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恩怨

龍虎山其實是南秦人對馬家嶺、香花嶺、連城嶺等幾座東北——西南走向的山嶺的統稱，向來是南秦與北戎，天竹的天然界線，山嶺東南為南秦沃土，翻過山去，沃土卻被戈壁所代替。

從某種意義上講，不管是沃土還是戈壁，原來都是南秦的國土。只是南秦國人不善游牧，原來居住在山西北綠洲上的人紛紛遷到山東南，此後，南秦對於龍虎山西北的戈壁控制力也越來越弱，而原來生活在其他地區的游牧民族就逐漸遷徙了過來。

生活在那裏的游牧民族，風調雨順牛羊肥美的時候，各部族間倒也其樂融融。但只要遇到天災就必然出人禍，不同部族之間為了族人的生存，總要相互搶奪一番，偶爾也有越過龍虎山，搶到南秦這邊來的，但每次都被南秦軍士打得落荒而逃，漸漸地，游牧民族的人就對南秦人起了敬畏之心。

十年前，戎族首領吉慶可汗通過連連的戰爭征服了南秦北部各部落，建立了北戎國，而在南秦的西部，狄族首領鐵松單于也在八年前建立了天竹國。

吉慶可汗建立北戎國之後，對周邊國家不斷發動征服戰爭，這幾年，不僅人口劇增，就是國力也日漸強盛起來，龍虎山西北戈壁上的幾片綠洲都被北戎人建起了永久居住地。

狄族雖然建了國，但勢力並不強，因此，天竹國自然就成了北戎國每年被掠奪的對象，鐵松單于雖然也率部抵抗過，但羊終究不是狼的對手。

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五年前，天竹國開始對南秦稱臣。

南秦皇帝得此外臣，成就感倍增。當年，不僅親自去天竹為鐵松加冕，而且這些年，還派了文武官員的協助管理天竹國，天竹國人的日子也逐漸好過了起來。

南秦人將天竹國保護了起來，吉慶可汗少了一個可以掠奪的對象，當然大為光火，再通過偶爾去北戎做生意的南秦商人的嘴裏，知道了南秦的繁榮和富有，更是讓北戎人眼熱，所以，這幾年，南秦的西北邊陲一直不寧靜，去年入冬的時候，吉慶可汗更是親領了十萬大軍向南秦公然宣戰。

南秦軍士在鎮北大將軍福玉青的帶領下，幾次挫敗北戎人的進攻，在最後一次戰役中，還重傷了吉慶可汗，只是在隨後的掃邊中，福大將軍和他親領的一萬中軍卻神秘失蹤了。

由於吉慶可汗的重傷，北戎兵馬當即就撤回了北戎，就是福大將軍失蹤的這一個多月里，北戎兵馬也沒有再來犯邊。

但現在——

福家琮竟然說在龍虎山又發現了北戎兵馬地蹤跡。趙衛孝作為潭州新任大將軍。要保住一方百姓地平安。當然得有所動作。

等威衛將軍張豐凱和驃衛將軍柳青帶着隨從急匆匆來到大將軍營帳時。中軍副將蕭銓也聞訊趕了過來。

“這大雪地天。把各位將軍請來，是因為在龍虎山發現了有軍士駐紮，也不知是何人。”在南秦，傳令兵只管傳令。並不通報軍情。所以趙衛孝見幾人進來先說了要他們來地理由，隨即道：“本大將軍這兩天手腳正閑，正想去看個究竟。叫幾位將軍來。是想要你們抓緊城內地防務。可不能讓姦細混進了城。”

蕭銓聽得趙衛孝要親自去查探龍虎山地軍情。稍作思量，連忙勸道：“大將軍。這次，還是讓末將帶人去吧。龍虎山那邊，末將以前常去。也算是熟門熟路。”

蕭銓心裏卻是打定了主意。這一回再怎麼說。也不能同意趙大將軍親自領兵出這潭州城了。丟了福大將軍，就已經夠他吃一壺了。要是再來個趙大將軍。估計皇帝再以“仁孝”治天下。也不會饒過他這副將軍。

趙衛孝聽了蕭銓的話，卻連連搖頭，道：“蕭將軍，你就不要跟本將軍爭了，我在南邊呆了那麼久，還沒有見過山了，這次，還是讓我先去看看吧。”

