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首詩一首詞
芮挺章突然將紙張用力拍在案几上,差點打翻了茶碗,把周圍的幾人嚇了一跳。
“活了那麼大歲數了什麼東西沒有見過,差點打翻了我的茶具。”金昌緒笑了笑,拿起折好的洗巾抹掉濺在案几上面的茶漬,然後才略帶疑惑地拿起桌上的那張紙,文人修生養心的功夫底子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這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讓這位持重的芮挺章都忍不住怒了起來。
帶着狐疑,金昌緒捏着紙張的一角抖了抖,徐徐攤開,先是抬頭瞅了眼芮挺章,然後低頭細看起來。
“咦……這字寫的凌厲異常,挺拔秀麗,而且從未見到過。”乍一眼看去,金昌緒便感覺到了此字體的奇特,訝異贊道,而後才關注其內容,“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說的好,這句寫的妙。”
金昌緒讀完,又抬頭看向芮挺章,見他還是默不作聲,又接着看了下去,“春風吹頭髮,我有……詩一首,這……用字有些糙,而且也不對稱,這下面的,哈哈哈……”
金昌緒的眼睛掃過,還沒等嘴上讀出來,就已經憋不住笑了出來,“有趣有趣,這人兒在哪裏,倒要瞧瞧他長得是何模樣。”
見到金昌緒哈哈大笑的情景,芮挺章哼了一聲道:“哪裏有趣,簡直就是拿我等開玩笑,虧你還笑的出來。”
“你有道理,不與你說了。”金昌緒大咧咧的擺手道,他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這位老友的脾性,說道芮挺章,為人耿直,卻素來嚴謹古板,他在去年所編的《國秀集》中,收錄了兩百一十八首詩文,其中卻沒有一首是風頭強勁的李太白所作的,雖說選詩標榜風流婉麗,音韻和諧,而李白的詩文大多豪放大氣,所以才沒有一首收錄其中,可多少也有不喜李白行為放浪不羈這個原因參雜其中。
“可否讓我看看。”李瑤兒突然說道,從先前金昌緒說那字體怪異的時候,她的心中就有了猜想,聽到那句“春風吹頭髮”的時候,則更是有了七八分的肯定。
“瑤兒姑娘可是難得開口,請便。”金昌緒用茶巾擦拭着洗凈的茶具,聽到李瑤兒討要,便放下茶具,將紙張遞了過去。
李瑤兒從寬袖中探出蔥白手指,捻住紙張,接了過來,隨後略微頷首看向了那熟悉而又獨特的字體低念起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春風吹頭髮,我有詩一首,正欲揮毫時,丫頭揮棍棒……”
看完,李瑤兒淺笑搖頭,側過臉來,把視線對向還生着悶氣的小靈,小靈似乎是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含着疑惑對上了李瑤兒的目光,“姐姐?”
“你看看。”李瑤兒又把紙張傳給了小靈。
小靈的臉上都是困惑,看了那首詩后,覺得除了狗屁不通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琢磨了很久,腦海中忽然閃過剛才在樓下招手的季墨軒,才幡然醒悟過來,“又是那個登徒浪子。”
“總算是想起來了,呵呵,看來那位公子對你上次的棍棒可是耿耿於懷。”李瑤兒笑道。
兩個姑娘家說話的時候,金昌緒已經將茶器收進了都籃當中,聞言問道:“怎麼,瑤兒姑娘認識這人?”
“算是有過一面之緣。”李瑤兒想了下,才輕語道。
小靈在一邊鼓着腮幫,腦海中一浮現季墨軒的嘴臉就來氣,一口惡氣就是出不來,手指一用力,感覺到手上的宣紙,不由自主的把它當成了季墨軒,正準備揉捏成一團丟掉的時候,卻發現這張宣紙的後面還有幾行黑色的墨跡,是字。
“咦,姐姐,原來反面還寫着東西,好像是曲子詞,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是教坊曲子。”小靈把剛才被自己弄皺了一點的地方重新展開,看清了字,驚奇道,自己還沒來得及去看,就獻寶似的遞給了李瑤兒。
李瑤兒常年與曲子打交道,聽到那反面還寫了一首曲子詞,也有些好奇,嫣然一笑看了起來,心想,不知那不着邊的帥哥先生又寫了些什麼東西。
讓人喜愛的瘦金體一字字落入她的眼帘,字裏行間裏透出的是傷離愁緒,一時間,李瑤兒不知如何放下,只得捏在手中,幽幽嘆了口氣,自己想的那個人,又會在哪裏?生命當中,會不會有這種人的出現?
“瑤兒姑娘。”金昌緒輕輕喚醒李瑤兒,心中產生些許不解,那上面寫的什麼東西,讓李瑤兒陷入迷茫。
李瑤兒愣了半晌,才說道:“這兒還有一首曲子詞,金先生請看。”
“哦,還寫了首詩餘小令?我倒要瞧瞧。”金昌緒笑着說道,唐時詞還不太盛行,多半來源於市井百姓,簡單來說就是鄉土味頗重,在大多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文人眼中,這種樸素生活味道濃重的曲子詞也多少有些上不了檯面的感覺,可玄宗皇帝喜歡,特別是晚年,越是沉迷於曲子舞蹈,只要皇帝喜歡,清高的文人墨客們也少不了會迎合其口味,再加上前有白樂天,現有李太白,兩個享有盛名的大詩人都寫過曲子詞,曲子詞才逐漸開始興起。
“肯定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狗屁不懂的東西,別念出來。”芮挺章冷眼一看,語氣還是帶着不高興。
“且讓我仔細看來。”金昌緒的想法和先前的李瑤兒一樣,都是想着季墨軒又會寫出如何令人忍俊不禁的東西來,不過他可沒有按照芮挺章的吩咐,乖乖的自己默念,而是掛起笑意對着芮挺章小聲的低念起來。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微婉含蓄,透着冷冷孤獨,全然沒有做作之意,也是難得好句。”金昌緒點頭品味,繼而話鋒又轉,“不過這人不可用常識估量,先前那首詩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是妙句,可後面的卻亂七八糟,我得再看下去。”
可片刻后,金昌緒只是自己看着,口中呢喃,發出“嗯”“好”之類的聲音,忘了念出聲,良久才算是舒展眉頭,笑着對芮挺章說:“這可是難得的好詞,在我看,單論這一首詞,可是不輸給李太白。”
看金昌緒說道認真,臉上似還在回味,芮挺章這才半信半疑的拿起紙張,默默看了起來,見芮挺章沉默不語,小靈悄悄將腦袋伸到李瑤兒的耳朵邊上,小聲道:“姐姐,那曲子詞寫的怎麼樣?”
“天上地下最厲害的帥哥先生出手,你說如何?”餘光掃了眼貼過來的臉,李瑤兒微笑道。
“帥哥先生?姐姐你說那個登徒子是帥哥先生?”小靈突然大叫起來,歪過腦袋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從沉思中醒來,瞪圓了眼睛恍然說道:“原來是這樣,姐姐你早就知道了卻不告訴我。”
“我也是現在才確定的。”李瑤兒說道。
芮挺章看了眼紙張的一角,開口說道:“上面的落款的確是帥哥。”
“真有此人?”金昌緒接道,“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也確實有幾分真材實料。”
“我就是有這人,你先前還不信我。”
“呵呵,是先生我的錯,可不知此人是誰?”
“他不願意留下真名,那我們又何必去探究。”李瑤兒起身,猶豫一下,把原本已經藏好的琴又拿了出來,蝶戀花這種教坊曲她也熟知,調試韻調,唱了出來,“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