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陵藏寶圖
“老顧,你姑娘呢?”
顧二爺沒回應,孫六嘿嘿笑起來。
一壺茶喝完,孫六要走。
“那幅藏寶圖收好了,那可絕對是好東西。”孫六叮囑。
等孫六走遠了,顧二爺招呼葉天:“把東西歸置歸置,該擦的好好擦擦。”
其實,一聽這話,就知道顧二爺外行。
古玩這東西,根本不需要擦,只需要“拂”。
就是用馬尾拂塵,輕輕拂去古玩上的灰塵,那就足夠了。如果非得弄塊抹布天天擦來擦去,就把古玩的靈氣磨沒了,變成了磨光貨。
磨光貨,相當於人穿的褲子,屁股部分磨得發光,一看就寒磣,價格上不去。
葉天看看櫃枱,暗暗搖頭。
二龍堂的店面為十米寬,八米進深,左右各有兩面槐木架子,中間是核桃楸木框架的玻璃櫃枱。
櫃枱里擺着二百七十四件東西,全是假的。再加上今天這幾件,就快湊齊三百件假貨了。
葉天覺得,顧二爺簡直就是個敗家子。明明不懂古玩,非要開這家店,還不如盤出去賺個房租,要麼就開個快餐店。
過去,當他的身份還是“五帝”之首“黃金眼”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在國家級的研討會上毫不客氣地說過:“古玩這一行,不歡迎腦殘加入,壞了規矩,攪了渾水,亂了祖宗留下的上下五千年文明史。”
那時,他是最牛逼的五帝之首葉天,這些話,媒體記者一個字都不敢更改,全都發表在報紙上。
如今,他還是葉天,卻被困在這個小地方,有勁沒法用。
他把小物件擺好,乾脆把一串刀幣拆開,三個真幣蓋在羊毛氈下面,只留下假貨在上面。
從前,他對青銅器極少涉獵,海難之後,他已經擁有了五個人的全部鑒寶能力,對於青銅器,也絕對是“一眼真”,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櫃枱上只剩下那張羊皮紙。
“葉天,你說,金陵地下是不是真有寶藏?”顧二爺問。
顧二爺穿着一身古銅色團花唐裝,腳下是皮底黑幫布鞋,頭髮學着民國古人,理了個不長不短的五寸中分。
不懂行的,以為他是行家。
懂行的,就知道,顧二爺——棒槌。
“書上說,有寶藏。”
“這張藏寶圖,看着還像那麼回事。你年輕,眼力好,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看出個門道?”顧二爺說。
葉天剛剛伸手,要把藏寶圖拿起來。
顧二爺猛地叫了一聲:“咄,不要動,我忘了,你這小子,整天昏昏沉沉的,交給你看,白費!算了算了,我還是拿到佛骨齋去吧,讓佛爺看看!”
葉天氣得暗罵,在他眼裏,佛骨齋的佛爺算個屁啊!
鑒寶鑒寶,看的不是裝模作樣的氣勢,而是一雙慧眼,一雙巧手,更重要的是天賦。
如果沒有天賦,哪來的鑒寶界五帝?
“算了算了,先睡一覺,睡醒了再說。葉天,都扔進柜子裏,如果有人來買,就跟他說,五萬。”
葉天氣得悶哼一聲,顧二爺一向如此,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不知道先幹什麼后幹什麼。
等到顧二爺去後面睡覺,葉天找了一大塊嶄新的羊毛氈,鋪在八仙桌上。
他拆開一雙嶄新的白手套,輕輕戴上,然後把羊皮紙地圖拿過來,輕手輕腳地鋪平,又從櫃枱里拿了兩塊玉尺當做鎮紙,把羊皮紙壓平。
單單是羊皮紙上的顏料,就能值很多錢。
古代人繪畫,沒有化工合成顏料,為了顏料不褪色、不幹涸,費盡了心思。
之前,他只顧着欣賞顏料,沒有顧及畫面。畫面的正中間,是一座高樓,總共十二層,是一座十分古怪的古代建築。
普通情況下,古代高樓講究飛檐斗拱,四周鑲嵌瑞獸,門窗四平八穩,講究前後通達。可是,畫面中的高樓,四周卻光禿禿的,就像十二個盤子摞起來一樣。
地圖上的路線彎彎曲曲,標註文字除了漢隸,還有一種特殊符號,類似於古希臘文字。
側面,寫着四行字,就是剛剛孫六和顧二爺聊天時說過的那四句話。
“天宮十二層,一層一長生,長毛挖不盡,天眼寶無窮。”
葉天計算比例尺,如果地圖描繪的是金陵城,地面上的五座山包、四個池塘似乎無處安放。金陵城四周的山勢連綿起伏,形成一道屏障,而不是像地圖中這樣,一堆一堆,如同墳頭。
葉天能夠看清,四句題字跟地圖不是一體之物,可能是收藏者某一天突然來了詩性,信筆寫上去的。
除了四句詩,地圖跟金陵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葉天拿起筆筒里的排刷,小心地拂拭羊皮紙上的肉色顏料。
“五官之術”的精髓,是指那些顏料大師取用了犯人的五官,經過一系列的炮製、風乾、研磨,製作成顏色深淺不同的肉色顏料。
這種秘術,極其殘忍,也極其詭異,從前屬於宮廷大畫師的秘方,從不外傳。
兩漢三國時,漢丞相曹操曾製作“人皮畫”,其製作原理,與“五官之術”近似。
葉天感到驚訝的,不是這幅寶藏地圖,而是這些顏料的傳承。
中國古代文化博大精深,此類原始顏料,千年如新,現代化工顏料根本無法相比。
所以,中國畫家,對於顏料的痴迷已經近乎於病態,如果能將古法顏料的製作過程全盤破解,並且復原出來,對於國畫藝術的促進作用,無比巨大。
“這地圖是孫六從哪裏弄來的?”