見趙衛孝竟然把軍情當遊樂，柳青的臉上又露出一絲輕蔑，隨即冷笑道：“大將軍既然要親自前往，末將也就不自動請纓，您也知道，末將帶的是騎兵，龍虎山那邊地形複雜，也不是騎兵能施展得開的地方，就讓末將守城吧。”

說著，扭頭對威衛將軍張豐凱道：“張將軍，要不，你跟大將軍出城走一趟？”

威衛將軍張豐凱倒不推遲，立即抱拳朗聲道：“末將願隨大將軍前往！”

蕭銓原本還跟趙衛孝爭執，最後趙衛孝變了臉色，來了一句：“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蕭銓才無奈地交代張豐凱，定要保護好趙大將軍的周全，這才讓趙衛孝帶着項靖寧和福家琮以及他一路帶來的十幾個親衛，風風火火地出了城。

趙衛孝是順順利利地帶着親衛出了潭州城，但趙靈兒進中軍大營卻遇到了不小的困難。

因為守中軍轅門的軍士從來沒有見過趙靈兒，再加上她又是一身女裝來的軍營，所以，等她騎着棗紅馬飛馳而來時，卻被守門軍士攔在了轅門之外。

“放肆，竟敢擋我的道！”趙靈兒沒有想到自己一路疾馳，到最後竟然會被老爹手下的兵攔在門外，心裏當然冒火了，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喲呵呵，你們看看這小丫頭片子，模樣兒長得還不賴，怎麼腦子有點不好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守門的兵士中，就有一個尖嘴猴腮的人，一臉調笑的模樣，怪聲怪氣地湊了過來。

“侯三，什麼事！”剛好一個年長的校尉領着一小隊兵巡過，見那守門軍士言語中有些不老實，就出言相問。

“報告張隊長，這小丫頭想闖營。”那個叫侯三的軍士見了長官倒中規中距。

“姑娘，你有沒有搞錯，這裏可是中軍大營，不是你隨便玩的地方！”那張隊長走了過來，好心提醒道：“你趕緊回吧，要是被我們蕭將軍見到了，到時還要連累我們挨板子。”

趙靈兒長在軍營，當然知道軍中的一些忌諱，軍營里是不能有女人的。以前，她是小孩子，所以，才被趙衛孝帶在身邊，後來長大了，她一直穿男裝，雖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男裝方便騎馬弄刀槍，但也有避諱這一點點意思在裏面。

只是這兩天跟福陳瑤形影不離，她才換了女裝。剛才從景秀樓來得匆忙，就忘了換衣。

趙靈兒聽了張隊長的話，強忍住對侯三的火，冷哼了一句：“哼，我可不是來玩的，我是來找我老爹說事的！”

張隊長想着一個女孩子家家，這大冷的天跑到軍營里來找父親，估計是家裏出了什麼急事，因此好心問道：“姑娘的老爹是誰啊，要是我們認識，就給你傳個信，沒有上官的命令，這大營我們可不敢讓你進。”

趙靈兒揚了揚頭，傲氣十足地說：“我老爹是趙衛孝！”

雖然趙靈兒也知道作為子女不能隨便說父母的名諱，但她的老爹是什麼人，她最清楚，小時候，她拿“趙衛孝”三個字做歌唱，她老爹也只會在一邊拍手說唱得好。

不過，眼前這些人的反應倒是趙靈兒沒有料到的，只見那張隊長回頭問道：“你們知道趙衛孝是那個營的嗎？”

“不知道。”

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是懵懵懂懂的表情。

這些軍士倒不是作假。長官的名字對於下屬來說，也是忌諱，所以他們知道大將軍姓趙，但絕對不知道趙衛孝就是趙大將軍。

“隊長，我在這軍中呆了三年了，誰的名字不知道？”只有侯三尖聲說道：“這小丫頭不會是姦細吧，你說哪有兒女直呼尊長的名諱的！”

經侯三一提醒，張隊長也覺得有些不對，狐疑地打量起趙靈兒來。

趙靈兒見張隊長的態度都有所改變，心裏就急了，連忙說道：“我老爹就是新任的趙大將軍！”

“哈哈哈……”

沒想到趙靈兒的話音一落，引來的卻是那群軍士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我……還想……趙大將軍……給我……當爹了！”侯三更是一手指着趙靈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就在趙靈兒深感落難的鳳凰不如雞的時候，卻見王倫騎着馬往轅門這邊來，連忙高聲叫道：“師父！”

