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大結局 番外:國師大人
已經快要到宵禁時分了,素來繁華的帝都長街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外,鮮有人影。
嘉寧看着有些空曠的街道,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捏着一手心的汗走了過去。
聽得燕兒打聽來的消息,國師傅淵的府邸在這帝都長街的盡頭,和這些繁華之地隔了不長不遠的距離。
她孤身一人,放棄已有的生活,遠離故土親人,不遠萬里的從西域來此,就是為了他,傅淵既然不願見她,她便親自上門去。
她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返回西域。
即便是傅淵不喜歡她,她也要一個清清楚楚的答案。
嘉寧這次是避開了使者團的視線偷偷跑出來的,燕兒扮了她的模樣在房間裏歇息,是以她只能一個人大着膽子走了出來。
“喲——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有這樣一個小美人孤身在外?”一道於小巷中突然響起的男人粗獷聲音傳入她的耳朵里。
嘉寧下意識的向後一退,抬頭便看見一高一矮兩個粗布麻衫的身影向她走了過來。
看清了她的模樣,高個的那個大漢更是睜大了雙眼:“今日這是走的什麼好運,這個地方還能遇見這樣一個小美人?”
嘉寧脊背一涼,慌亂的摸出藏在袖間的鋒銳匕首。
大漢哈哈大笑:“小美人,還是小心一些吧,這匕首可鋒利的很,再傷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不要過來!”她握着匕首的手不斷的在抖。
大漢輕而易舉的奪下她手中的匕首,將滿手臟污的爪子順勢搭在了她的肩上:“嘖,我就說了,美人若是傷了自己,大爺我可是會心疼的。”
“別……別碰我。”她聲音顫抖着,掙扎着想要推開他。
一支渾體通白的笛子忽然斜斜的插進她的面前,打落了搭在她肩上的那隻臟手。
嘉寧一愣,下意識的抬頭向前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隻修長的手,骨節分明,肌膚略顯蒼白,再往上看,則是一張極漂亮的臉。
玉骨笛在指尖輕輕一轉,傅淵收回了笛子。
“哪個不長眼的?敢擋本大爺的路——”那大漢不耐煩的轉身看過去,在看到身後那人的模樣后,口中罵罵咧咧的話卻是戛然而已。
“滾。”傅淵看了兩人一眼,冷冷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字。
不知是一時頭腦發熱,還是被眼前的美色迷了眼,兩人獃獃的對視一眼,竟是色慾熏心的伸手向傅淵抓了過來,嘴裏還不乾不淨的嚷嚷着:“好事成雙啊,小美人,不如你來伺候伺候大爺,若把大爺伺候好了,說不準大爺心情好就放了你。”
傅淵向來厭惡這種落在他身上的帶着赤|裸裸的慾望之色的眼神,臉色當即就冷了下來,沒等兩人的爪子碰到他的衣袖,他就以玉笛擋住了兩人的動作。
那大漢見狀,嚷嚷的更厲害:“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啊!”沒等他說完,傅淵手中的玉笛已經生生的插進了他的肩頭。
喀嚓——
骨骼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讓人聽得格外清晰。
“啊——”大漢痛的慘叫連連,哀嚎不止。
“國……國師。”嘉寧自小養在深閨,哪裏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嚇得腿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我說了,滾。”傅淵恍若未覺,只是神色冷淡的收回手,清冷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似乎眼前這個男人的慘狀與他並無半分相關一般。
稍矮一點的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登時像是見了鬼,抬頭又對上傅淵那雙幽冷的黑色眸子,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漂亮雖是漂亮,但裏面無一絲光芒,看久了之後似乎連人的魂魄都會吸入進去。
男人霎時又是一個冷顫,悶聲不響的扶起地上還哀嚎不止的大漢,連滾帶爬的躲了開去。
傅淵看着兩人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趕,頭也不回的離開的身影,在心底冷嗤了一聲,垂眸瞥見自己手腕上迸濺到的血珠兒,他微微蹙起了眉。
他,非常厭惡鮮血的味道。
收起手中的玉笛,傅淵隨手拿出一條錦帕來,擦拭着自己腕間沾到的血跡。
嘉寧看着他淡冷的模樣咬了咬唇,還是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來,牢牢地抓緊了他寬大的衣擺。