“地圖到底代表什麼?”
“地圖不會是孤例,一定還有其它東西。既然五官之術來自宮廷,這幅羊皮紙地圖,也是來自宮廷……”
葉天集合了五帝之力,竟然無法斷定,羊皮紙的成品年代,只能模糊認為,它是在兩漢三國之時,製造出來的。那時候,沒有“金陵”,上面繪製的,自然也不是金陵藏寶圖了。
正因為不知道它畫的是什麼,葉天才更感興趣。
他使用放大鏡觀察,那些顏料歷經千年,沒有一粒變色,仍然保持着原始色彩。
他能感覺到,肉色顏料十分鮮活,彷彿仍然長在人身上。
這種感覺,既詭異,又新鮮。
門外,有人經過,人影一閃,又退回來。
一個背着雙肩包的黑臉中年人走進來,趴在櫃枱上看。
葉天沒有理他,全部心思都沉浸在那幅地圖裏。
“看看刀幣。”中年人說。
葉天心不在焉地把刀幣拿出來,擺在櫃枱上面。
“多少錢?”
“一百。”葉天向對方報的是刀幣贗品成本價。
“什麼?”中年人愣了。
葉天回過神來:“你問的是刀幣?三千。”
中年人搖頭:“你那邊擺的是什麼?”
他問的是羊毛氈上的羊皮紙地圖。
“非賣品。”葉天拒絕。
“非賣品?價格到了,非賣品也能賣。”中年人笑了,黑臉上,皺紋堆疊,根本不像是他這種年紀的皮膚。從皮膚看,他至少得有五十歲開外。
葉天沒有理睬,這張地圖他還沒研究透徹,不能輕易賣掉。
“到底多少錢?”
葉天伸出兩根手指。
“兩千?兩萬?二十萬?”中年人連報了三個數字,一個比一個高。
葉天搖頭:“非賣品,價格高,別問了。”
中年人一笑:“大不了就是二百萬嘛!”
葉天點頭:“對,二百萬。”
他知道,地圖如果是兩漢三國的,價格肯定超過二百萬。上面的顏料刮下來,也能單獨出售。
“開玩笑?二百萬,張大千的畫才值多少錢?”
葉天不理他,繼續研究地圖。
中年人再次報價:“二十萬賣給我吧。”
葉天抬起頭,看看中年人:“你知道這是什麼?光知道出價,連買什麼都不明白。”
古玩市場最怕這種人,一旦買貴了,回頭就要過來吵吵退貨。自己不懂規矩,就知道耍賴。
“就是羊皮紙嘛?我家裏也收藏了一些。”
葉天搖頭:“剛剛我說了,二百萬,不二價。不買的話,請到別家去轉轉。”
他拿起放大鏡,繼續研究地圖。
剛剛他第一眼看到地圖,就意識到紅顏料裏面添了鸚鵡血,所有特別紅艷,彷彿滴血一樣。
這些顏料並非堆砌在羊皮紙上,而是使用了“玄鐵筆”來繪製。
鸚鵡血難得,必須取材於燕趙之地的“血鸚鵡”。
玄鐵筆就是古代的“隕石磁性筆”,能夠藉助於磁力,讓顏料里的細微粉末凝聚在一起。
骨髓粉是指人的骨髓磨成粉末,得到褐色顏料。還有一種特殊情況,將高僧的佛舍利碾碎,得到最高級的骨髓粉。
雲母晶片極為稀少,在這幅地圖上,所有的湖泊,都貼上了雲母晶片,微微閃光,彷彿湖面。
“多少錢就賣?”
“不二價。”葉天頭也不抬。
中年人哼了一聲,扭頭走出去。
到了門口,他又回頭:“便宜一點,我要了。”
葉天知道,地圖是寶貝,一旦賣掉,以後不可能再有了。
“不二價,不二價。”葉天搖頭。
中年人走了,店裏清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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