眾人一愣，回頭見一個凶神惡煞般的人騎着馬疾馳而來，自動停住了笑聲。

“王師傅，你認識這位姑娘？”張隊長當然認識王倫，因為他倆昨晚上還拼過酒，不僅是那道傷痕，就是王倫的酒量也讓張隊長記憶猶新。

“哦，這是趙大將軍的千金……”

不等王倫把話說完，就聽得撲通一聲響，剛才笑得最歡的侯三已經雙腿發軟，癱倒在了地上，冷汗，刷地一下流滿了頭。

“大小姐，小的有眼無珠，你大人大量，……”回過神來的侯三，把頭磕在雪地上，轉眼，就見白色的雪地上現出了紅絲。

趙靈兒見侯三那副熊樣，也懶得搭理他，只是笑着對張隊長說：“張隊長，謝謝你給本小姐傳信，不過，現在我師父來了，我想我可以直接去找我老爹去了。”

張隊長雖然有點目瞪，但也知道打開轅門。趙靈兒緊了緊馬腹，閃身進了軍營。

當王倫聽了趙靈兒說的潭州商街上的情景時，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畢竟，就是他自己，在今天見到福家琮之前也不知龍虎山有北戎兵，這不過一個多時辰的事，怎麼連潭州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百十里地外的龍虎山情形？

看來這潭州城裏真隱匿了北戎的姦細！

想到這裏，王倫覺得事不宜遲，決定帶着趙靈兒去找蕭銓。

如果有大將軍在軍中，中軍副將只不過是個陪襯，平時也很清閑。但大將軍不在軍營的時候，中軍副將就可以直接接管軍中一切事務。

是以，福玉青失蹤的這一個多月里，都是蕭銓在打理潭州的軍務，現在，趙衛孝出城，蕭銓倒也熟門熟路，在自己的帳中凝視着潭州地圖，考慮着哪個地方安排什麼人來守備。

忽聞王倫求見，心裏雖有些詫異，但因他是趙大將軍的人，也不好拒在賬外，只說了一個“請”，就見王倫帶了一小姑娘進帳來。

蕭銓微微蹙了蹙眉，由於王倫不在軍中任職，所以他也不好直接訓斥，淡淡道：“不知王師傅來見本將軍，有何要事？”

“草民王倫，叩見蕭將軍！”王倫倒沒有注意蕭銓的不悅，先依制給蕭銓行了禮，隨即對站在一邊的趙靈兒道：“靈兒，這位就是蕭將軍，你不妨把商街上的情形告訴他吧。”

趙靈兒第一次見蕭銓，本來就好奇跟自己老爹搭伴的人，再加上剛才在轅門時，聽得那張隊長說蕭將軍看到她，會打他們的板子，心裏就更加好奇這蕭將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進賬就看向了蕭銓，見他蹙了眉頭，知道他是不喜自己一個女孩子進了軍營。

平素，趙靈兒最不喜重男輕女的人，見了蕭銓的表情，心裏就有了些惱意，是以，故意不跟在師父身後對蕭銓行禮。

現在見王倫要她把商街上的事跟蕭銓說說，趙靈兒小嘴一噘，道：“師父，我趕了這遠的路，口渴着了。”

此言一出，蕭銓和王倫都是一呆。

王倫剛才也是急着要把潭州商街上的情況告訴蕭銓，因此忘了趙靈兒這一路的辛苦。

蕭銓卻是沒有想到王倫的一個女弟子，竟然敢在他面前如此無禮，臉上的顏色不由得就變深了，再看向趙靈兒的目光就有了點犀利。

王倫這才發現氣場的不對勁，趕緊對蕭銓道：“蕭將軍，靈兒不僅是我的弟子，也是趙大將軍的女兒。”

“哦，原來是趙大小姐。”蕭銓又淡淡的應了一聲，就是王倫也聽不出他有什麼不對勁。

見趙靈兒不答話，王倫趕緊將趙靈兒看到的商街情景以及自己的疑惑，甚至是前兩天永盛貨棧有人想毀掉糧草的事也對蕭銓說了出來。

剛才還波瀾不驚的蕭銓聽了王倫的話，卻大吃一驚，趕緊喚來傳令兵，讓他通知武衛將軍耿精忠帶兵加強城裏的防務，自己也立即帶上親衛去視察潭州城裏的民情去了。

隨着潭州守軍大規模的進城，原本對北戎兵馬到了龍虎山的消息半信半疑的人這下就如一滴水掉在了滾油鍋里，立即沸騰了起來，潭州城被籠罩上了一層恐慌與悸動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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