傅淵抬步的動作微微一頓,低頭看她。
許是見到了心安的人,嘉寧的臉色已經比方才好上許多了,雖然依舊有幾分蒼白,但眉目間到底是放下了懼色慌亂。
“怕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傅淵忽然勾唇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那笑容一眼看過去竟是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鋒銳與冷漠。
嘉寧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鬆了幾分。
“那兩個人,很危險。”半晌,她又抓緊了他的衣擺,垂着頭輕聲道。
傅淵的神色不明,只是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淡淡的出了聲:“我比他們,更危險。”
“我,我不怕。”她咬了咬唇,重新鼓起勇氣抬起頭看他,小聲的這樣說道。
傅淵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微微一怔,很快他收回自己所有的情緒,轉過了身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大人?”嘉寧拎着裙擺站了起來,有些疑惑他為什麼忽然不說話了。
傅淵負着手,背對着她微微抬起頭,看向夜空中高懸着的那半輪彎月,良久才有些無奈的道:“公主,回去吧。”
嘉寧自然是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讓她回到西域去,回到自己的國家去。
她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這句話,而是反問道:“國師大人,您為什麼不喜歡我?”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論相貌,她雖是比不過他,卻也是個實打實的美人兒,況且相處了這麼一段時日,她也知道傅淵並非是只看重皮相這般膚淺之人。
論身份,她是西域月落國皇族唯一的公主,也是自幼受盡萬千寵愛於一身,雖說月落國比不得大燕地域遼闊,但她也是堂堂的一國公主。
論才藝,她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酒女紅也是個中翹楚,性子又生得溫婉討喜,,沒有皇族貴女素有的跋扈任性並不會仗着身份便恃寵而驕。
傅淵沒有理由會討厭她才是,可他卻一口拒絕了這門親事,甚至沒有任何緩轉的餘地,她不明白。
“我不明白,大人,您為什麼如此討厭我?”
傅淵聽了她的這話倒是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爾後轉過身來,看着她開口道:“我並不討厭你。”
嘉寧的表情更疑惑了:“您不討厭我,為什麼不想娶我?”
他看着她宛若小女孩一般的費解表情,忽然輕笑了一下:“嘉寧,這是兩回事。”
嘉寧看着他薄唇邊的笑意微微一愣,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起來的樣子,果然是擔得起傾國傾城這幾字。
常聽人說,大燕的那位性子孤僻的國師大人生得一副天賜的好容貌,只可惜常年戴着面具,並不以真面目示人。
“回去吧,嘉寧,這裏不適合你。”
傅淵的話拉回了她怔仲的神志,回過神來,她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隔了一會兒,她忽然低聲問了一句:“王爺,您六年前是不是去過月落?”
“六年前?”傅淵有些詫異她突然問出的這句話,倒也是微微側着頭想了想。
“嗯,六年前。”
“去過。”傅淵微微一點頭,“怎麼了?你見過我?”
嘉寧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低落,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時候已經不早了,傅淵將她送回驛館門口,正想轉身離開,冷不防她忽然叫住他:“王爺。”
他停住腳步,等着她的下句話。
“大人,你……”嘉寧猶豫了一下,還是咬了咬唇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在找一個人?”
傅淵神色如常的一點頭,沒有過多解釋。
她知道他在找一個女孩,這並不奇怪,他這般四海諸國明裡暗裏的尋找,有心人一打探便得知。
“我能幫你找到她。”嘉寧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忽然抬頭看着他這樣說道。
傅淵的眉微微蹙起,看不出情緒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半晌,他才聲音淡淡的道:“你想要什麼?”
