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臉上抹了鍋底灰

今天的錢塘涼爽而又美麗，前些天為了躲日頭的而困在屋中的小老百姓們終於擺脫了束縛出門逛逛，也許是受到了搖曳波盪的錢塘湖的熏陶，江南百姓身上就是有那麼一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悠閑。

悠閑，寧靜，歡悅的錢塘縣，也有着忙碌的身影存在，凌風閣是錢塘縣最好的酒樓，就在錢塘湖的邊上，前些日子生意不怎麼樣，雖然日有進賬，卻少得可憐，也是因為這場雨帶來的涼意，讓臨風閣一掃前些日子的蕭條之氣，生意又紅火了起來。

前些日子才新雇來的小夥計打了一桶井水來到門外，沾濕了抹布再擰乾之後，賣力的擦拭起酒樓兩旁隸書牌聯，等他擦了第五遍之後，聯牌已經被抹的油亮，這才滿意的提着那桶已經渾濁的污水離開。

凌風閣二樓開了扇窗，幾個碧眼白肌的胡女正向著外面招着素手，笑春風，笑春風。

有胡女侍酒的酒家大多都是聚集在長安，在錢塘縣，還真是不多見，這幾個胡姬是凌風閣獨有的一大特色。

季墨軒，正在凌風閣的門口逗留，仰頭望着頭上的招牌，耳邊隱隱能夠聽到樓上的曲聲喝彩傳來，季墨軒展開這扇點頭道：“凌風閣，不錯，不錯。”

“少爺，那我們上去吧。”小四迫不及待道，想到那幾個胡女的櫻唇杏眼，碧眼捲髮，倒是別有一番異域風味。

“進去，你開什麼玩笑，少爺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進去了，胡女雖妙，無奈我囊中羞澀，數數我們身上有多少錢幣。”季墨軒笑了聲打斷小四的幻想，無奈說道。

小四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聽到季墨軒叫他數錢，便解下錢袋，從裏面倒出一些外圓內方來，低頭細細數着，良久才道：“少爺，有二十文錢。”

季墨軒早已料到，自己的父親季長陵頗為死板，為官清廉，家中的日子過的雖不貧困，但也由不得他大手大腳的揮霍無度，點點頭說道：“我跟你說，那裏可不是美人香閨，是消金屋，上去一趟，怎麼也要個一兩半兩的銀子。”

小四收好錢袋，又瞥了一眼胡女的潔白皓腕，頗為艱難的將眼神移開，痛苦問道：“那我們去哪？”

“別一副死了爹娘的樣子，等少爺以後有錢了，帶你去長安玩兒。”

季墨軒四周看了看，對面正好有間小茶寮，沒掛招牌，倒插一根竹竿，上面繫着塊布，便是茶寮的名字了，道上行人牛車來來望望帶起來的一些塵土把那塊布條染得黑黃，下面的一道水渠里黑黑粘粘的招來幾隻大頭蒼蠅。

“就是那裏了，環境清幽風格獨特，不錯，走。”季墨軒一指茶寮，扇風走去，小四戀戀不捨的看了眼凌風閣，搖搖頭跟着過去。

燒開的水從水壺裏面溢了出來，流到爐火上面，冒着白煙，發出“呲呲”的聲響，小夥計急忙抱着抹布將水壺提起，緊接着便是被掌柜一番痛罵。

季墨軒就斜倚在靠街邊的位子，抓了把碟子裏面的花生瓜子，放進嘴裏嗑着，津津有味的看那掌柜插腰臭罵夥計的場景，覺着很有趣，果殼紛落，被他撲了一地，大熱天的也不怕上火，小四則是耷拉着腦袋，盯着杯底的幾瓣陳皮發愣，熙熙攘攘的街道，嘈雜的小茶寮里，也有着一絲慵懶。

太平盛世之下，衣食無憂的江南小老百姓，就是這麼過日子。

閑散的錢塘，閑散的茶寮，閑散的主僕兩人。

正當這時，一陣脆亮的金鐵撞擊聲傳了進來，季墨軒側過頭那麼一瞧，便見到小茶寮里迎來的那批氣勢洶洶的新客。

一行人高瘦不一，身上都背着包囊，該是外鄉客，倒是他們身上的佩刀佩劍惹人注意，大唐尚武，就算是書生身上配有刀劍裝飾也並不稀奇，不過外鄉客，一群人，配刀劍，這些要素湊在一塊兒，便有些稀奇了。

閑事莫理這種道理大家心裏都清楚，看了眼便也不再去理會，以免無端惹上一身臊，不過有一人卻不同。

從這群人一進來，季墨軒便一直看着這群人中間一個身着男裝的女子身上。

男女不通衣服這種規定在唐時已經不存在了，女着男裝可謂是蔚然成風，非常普遍，可季墨軒偏偏就好奇的打量着女子，手上剝着果殼，季墨軒的眉宇間有些疑惑。

“少爺，那位小娘子長的那麼臭，和凌風閣上的胡女差多了，有什麼好看的。”小四悄悄咬耳根道，那着男裝的女子眉毛粗的很狼毫筆似的，眼角太開不說，嘴巴下面還有顆豆大的黑痣，最要命的是痣上面還長出一些毛髮來，簡直就是不堪入目，自己的少爺不像是那種飢不擇食的人，就連那幾個風情萬種的胡女都不見他看上幾眼，怎麼就對這種女子看的那麼投入。

莫非少爺有特殊癖好，小四是這麼想的。

“你說那為娘子長得怎麼樣？”季墨軒展開扇子掩住嘴巴，小聲道。

“慘目忍睹，慘絕人寰……慘…的要命。”小四畢竟沒讀過多少書，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第三個“慘”開頭的。

“的確慘絕人寰，不過你看她的手。”

小四聞言露出小半個頭來，目光延伸過去，女子纖纖一雙手，蔥瑩玉白，食指指甲如盛開的玉蘭花瓣般嬌嫩，讓人忍不住想去把玩，可當小四一抬頭見到那女子的面容時，胃中翻攪，再也不敢遐想。

“少爺，那小娘子的手很漂亮，可她的臉實在太難看了。”小四縮回腦袋道。

“誰讓你看她手了，我是要你看她手上的皮色，你看她那雙手跟羊脂般的白嫩，臉卻黑跟鍋底灰差不多，比那店小二手上的抹布還糙，顯然是易容了。”

小四恍然道：“少爺是想看看那小娘子倒地長得什麼模樣，所以才盯着她看。”

“錯，我在想，是不是過去像她請教請教，讓她把那手易容術教給我。”

季墨軒搖摺扇，思考着，又忽然站起來踱了半個圈子繞了回來，周而復始，很躊躇的樣子。

他這左右晃悠的走動着，倒使得那桌外鄉客有些煩躁起來。

“二娘，那小子盯了你好一會兒了，八成是在打你主意，要不要我過去教訓教訓他。”一名外鄉客摸着刀鞘，對那為易了容的男裝女子道。

“算了，一看就知道是個滿腦子**的蠢貨，別理他。”那二娘斜眼瞪了眼季墨軒，厭煩道，卻忘了自己現在的這副尊容，瞅着瞅着，便見到季墨軒走了過來，他手上那大扇子搖啊搖，發奮圖強四字也跟着壓了過來，忍無可忍便要上前給這個浪蕩子一些苦頭吃吃，一聲喊叫卻來得及時，剛好止住了季墨軒前進的腳步。

“喲，我說是瞅着誰那麼眼熟，原來是縣令家的大才子，季二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