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是剋星怎成債主
第二天,舒寧怡吃過早膳后,就下了樓。李大叔早就準備好了馬車,精神奕奕地等着舒寧怡。李大叔咧着嘴,拉過昨日見過的牽馬童,笑道:“無痴師傅,我不太熟悉這邊的路,不過張家村和三挺熟的,今兒就讓和三領我們去吧。”
舒寧怡點頭表示知道了,就上了馬車。這一次,李大叔並沒有急着趕路。
馬車慢悠悠地出城,顛簸地走過一段石子路。如今入了冬,馬車外飄着鵝毛大雪。
馬車外的牽馬童和三的臉都被凍紅了。舒寧怡看他小小年紀的,就溫聲道:“小施主。”
這裏能被稱小施主的只有和三。和三揚起笑臉,清脆地道:“無痴師傅,您叫我么?”
舒寧怡面帶溫柔,“外頭涼,馬車寬敞,小施主要不進來坐會兒?”
和三還沒回話呢,李大叔就高聲笑道:“還不快謝過無痴師傅。無痴師傅這是在體諒你這個傻小子呢。”
和三摸摸頭笑了,還是先和李大叔講路子。李大叔聽完后,就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在馬車裏往外看,也是一樣的。我走錯了路,你到時再說唄。先進去吧。”
和三這才輕手輕腳地進了馬車,看向溫柔地看着他的無痴師傅,和三笑道:“無痴師傅菩薩心腸,挂念我呢。”
舒寧怡點點頭,然後隨口問道,“小施主今年多大了?”這是舒寧怡的習慣。舒寧怡要做善事,不刨根問底的,哪裏知道別人需不需要幫助?
和三搓了搓被凍紅的臉,笑道:“我今年十四了,在家裏排行第三,家裏一堆兄弟姐妹的,家裏花銷大,我看爹娘、還有大哥二哥辛苦,也就跑出來做事了。”
舒寧怡溫柔笑道:“小施主孝順知禮,是個好孩子,以後必有福報。”
和三臉微紅,和舒寧怡聊開了,雙眼亮晶晶地看着白毛,“無痴師傅,這貓好漂亮啊。”這是和三見過的最漂亮最高貴的貓了。
白毛抖抖耳朵。它是聽讚美長大的好么,它一點也不激動。白毛細長的尾巴還是打着圈搖了搖。舒寧怡笑着撫摸懷裏的白毛,笑眯了眼:“聽你這麼一說,毛毛開心了呢。”
和三搓了搓手,羞澀道:“無痴師傅,我能摸一摸么?整個南田縣都沒這麼好看的。”
舒寧怡熟練地出賣朋友,將白毛遞過去。和三摸了幾把后,就知禮地收了手。
和三接着好奇地問道:“無痴師傅到張家村走親么?”這南田縣可不是四通八達的地方,偏僻的很,除了商人,南田縣真的很少出現外人。南田縣的順風客棧生意也不是很好。
舒寧怡轉了轉手中的佛珠,手上安撫有些炸毛的白毛,笑道:“算是吧。”
和三立馬挺起小胸脯,笑開了,“無痴師傅,您來找誰啊?我娘就是從張家村嫁出來的。那裏我也算知道些。您不妨告訴我,說不定我知道呢?”
舒寧怡皺起眉頭,輕嘆道:“是個九歲的男孩。三年前,這苦命的孩子被人拐了。他的家人臨終託付貧尼尋找。貧尼找了多年,聽個行商的提起張家村的小兒。說實話,貧尼其實就是來碰運氣的。菩薩保佑,希望這次貧尼不會失望而歸。”
和三敬佩地看向舒寧怡,這麼天南地北不辭千辛萬苦尋找,只要有一點線索就奔赴過來。無痴師傅果然是個心腸好的。和三腦子迅速轉了轉,張家村九歲的外來戶。和三想到了一個人,拍手道:“我還真想到一個。”
“這人是張德譽。張德譽是兩年前被如玉嫂領回來的。如玉嫂是女戶,有一個贅婿。如玉嫂年紀大了,還沒兒子。就撿了張德譽回來當嗣子。不過,張德譽挺倒霉的。聽說早先是流民,爹娘都死了。到了張家村,本來有了新的爹娘,要享福了。可是不過一年,如玉嫂和她男人都死了。”
和三猶豫地看了看舒寧怡,終是說道:“村裏的人都說張德譽是剋星。大夥都不和他玩。後來族裏收回了如玉嫂的祖產,把張德譽趕到了村最外邊。”
和三其實對張家村的做法不太看得上眼。和三在客棧做牽馬童,每日迎來送往的,見識過的聽過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像剋星什麼什麼的,不過是命運不濟罷了。先不說張德譽自己的親生爹娘是不是被他剋死的,就是如月嫂和她男人的死也怪不到張德譽頭上。
如玉嫂的男人從小到大就是個病秧子,整天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要不是如此,也不會入贅。他娘還說如玉嫂不能生育,不能怪如玉嫂,說不定這無根的苗頭就在她男人身上呢。如玉嫂的男人在張德譽來之前,就有些不行了。一年前病逝,再正常不過了。而如玉嫂對她男人情深,也就這麼撒手而去。說來說去,他們的死和這個張德譽沒什麼關係。
和三想起張家村貪婪的村長,心中嗤之以鼻,那張慶山老頭不就是想霸佔如玉嫂的家財么。張德譽說到底本就是個外來戶,在張家村沒什麼根底,家財被搶了,也沒人幫說幫說。
舒寧怡轉了轉佛珠,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這時,李大叔在外頭喊道:“無痴師傅,到了張家村了。”
舒寧怡轉頭問和三,“小施主知道張德譽住哪么?”
