口越來越近,文斂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無論裏面等待的會是什麼,事情到了這一步,終是快要看到結果。

一切的一切,或許是起於此處,如今。又將在這裏結束。

順着記憶中的路一直前行,密室里的人似乎在等待着什麼,門沒有關上。然後,文斂便走進了當年發現的那一座密室,看到了,裏面的一切。

一切依舊,高台依舊,棺木依舊——除了,那裏多出來的一個人,溫柔眷念的目光一直望着棺里,對於他人的到來也沒有移動分毫。

文斂看到那人沒有絲毫詫異,她表情平靜地慢慢走過去,站在高台之下,淡然開口:“我是該叫你谷懷——又或是——文懷谷——二叔?”

聽到那個幾要遺忘的名字,那人終於動了動,他慢慢轉首望向文斂,原本死寂一樣的眼中開始有了一點神彩,盯着文斂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嘶啞着聲音開口道:“你,很好,你贏了,你們——贏了。”

聽到對方自承失敗,文斂並沒有絲毫高興的樣子。依舊神情冷淡無比地望着他。

文懷谷,文家二子,失蹤二十餘年,四大家宮家宮主之妹宮水清的夫婿,天命流主,當今癸丘的國師。如此身份,若是換一種情形,作為文家人,她當為之自豪。

“沒想到我經營一生,最後居然敗在了小輩手裏。”文懷谷站起身,喃喃感慨。雖則失敗。可他眼裏並沒有多少失望絕望之情,只是透着一股寂然索然,還有一些淡漠疏離。

文斂沉默半晌,突然輕聲道:“敗你的,並不是我和四哥。”

文懷谷一愣,似是沒想到文斂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卻在一愣之後,臉上的表情出現裂痕——終於,顯出了一絲痛苦之色。握着拳轉過身去,過了許久,文斂才聽到他從牙縫中發出的帶着些許痛苦的聲音。

“我沒有要他死——我沒有想過——要他死——”

“那又如何?當你走上這一條路時,當你做了選擇時,結果不是早已經註定了么?以你之能,會想不到這樣的結局?明知會有甚樣的後果依然做了,那麼他的死——爺爺的死,你敢說與你沒一點干係?”文斂的聲音絕情而冷漠。

文懷谷痛苦的閉上眼睛,他的一生早已是破敗不堪,本人也是瘋魘成魔,不惜攪得天下與他一同淪喪。可是,內心深處並不是完全地斷情絕愛,起碼有些人他還不想傷害,有些人,能夠一直活下去,比如,生他的那個人。

石室里陷入了一片令人壓抑的沉默,良久之後,文懷谷幽幽地問:“最後,他可有說什麼?”

文斂悠悠的目光看過去,聲音平靜地沒有絲毫起伏,“不管發生什麼,都要以文家為重,無論什麼人,若要對先祖留下的東西不利,殺之。”

“殺之?”身軀微微一震,呆了呆,然後又像想到什麼,文懷谷忽然輕輕笑了起來——雖然裏面聽不出任何高興的意味。“殺了啊,果然一如既往地果敢決絕。我枉為人子,現在想來還是及不上——只是,他也明明有機會的吧,為什麼卻要讓你動手,讓你一個不姑娘來做這件事?”文懷谷慢慢地轉過了身,定定地看着文斂,目光灼灼。

文斂靜了靜,驀然流lou一絲譏諷的表情,“為了什麼,你難道真的不懂么,二叔?”

文懷谷臉色大變,禁不住退了一步。文斂無視他蒼白的臉色,繼續冷冷地說道:“爺爺早已查知是你,卻最終都狠不下心腸來對付你,這才造成自己身死。你雖然少小離家,與家人久失音信,可在爺爺心中,卻始終是跟爹爹一樣的。”說至此處,文斂的聲音里也有淡淡的悲哀,“二叔啊二叔,枉你自詡聰明,為何偏要走上一條與世人為敵的不歸路?你如此做,最終來不是害人害己么?”

文懷谷再退,撞在石棺上,瞥眼看到那一角紅色,頓時便平靜下來,所有的情緒在一剎那回歸寂然。輕撫着石棺,表情溫柔而哀傷。

發覺到他神情的轉變,文斂忍不住輕輕一嘆,“她是宮水清么?是二嬸吧。”

文懷谷寂然無語。

文斂默然看了半晌,最後不發一語地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文懷谷終於有了動作,錯愕地望向文斂,“你要做什麼?你就這樣——走了么?”

文斂腳步微頓,說了一句:“我要做什麼,二叔自然明白,至於二叔要做什麼,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至此,一路向外走去,不再回頭。

文懷谷收回目光,望着棺木里的那具紅衣白骨,喃喃低語:“清兒,我要做什麼?你說我應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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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斂迴轉玄啟城的第三天,從不現身人前的癸丘國師忽然出現在民眾面前,顯lou神跡,留下預言:

國家潰亂,必要妖孽,癸丘失道,欒曷日喪?與汝俱亡。承應天道,玉龍布雨,澤及四海,惠歸天下。

最後癸丘國師在萬眾矚目中,羽化而去,萬民伏拜,口中稱誦不已。

當天夜晚,會有狂風暴雨,位於平風崗某處的山坡出現崩塌,曾經存在的某個山洞被完全封死。據有個當夜路過附近的人說,他當時正找了個地方避雨,忽然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地底傳來,似乎還依稀聽到了凄厲的嘯聲。一定是因為癸丘國的皇室惹怒了上天,不僅使得國師棄之而去,還降下了如此天災。

聽到這一切的文斂,正靜靜坐於房內,望着窗外的雨幕,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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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世之今生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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