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輪
碧海市,中國最大的城市,西南角。
大夏天,中午頭,很多人都在午睡,就聽見啊……”的慘叫聲,不停的傳過來,聲音高亢尖利,凄慘無比,嚇得人心裏顫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人們紛紛站在陽台上張望:“哎?怎麼回事?哪裏叫?這聲兒怎麼這麼滲人啊?”
有人指向不遠處的一處大院:“嗨!還用問?不就是那‘魔鬼訓練營’嘛!”
“什麼‘魔鬼訓練營’!人家那叫‘網癮校正營’!”
“校正網癮,咋還出這聲兒呢?”
“嘿,電擊呢!”
一個老太太口裏絮絮叨叨:“真是造孽啊!也不知誰家的娃,這回可遭罪了!”
家裏的老頭不願意了:“這算啥造孽啊?能幫小孩脫癮,這算是治病救人!你老娘們兒知道啥?”
“哼!就你知道得多!看把人家孩子電壞了,那些人最後怎麼交差!”
慘叫聲持續了一小會兒就聽不見了。
眾人正準備回去接着睡,又聽見大院裏傳出嘈雜的人聲:“哎,快點兒!趕緊解下來!”
“你咋整的!這小孩太瘦,體制不行,你還用這麼高電壓!”
“快快!要壞事!!你看他滿眼通紅,眼角都出血了
“真叫啊?那我們訓練營要出醜了!”
“哎呀,氣兒都沒了!這節骨眼上,還考慮那個!”
“唉!這下麻煩大了!”
“這可怎麼是好啊!哎……”
一片忙碌之中,不一會功夫,白色的救護車拖着刺耳的長笛衝過來!
眼見着有人將一個瘦瘦的不到一米六、七的孩子抬了上去,然後緊接着救護車就“嗚哩哇啦”開走了!
站在陽台上的人們紛紛指責:“你看!我早就說了,‘王海訓練營’老這麼干,遲早要出事!”
“可不是嘛!王海這人腦子壞了!還有那些幫凶,也不知道心咋長的!不是自己的娃,不知道心疼!”
*****
救護車很快到了醫院,七手八腳把人抬進急救室。
一番搶救之後,黃葉總算又有了知覺。他覺得很疲倦,胃裏噁心耐受,四肢無力,難以睜開眼睛。
這時候,就聽見外面有護士問:“你們是什麼人?是孩子父母嗎?”
“不,不是!我們是……訓練營的老師……”
“通知他家長了嗎?”
“通知了!可是……他家長來不了。”
“怎麼來不了?人不在碧海?”
“他媽媽不曉得在哪兒,他爸爸不肯來!說是讓我們看着辦,只要有口氣兒就行。”
“還有這樣的爹!錢誰支付?去把單子付了!”
“錢你放心,他家裏不缺錢!早在我們這裏存了一筆,我這就去交。”
聽了這番話,黃葉心中酸楚得很,眼淚悄悄流出來。
他伸手擦了一把,努力睜開眼睛,卻禁不住“呀”的叫出來:“我的眼!我的眼看不見了!紅色!全是紅色!”
視野之中一片血紅,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心裏禁不住慌亂起來!
“醫生!醫生!救救我的眼睛!醫生啊!”
年過半百的胡老大夫剛剛急救結束,還沒有喘過氣來,聽了這話趕緊走過來,翻開眼皮,拿一個照了照,嘴裏說道:“對光反射正常,眼底黃斑完好,視網膜無異常,只是角膜上有點血霧,不要緊,小夥子,吃點葯,休息幾天就好了!”
“醫生,真的沒有事?我看着昏昏花花,全是血!你看我手上有沒有血?”
大夫瞧了瞧他的手指,略微有些血痕,安慰道:“沒事!沒事!我給你掛瓶子葯,休息兩天你就沒事了!為了讓你好好休息,我要把你眼睛蒙住。別怕!”說著叫護士來,拿紗布蒙在黃葉眼睛上,圍着頭轉了兩圈。
黃葉又急又怕,然而卻無可奈何,只能像瞎子一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心裏盼着眼睛真的沒事。
不知不覺過了兩天。
這兩天裏,他的肢體時不時的抽搐,眼前總是紅光隱隱,不時閃着一道道電光。
一想起先前坐在電椅上電流穿過機體渾身肌肉**的痛苦,他心裏就又怕又恨!