和三搖頭,他只知道在哪個位置,具體的就不清楚了。和三掀開車簾,跳下馬,高聲道:“無痴師傅,我先去問問路。”說罷,就朝在村口玩雪的小孩那邊跑去。
過了一會,和三就跑了回來,喘着氣道:“我知道在哪了,李爺,我來趕馬車。”
李大叔推開和三要搶馬鞭的手,斥道:“你給我好好地坐着,年紀小小的,膽子就這麼大,你想趕馬車,等無痴師傅到了地,我再讓你趕。”
和三興奮了,就爬上車轅,給李大叔指路。
馬車橫穿了整個村莊,從村口一直往大山的方向行駛。都過了村莊自建的防守籬牆了,張德譽的家都還沒到。馬車最終停在了靠近山口的破敗的小院子門口。
舒寧怡抱着白毛下了馬。看這情況,張家村很排斥張德譽,張德譽也過得不如何。
和三先下車,他在院門口轉悠了一下,然後捂着鼻子道:“誰在門上潑了糞啊?太缺德了吧。”
院門上了鎖。張德譽不在家。舒寧怡皺眉看着潑在門上的穢物,李大叔早就捂上了鼻子。好吧,她什麼也聞不到。
舒寧怡的馬車進了村,村裡就有好奇的小孩跟着馬車後面跑。馬車在村裡是個新鮮物事,村裡最好的腳力也就是牛車驢車了。看到馬車停在剋星家門口,下來的還是尼姑。
張家村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閉塞的,村裏的小孩很少見到爹娘說的尼姑。這時,就有一個個子比較高、臉上泛着青腫的的小男孩,揚着頭問道:“你們是誰啊,來咱們村幹啥子?”
舒寧怡還沒開口呢,和三就接過話茬,“全子,譽子去哪了?這位無痴師傅是來找德譽的。”
張德全的祖父是族長,家裏又只得他一個孫子,平日被家人嬌慣壞了。張德全此時翻了個白眼,“誰知道那個剋星去了哪?他不是去鎮上,就是進了山。那尼姑和那剋星,是什麼關係?”
李大叔和和三聽得都皺起了眉頭。和三斥道:“全子,怎麼說話的?什麼尼姑尼姑的,這是無痴師傅。”
張德全撇了撇嘴,沒搭理和三。
村裡突然來了外人,也有大人跑過來看熱鬧。一個面善的婦人正好過來,看到寶相莊嚴、童顏鶴髮的老尼,趕緊帶着敬意道:“這位師傅,怎的突然來此?”張家村又閉塞又沒錢的,以前是連和尚尼姑都不會跑到這裏化緣的。
和三見到來人,笑了起來,“石秀嫂子,這是無痴師傅,來找德譽的。”
舒寧怡雙手合十,淡淡道:“這位施主,貧尼與張德譽張小施主有些淵源。張小施主何在?”
石秀嫂面露難色。張德譽在村裡名聲極惡,就算過得可憐,大多數也是漠然視之。而且,就算要幫忙,也要張德譽肯讓人幫啊。張德譽長得倒是好,就是犟得很。
有些村民看他過得艱難,也會送些雞蛋送些菜什麼的。張德譽倒是來者不拒,只是嘴巴像是掛了鎖似的,什麼好話也不說,眼睛也幽深得很,配上剋星的名頭,整個人莫名地讓人有些害怕。長此以往,本來就不熱的好心,慢慢地也變淡了。
石秀嫂局促地道:“這位師傅,譽子一般到了晌午會回來。要不,您在這裏等等。我給您搬個座。德清,趕緊去家裏搬個凳子過來。”
一個小子“誒”了一聲后,就跑去搬凳子去了。等那小子呼哧呼哧地搬來了凳子,舒寧怡謝了石秀嫂的好意。面善婦人羞澀地擺擺手,就回去了。
舒寧怡讓李大叔、和三自便。和三就纏着李大叔趕馬車。馬車來來去去地在村子裏穿行。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就跟在馬車後面發瘋地跑。舒寧怡閉目坐在凳子上,手不停地轉着佛珠。
過了晌午,張德譽依然沒有回來。石秀嫂似乎很是熱情好客,想請舒寧怡過去用飯。舒寧怡沒去,只說自己用乾糧即可,就讓李大叔、和三過去,吃了頓便飯。
等他們都走光了,舒寧怡這才問白毛,“你能聞出張德譽的氣息么?”
白毛噘着鼻頭,“沒東西聞啊。我去爬他的院子。”
白毛被舒寧怡用雙手托着到了牆上,牆上到處都是細細碎碎、帶着鋒利的鐵片。白毛暗罵一聲,矯健地跳進了院子。白毛進去聞了一遍后,就跳出屋,往山裡走,“他去山裏了。”
舒寧怡緊跟着白毛。如今是冬天,山裏的動物也鮮有出現。天上又下着雪,張德譽進山的腳印也被掩蓋住了。還好白毛不是一般的獸。冰天雪地也會遮掩氣味,一般的動物很難準確地嗅聞。
白毛矯健地在大道上跑了一段,然後就打了個彎,走了小路。一直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白毛才在一個獵人坑裏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