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上大梁
看黎崢一臉不樂意的樣子，林環兒伸手去拉他，“走啦。”
上樑是蓋房最重要的一環，上完梁鋪完瓦，房子就剩下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了，標識着房子大體建成，且一個好梁能讓房子多年不用維修。
林環兒走的時候，曾氏已經把大梁纏上紅布條，擺上了供桌。王木匠，瓦匠王宋的侄家兄弟更是一早就過來，上香跪拜。
兩個孩子回來時，祭梁環節已經結束了，村裏有不少人過來，圍着曾家大梁嘖嘖有聲。
“曾寡婦是發達了，買這麼好的大梁，嘖嘖，這木料，這梁直的。”
“正屋上個好點兒的梁就算了，你看人兩個廂房的梁，準備的一點兒都不孬。”
“你說，她一下子哪兒來這麼多錢？這不上個月才分家？我都覺得昨天才幫她把破行李推去河對岸。不是真是老三留下的吧……”
“她不說是在這邊和逃荒那家一起做買賣掙得嗎？我看還是人逃荒的趁錢，之前咱們都拿他們當外鄉窮光蛋欺負，人老太太多有成算，早早就巴結上了，看着了吧？那幾口大缸。”
“那大缸我見過，是那個姓黎的老頭兒買的，他拉回來雇的還是俺家牛車，嘖嘖，這是都給送到曾寡婦家了？”
“噯，你們說，那大缸里裝的什麼？”
大缸里裝的什麼也跟這些看熱鬧的人沒關係，那兒有人守着呢。
林花兒搬個小板凳，一臉緊張的坐在缸前。
林環兒不在家，阿奶就把看缸的任務交給她，不讓別人靠近。
第一次被阿奶賦予重任，林花兒隔三差五就要站起來在大缸周圍溜達一圈兒，就怕有人靠近。
見到林環兒拉着一個俊俏的小男孩兒走過來，林花兒在缸邊急着招手，“環兒妹妹，環兒妹妹。”
林環兒一扭頭，“花兒姐？怎麼了？”
“環兒妹妹，你也一起來看缸吧，阿奶讓我自己一個人看着，我害怕。”
林環兒猶豫了下，還沒等回答，那邊的王木匠“哐哐”兩聲敲起了手裏的銅鑼，“開儀——”
林環兒眼睛瞬間就亮起來，拉着黎崢就往人堆里跑，“我先去看看，等會兒就回來。”
“噯、噯……”
“上樑上樑，魯班在場，粗的當柱，直的當梁，木盡其用，都派用場——”
王木匠今日特意套了件長袍子，頭髮梳得光溜整齊，這可是蓋房子過程中，木匠最高光的時刻，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尾音上揚，喊完一句話，他抓起酒壺朝地上撒一圈酒，倒頭便拜。
擺起之後，他特意一撩袍擺，瀟洒的轉身，跟唱戲似的朝曾氏做了三揖，半唱半念，“手拿東家一把壺，前搭鳳凰嘴，后搭鳳凰身，敬梁頭出文曲，敬梁尾出武侯，敬梁腰打八傘坐八轎，子子孫孫戴紗帽！”
“哎！”曾氏這吉祥話一頓恭維，笑得臉上擠滿了褶子，“王木匠費心了。”她從兜里掏出一個紅紙包，塞到王木匠手裏。
王木匠掂了掂紙包重量，不少銅板呢。他心裏一喜，高興地把壺放下，“此木生在青龍山，長在八寶仙岩前，只等那三月三、五月五、張良魯班，鋸子斧頭，鋸他個一天一夜噯——再等那三月三、五月五，龍興大水，飄飄蕩蕩，飄飄蕩蕩到房前！”
“這木匠詞兒可真多。”林環兒笑着扯黎崢。
黎崢低頭看向身邊的小豆丁，笑了笑，“等會兒撒梁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搶。”
林環兒皺着小眉頭，“花生、紅棗、糖……你怎麼能搶過來，不行，還得我親自上。”
“上樑啦——”木匠小徒弟一敲銅鑼喊道。
王木匠帶着曾氏去給房梁繫繩，曾氏則扭着身回頭望，“環兒呢？我孫女回來沒？”
“環兒！”“曾寡婦她孫女。”“長啥樣啊？”“就那個小不點兒。”
人群中一時亂起來。
不知哪兒出來個嬸子，在林環兒後背推一把，“這不在這兒嗎？快過去，你奶找你呢。”
這話驚動了旁邊另一個嬸子，還沒等林環兒反應過來，大家你一把我一把，把林環兒推到前面去。
曾氏牽住林環兒的手，把她拉到身邊，“走，和阿奶一起給梁系紅繩。”
“這……”王木匠有些猶豫，“系紅繩都是家主做的，這樣能壓得住梁，讓小孩兒……”
“我家就我們祖孫倆，不講究那麼多，”曾氏把林環兒推上前，塞給她跟紅繩，“家裏沒我小孫女，也壓不住梁，我小孫女能幹着咧。”
林環兒這才從懵懂中回過神來，知道了曾氏什麼意思，她轉頭看眼曾氏，想看一看曾氏臉上什麼表情，曾氏卻急得推她，“快點兒，別誤了吉時，咱倆一人一頭繫繩。”
王木匠也沒再糾結，主家的事兒他可不摻和，對着林環兒交代，“吊梁的繩子我來系，你把紅繩繫上就行。”
身後響起村民的議論紛紛，有人說曾氏太慣孩子，老大就是讓她這麼慣壞的，有人說曾氏這是指着小孫女給養老，討好小孫女。反正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別人家好，但凡別人家過得舒心一點兒都要嘀咕兩句。
林環兒沒把這些嘀咕放在心裏，她小臉兒興奮的紅彤彤的，咬着唇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先給正房的主梁系了紅繩，又小跑到後面系廂房。
“吉時到，上樑——”
這話一出，那兩個提梁的人一起唱起來，“你上東來我上西，子子孫孫穿朝衣，手拿青獅丈把長，搖搖擺擺上中梁……”
王木匠則在下面指揮着，“王五，你慢點兒，宋小六，你再提一提。對，要平，平平安安上大梁啦！”
沒了林環兒的事兒，她又鑽回人群中，走到黎崢面前，臉上帶着嘚瑟的神情，“你家以前蓋房子也讓你去上樑嗎？”
黎崢正朝老房子的方向望着，聽林環兒的話回過頭，“沒有，我家院子大，梁太多，不會辦上樑儀式，我們也不會去施工現場，只在奠基的時候祖父親自去一趟，移灶的時候再宴請一次就行。其它時候都是管家，哦就是黎叔負責。”
林環兒忽得覺得自己被鄙視了，她仰起頭仔細觀察黎崢的神情，想看他臉上有沒有寫着“你這個鄉巴佬”，卻在他臉上看到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黎崢扳着林環兒的肩膀轉過身，“我怎麼看老房子旁邊那人，這麼像你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