他怕那該死的電椅!他恨那天殺的訓練營,他恨那些將他拚死按在電椅上的禽獸一樣的管教!然而他更恨自己的父親!要不是父親,他怎會迷上網游!要不是父親,他怎會忍受這種折磨?
“我恨他!他將我從親生媽媽那裏搶過來,又將我丟給別人,自己從來不管!還不告訴我媽媽在哪兒!他簡直不是人!”
黃葉心中的恐懼漸漸轉成憤怒,忍不住“呸”的一聲:“我恨他!從今以後,我再不會叫他一聲我與他分道揚鑣!”
正想着,就聽見外面走廊里有人說話:“大夫,黃葉的眼睛好了沒有?你看啥時候能出院?他爸說了,好了趕緊跟我們回去!”
老大夫有些憤怒,提高聲音道:“怎麼?還要回去受電刑?你們怎麼能這麼搞?這麼搞是要犯法的!”
“嘿嘿,不再過電了!我們改跑步,早中午三練,圍着操場跑圈,一天一個馬拉松!不但戒網癮,還能強身健體!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好多節目呢!唱歌,跳舞……”
黃葉想起前幾天一大幫孩子跑完了圈,自己因為跑的慢,沒吃上晚飯,還要被逼着唱《相親相愛一家人》、《感恩的心》,心裏就氣得發抖!又聽說從醫院出去還要回訓練營,牙齒就咬得咯咯的響!同時一個聲音在耳邊回蕩:“我要逃走,我要離開這裏!我要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我沒有父親,從今而後,我讓他再也找不到我!”
雜亂的腳步聲走過來,黃葉躺着不動,身子卻不住的顫抖。
小護士走上前,慢慢解開了紗布。
老大夫拍了拍他抖動的手臂,輕聲道:“小夥子,別怕。睜開眼瞧瞧,能看見東西不?”
黃葉吸一口氣,慢慢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光線“刷”的映入眼帘!十分刺眼!他趕緊又將眼睛閉上。
努力適應了一會兒,才將眼睛睜開來。
“嗯,能看見了,不過紅霧還在!淡是淡了不少。咦?不光有紅霧,還有青芒!還有黃暈……我的眼睛……跟以前不一樣了!”
老大夫靠近前,對着瞳孔仔細觀察,開始以為視野缺損,看了一會兒,才覺得有些不對。瞳仁,對,那瞳仁似乎有些古怪!從外到內,一圈圈,彷彿有五道不同顏色的條帶,細若遊絲,飄忽不定!
老先生呆住了:“這……從未見過這樣子……以前聽說人的眼睛有五輪,肉輪,血輪,氣輪,風輪,水輪,不過人家在眼瞼、鞏膜,跟你這個不一樣……”
黃葉眨了眨眼,覺得雖然有紅霧什麼的,倒是不十分影響視覺,想看的東西都能看見,心裏的擔憂就小了不少。不過,這時候他可不想回訓練營,於是臉上故意露出驚懼的神色,拉住對方的衣袖道:“醫生,求你幫我治好它呀!全拜託您了!”
老大夫行醫多年,自認醫術不弱於知名教授,可是看着神奇的瞳仁,心裏卻犯起了嘀咕。沉吟良久道:“不要怕,我請幾個人過來,幫你會診。”說著寫了幾個名字,交給旁邊站着的小護士,讓她去請人。
半天不到,來了四個人,一個是碧海市知名的眼科教授,一個神經內科主任醫師,一個中醫院的眼科專家,還有一個氣功經絡研究所的博士。
四個人加上老大夫圍着黃葉看了半天。
西醫眼科的張教授說看不出問題在哪兒,建議不做處理。
神經內科的趙主任看了先前作的CT片子之後,說顱腦內部正常,應該問題不大。
中醫眼科專家王大夫說不出所以然,只是留下幾張膏藥,說是貼在眼睛上,應該有些好處。
氣功經絡眼睛所的博士周若虛先生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最後說道:“龍樹菩薩有無輪之言,可惜說得不明白。數百年前,有個大師為之作注,寫了《佛手拑》詩:‘遙識五輪宣示意,雲中金色軟如綿。’以我看,瞳仁現出五輪,未必是一件壞事。小夥子,你可以睜開眼睛慢慢觀察,如果有什麼發現,不妨過來找我。我幫你一起參詳。”隨後留了張名片,就走了。
黃葉眼瞅着訓練營五大三粗的管教還守在外面,忙抓起王中醫留下的膏藥,央求小護士幫着貼在眼睛上。
無論如何,他現在不能回訓練營!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半夜三更跑出去!逃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