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路上幾人好歹雇了頭騾子代步,這一日終於來到了忻州。
忻州和陸鐸印象里的北方城池不大一樣,他過去一提起北方就覺得是大漠烽煙那種蒼曠之感,可這忻州卻是外有繞城河,內有湖亭的別緻城池。陸鐸順着百姓的指引來到了府衙外,被衛士攔下了。
吳杏春掏出皺皺巴巴的中書省下發的赴任昭令,這才在衛士狐疑的眼光中進去。穿過幾層院落,還未進到大堂內,就聽見屋內人說話的聲音。
“張大人,你身為長史,難道不應該清楚忻州城防能堅守多久嘛?就幾千人馬,還是老弱凡兵,這低矮的城牆過去被胡人幾個馬隊衝鋒都能沖塌了,能經得起李克用的沙陀軍?哈哈,真是可發一笑。”
“王大人,你這話說的可有些牽強附會了,要說城防的話,又有誰能比杜監軍明白呢?他是行軍司馬啊,軍中的一切事物還能有比他更清楚的嗎?”
一個蒼老沉悶的聲音響了起來,“監軍大人雖有職在身,可他畢竟在宮中良久,才來到忻州就職沒多久嘛,對於很多事情還是要拜託張大人才好啊,我說二位,關於城池能堅守多久,咱們就不必再爭論了吧,形勢已然很清晰了不是?試問天下有幾人能抵得過沙陀軍的連環馬沖陣?有幾人不畏懼沙陀人的彎刀強弓?這事情,你就不必再管了,我才是一城之守職,你就不必多言了。”
話說到這裏陸鐸正好跨進門,卻聽見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啪!”
茶碗掉在地上摔碎了,王宏大怒看着張望奎,“張大人是想恐嚇我嗎?老夫尿褲子的時候早過去五十多年了。”
陸鐸看着屋子裏的三個人,三個人看着剛進門的這個年輕人,面面相覷間都不明所以,杜令國女生女氣的說了句,“衛士們越來越不中用了,連個報門的差事都辦不好。”
“何人?”
王宏問道,刺史的威嚴在陸鐸面前表露的顯現無疑。
“小可姓陸名鐸,為新任忻州別駕。”
陸鐸猶豫了一下,又說一句,“唐突前來,還望各位大人多加海涵。”
聽到是陸鐸,三個人同時站了起來,臉上剛才的各種烏雲化作了清風雲淡,行禮說到,“陸別駕,都是自家人,快快請進,我們望陸大人之前來如久旱望雲霓,怎麼好好的會遲了幾天呢,可急死我等了,快上茶。”
三個人都不傻,陸鐸是聖人親賜的名字和官位,誰又知道此人和聖上又有何種關係呢?當然得小心接待。
王宏和杜立國坐到了陸鐸的旁邊,一人一邊的把陸鐸加在了中間,聊着聖人這幾天吃的可好,睡的可香之類的無聊話,只有張望奎鼻子“哼”了一聲,站了起來。
“我有言在先,在忻州城,誰要敢說出一句投靠李克用這反賊的話,我手中的大刀就第一個不會答應!”
說完連看陸鐸一眼都不看,氣呼呼的起身出門而去。
幾個人看着這位發飆的長史張大人哭笑不得,什麼檔口了來這麼一出,可不給新來的別駕笑話看嗎?
王宏趕緊打圓場,乾咳一聲,“陸別駕見笑了,長史大人最近心緒不大好,說話總是那個不和規矩,見諒了。”
陸鐸點點頭,沒有做聲,雖然張望奎是看起來對他最為不屑的一人,可直覺告訴他,此人並不是壞人,因為沒有壞人會故意讓天下人看得出自己是壞人的,誰都有了防備,他又如何做的出壞事來呢?
但身邊這二位就不好說了,笑眉顏開,阿諛諂媚這讓陸鐸感到了腳拌繩索的虛浮感,極為的不自在。
興慶宮大同殿內,有着同樣三個人的談話也充滿了火藥味,和忻州城裏不同的是,這三個人都是執天下之牛耳的大人物。
楊恭復,薛靜逸,還有一身疲憊卻強打精神的李曄。
楊恭復首先發難,“陛下,奴婢心中有話不吐不快,可說出來未免會讓陛下大發雷霆,有傷龍體,所以好之為難。”
李曄還沒說話,薛靜逸倒是先說了,“陛下,臣也有本請奏。”
李曄虛眼看着殿外的陽光,慢悠悠說道,“誰想說誰就說吧,朕聽就是了。”
楊恭復“撲通”一聲跪下了地上,嚇了李曄一跳,“陛下,奴婢告當今右相孔瑋欺君之大罪。”
李曄睜開眼睛,“欺君?有這麼嚴重嗎?”
薛靜逸這時也加了把火,“臣也彈劾孔瑋之大不敬之罪。”
李曄說,“你們今天都怎麼了?非要一同來大同殿見朕,就為了這個?孔瑋到底何罪?”
楊恭復開始涕淚橫流,當然,更多的只是聲音夠響亮,而涕淚卻不見多少。
“陛下啊,請治孔瑋大不敬之罪,他欺騙了陛下啊!他竟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干出偷梁換柱之苟且事情來,不僅辜負了陛下之眾望,還枉騙了全天下之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李曄撓撓頭,“楊大公,你到底想說什麼?”
“陛下,前幾日那個被孔瑋帶上來的叫路龜的小子,根本不是什麼前潭州刺史陸文選的後人,但他為了邀聖寵,卻把路龜偷龍轉鳳的帶到了陛下這裏,編造了一套謊言,以蒙蔽陛下之盛名。”
薛靜逸也說道,“楊公公所言不虛,那孔瑋仗着宰值一身份,仗勢壓人,讓原本一個倒水的小廝換了身衣裳,就變成陸文選的侄子,最終獲取右相一職,此可謂大奸大惡啊,必須嚴懲,臣提議,把孔瑋立即下獄,並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並審,定能一探究竟。”
李曄眉頭皺了起來,他雖然年輕,本性卻並非懦弱,整天滿心思想的都是削除藩鎮,強大禁軍,恢復武宗時期的大唐榮光。滿朝文武雖然看他是個新上位不久的皇帝,不太懼畏他之如虎,但要說敢瞞天過海的騙他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曄的怒火慢慢燃了起來,孔瑋這個人李曄並非討厭,要說討厭,其實他更反感身邊這位楊大公公。孔瑋玩弄權勢,試問哪個宰相在位時沒有玩弄過權勢呢?活還得這幫人來干,滿朝大臣一半都是孔瑋的門生子弟,把他惹急了,大臣們一撂挑子,大唐就得癱瘓。
令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是,孔瑋此人並不貪財,他對錢沒有興趣,就如陸鐸第一次見他時,他穿的就是平民的粗布衣裳。但能讓孔瑋嗜之如血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權力。
為了權力,孔瑋真的能幹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嗎?
李曄摳着下巴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