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見
一如既往的早起,窗外仍然在下着大雪,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把床仔細收拾好,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提起行李出門前,再一次環顧了一下屋子四周,這是我待了整整五年的地方,老舊的電視劇,生鏽的床位,笨重的寫字枱和書櫃,雖然破舊,但在這樣的大雪天卻格外溫暖,像是步履蹣跚的外婆陪在我的身邊,那麼讓人感到踏實。越過窗戶投射進來的陽光沐浴下,我好像看到了那些年我生活的點點滴滴。
坐車到達了火車站,稀稀落落的人群神色各異,這時的陽光灑下來有點刺眼,我微微眯上眼,站在最外面顯得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地上的膠袋被寒風吹起,我裹了裹領口,加快了進站的速度。
安檢,候車,上車,等我坐到了車廂座位上后,早起的後遺症讓我有些昏昏欲睡,但刺鼻的汗腳味夾雜着各式廉價方便麵的氣味猛烈地侵襲着我的大腦,雖然實在令人作嘔,卻也讓我精神了不少。
我維持着自己平日裏高冷的形象,哪怕那股已經糅合了成百上千的難聞氣體已經顯現出了黑色原型,我都還只是皺着眉頭忍受着。火車也在這股氣味的催動下向前始發。
就這樣,我離開了這片留有我青春記憶以及無限夢魘的土地。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火車在下一站停了下來,趁着這空檔,我走到了車廂口,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覺像是聞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氣體一般陶醉。透過青裊的煙霧,我百無聊賴地大量這周遭的人們。
火車廂就像是一個小社會。
靠在車廂後座的那一小群人,是社會上最弱勢的一群人之一。為了家人的生計,拖上一大麻袋的生活用品,去到離家成百上千公里的地方讓一群視他們為螻蟻的人使喚,幹着別人不願意乾的臟活累活,卻仍然緊咬牙關堅持着。我們習慣性地稱呼他們為民工。當然還有一個自他們離家時就會背負上的一個詞語:工資拖欠。
車廂中段則三三兩兩地坐着些廉價“西服模特們”。
同樣的黑框眼鏡,同樣的黑色公文包,同樣恣意生長的一頭亂髮,同樣目光獃滯的眼神,個別的還時不時偷瞄着前段的曖昧的女大學生們的絲襪大腿,嗯,這點看出來起碼他們還是有一些基本的男性需求的,我們管他們叫做“程序猿”。至於為什麼是“猿”,等看到他們奇形怪狀隨意打理的頭髮,西裝內花色紋理各異的滌綸襯衫,以及黑框眼鏡下油膩得可以折射太陽光線並且密佈“紅豆”的臉,我想你會明白的。
前段坐着的則是被偷瞄女學生們以及她們的同伴。和前兩者不一樣的是,她們臉上和眼裏都多了幾分的歡快。那幾個男生正在和其他人大聲談論着什麼,我沒有聽到具體的內容,但時不時有“艹他媽”、“你他媽”、“狗日的”這些詞鑽到我耳邊。我挑了挑眉毛,一邊想着為什麼這麼多年的素質教育還是沒有教會他們什麼是素質,一邊重又走進了“毒氣”方陣。
就在我去抽煙的檔口,座位旁又多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那個架了個細金框眼鏡,一臉的肥腸樣,配上一對扇風耳朵,那小眼睛裏聚的光全部投到了旁邊那女人的身上,那身Cerruti西服放他身上,反而更加的合適了,活脫了一個猥瑣。
至於旁邊的那個女人,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一身白領制服,外面套了一件Fendi皮草拼接肩袖大衣,胸口處的大片雪白透過襯衣的開口投射到猥瑣胖子的眼裏,我瞥見他偷偷地摘下了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由白了他一眼。重新坐到座位上,這才看清了她的臉。
《伊利亞特》中曾經這樣形容過海倫的美“海倫走了進來,她的美麗使老人們肅然起敬”。當然整個車廂內的人倒沒有那麼誇張,但從我耳邊不時傳來吞咽口水的聲音也能表明,這個女人的出現,對於其他人而言是絕對的震撼,好吧,也包括我。
我坐定后,感覺到有人一直在打量着我。頭一偏,剛好和那女人的目光撞上了。細長的睫毛下面是一雙勾人攝魄的杏花眼,緋紅的薄嘴唇微微張開,配合著那頭側邊豐盈的螺旋卷酒紅色長發,吐露出風情萬種。那一瞬間我失了神,不由自主地打了聲招呼:“你好。”
在後來又過了一些年,在我跟蘇緋講起,那句“你好”是我生平第一次主動跟女生問好時,她總是會笑痛了肚子,不遺餘力得刺破我,弄得我很是尷尬。不過那是后話了。
而現在我眼前的女人在我打完招呼后,主動伸出了手,“蘇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