“你幫我找佛雲花,我幫你找到那個孩子。”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頓的道。
“好。”傅淵沒有一絲猶豫的應了下來。
待傅淵走後,一直站在她身後候着的侍女燕兒忍不住開口問道:“公主,為何您讓那位國師大人找佛雲花?皇宮裏不是還有不少這個東西嗎?”
佛雲花雖然並不是什麼稀罕之物,但它只生長於大周的聖山雪澤山的腹里,除了大周皇族外,旁人鮮少見識過,是以這也算得上一件難辦的事。
嘉寧盯着傅淵漸漸消失在街角的身影,苦笑一聲:“我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
她哪裏是真的需要那個什麼佛雲花,她不過是太了解他的性子了,傅淵不願欠別人半分人情,若是她什麼都不要的幫他找那個孩子,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倒不如隨手捏個理由了。
三日後,佛雲花果然準時送到了驛館裏。
嘉寧盯着那盒佛雲花發了會兒呆,然後衝著身後擺了擺手,讓所有侍候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燕兒心裏的話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勸道:“公主,您再想想,真的要這麼做嗎?”
嘉寧沉默不語。
燕兒看着桌上的那碗心頭血,臉色更是發白:“公主,這是禁術,您會被反噬的!”
月落國的皇族背負着一個沉重的秘密,他們可以以自身的心頭血為代價,窺探天機,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凡人慾想窺探天機,必定要付出代價的。
而他們皇族的代價,就是自己的心頭血。
“出去吧,燕兒。”嘉寧閉了閉眼,輕聲開了口。
“公主,您這是何必?”燕兒急的眼眶通紅。
嘉寧輕輕笑了一下:“我喜歡他,所以我心甘情願,既然他不喜歡我,那我便滿足了他的心愿,讓他以後過得更開心就好了。”
很快,所有關於傅淵尋找的那個孩子的信息被寫在一張信紙上,送到了國師府。
傅淵接過信,卻是沒有先打開。
“嘉寧呢?”
“回國師大人的話,公主殿下已經準備啟程回國了。”送信的那名小廝恭敬的答道,“公主殿下讓小的轉告大人,所有信息都在這張信紙上了,大人順着線索必能找到大人所要找之人。”
頓了一下,他又道:“公主殿下還說,人情兩清,互不相欠,大人就不必相送了,各自保重。”
傅淵微微一怔。
已經是出了城門,嘉寧掀開馬車的帘子,看向愈來愈遠的問安城,這次……應是此去無期了吧,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這裏。
“咳咳——”一陣風順着車簾吹了進來,嘉寧不由得低咳起來。
“公主!”燕兒看着她咳出來的一錦帕的鮮血,大驚失色。
嘉寧卻只是淡淡的笑着搖了搖頭,示意她自己沒事,不用擔心。
最後再看一眼已然模糊的問安城輪廓,她放下了車簾,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真是應了那句話了吧,此去再無歸期。
那晚,她問傅淵,六年前是否去過月落,其實不過也是為了再次確認罷了,他的那副容貌,她只需見過一眼便永不會相忘。
六年前,在月落國,她因貪玩和哥哥一起跑出了皇宮,卻一不小心在街頭和哥哥走散了,那時恰逢異族暴亂。
是他從刀光劍影里救下了她。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她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眼睛,咬着手指問。
他笑,俯身摸了摸她頭上的總角:“我叫傅淵。”
“傅淵哥哥,你長的真好看,寧兒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
他微微一愣,爾後薄唇邊的笑意更大了:“好,不過在這之前,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嗯。”她牽着他的手,連連點頭。
“大哥哥,你把你的玉佩給寧兒當作定情信物好不好?等寧兒長大之後就去找你。”
他又笑,倒是真的把腰間的玉佩解下放進了她的手心裏。
“你一定要等寧兒長大。”
“好。”
這段被掩埋在西域風沙里的往事他已經是不記得了吧,可她卻一直記得,一直記得那個漂亮的大哥哥說,要等她長大,要等她嫁給他。
可惜,他已經不記得了。
也許對傅淵來說,他只是隨手救了一個小女孩吧,可他不知道,那個女孩真的是記了他整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