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妖孽

身體窩在靠椅里，雙腳毫無形象的架在辦公桌上的劉青雲嘴角掛着噁心人的口水，鼾聲漸起。今天派出所輪到他值夜班，所里規定是不允許在值班的時候睡覺的，可那些白紙黑字在從警幾十年的他眼中，就是一紙空文。

大晚上的根本就沒人查崗不說，就算真的被領導瞧見了又能怎樣，大家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頂多不痛不癢的批評一句下不為例，等領導一走繼續呼呼大睡。

座機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在這寂靜的深夜，尤為刺耳。

頭頂微禿的劉青雲被一下子驚醒，順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一大淌口水，然後抬頭，一雙朦朧泛紅的眼睛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此時，已經凌晨十二點鐘。

“CAO，這TAM是誰啊，這個點了都不給老子消停！”

劉青雲眼神怨恨的咒罵了一句，等他看見座機上顯示的那一串尾數六個八的電話號碼，不由的打起了幾分精神。這樣的電話號碼，可不是一般人能夠使用的。

劉青雲拿起電話，語氣中規中矩，“你好，這裏是博望鎮派出所。”

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並伴隨着噪雜混亂的雜音。

男人語氣有些急迫的開始說話，可是話還沒說完，似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電話直接掛了。

劉青雲放下電話，他大致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嘴裏習慣性的發了一陣牢騷罵了幾句娘，然後開着警車，在十五分鐘的時間內，抄小路來到了鎮中心的商業廣場。

劉青雲帶上春秋大沿帽，對着後視鏡正了正衣領，然後一臉嚴肅的推門下車。

人群依舊對陳東四人喋喋不休，各種辱罵聲不斷，甚至還有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脾氣還很暴躁的光頭壯漢被人慫恿了幾句之後就伸手抓住了那名衣着光鮮亮麗青年的領子，握緊了拳頭就要打人。

劉青雲臉色冷了下來，一聲厲喝：“傻根，住手！”

身高有一米九的大塊頭扭過頭看清來人，委屈道：“劉哥，他是壞人。”

光頭壯漢委屈的像個孩子，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成年人該有的神情。

劉青雲看着眼前個頭高出自己大半個腦袋智商卻只有三四歲的‘巨嬰’，一陣頭痛，臉色越發的嚴肅起來，道：“把手鬆開，一邊獃著去。”

光頭猶豫了幾秒，鬆開了手，躲到了人群中。

“劉警官，這四個人就是詐騙團伙，你快把他們抓起來。”

“對啊劉警官，他們賣假飲料，有好幾個人都已經鬧肚子了，誰知道這飲料里有什麼東西，搞不好還會出人命！”

“就是啊劉警官，趕緊抓人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儼然一副同仇敵愾對罪惡份子零容忍的正義之師模樣。

在這片大地上土生土長親眼看着這座城鎮從破舊走向繁榮的劉青雲冷冷的掃了一眼眾人，這裏面，絕大部分人他都知根知底，其中就有兩個剛從牢裏放出來沒幾天的年輕人。

劉青雲沉聲道：“各位鄉親父老，他們幾個是不是詐騙團伙，有沒有在賣假飲料，我們所里一定會調查清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我現在就把人帶走，但是·····”

劉警官頓了頓，目光落在有犯罪前科的那兩個年輕人身上，繼續說道：“現場的任何東西，都不許任何人碰，要不然，我劉青雲饒不了他！”

那兩名整日遊手好閒的年輕人目光遊離不定，不敢和劉青雲那銳利的眼睛對視。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人群中推波助瀾的那幾個人都不敢再多嘴嚼舌根，波瀾也就逐漸的平息下來。

劉青雲的目光在陳東四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

一個長的身材高挑穿的卻不倫不類，一個陽光帥氣但眼神中隱藏着陰鷙陰冷，一個頭戴鴨舌帽面無表情，還有一個穿了件破舊工作服的窮酸樣。

真是奇葩四人組。

劉青雲的目光最後落在鴨舌帽女子的身上，淡淡說道：“你坐在副駕駛。”然後目光掃向另外三人，“你們三個坐後排擠一擠，現在就上車！”

四人的表現各異，青年沒有反駁辯解一句，很配合的第一個鑽進了車裏，然後他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長腿女人緊隨其後，小鳥依人的坐在青年身邊。鴨舌帽女子掏出手機對準留在現場的桌椅設備開始拍照，就連剩下的幾個饅頭她都沒有放過。等確定一個物件沒落下，這才收起手機面無表情的鑽進副駕駛。

只有陳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哭腔着想解釋自己的無辜，結果被不耐煩的劉青雲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一下子嚇得不敢說話，哭喪着臉上了警車。

劉青雲打着了車子，不急不緩的朝着派出所方向駛去。

警車開了約莫五六分鐘，坐在後排的青年淡淡的開口道：“我不想坐着警車去派出所，很不吉利，劉警官，麻煩你靠邊停車。”

劉青雲透過後視鏡掃了一眼裝B有點過頭的青年，被逗笑，道：“小夥子，我知道報警電話是你打的，你是一個愛主動出擊的人，也很聰明的想到藉著警方的手幫你解圍。從你言談舉止着裝模樣不難看出你的身世應該不錯，剛才看你坐上車就開始打電話，估計也是在嘗試通過人脈疏通關係，指不定過不了多久我口袋裏的手機就會響，然後電話裏面是我認識的某些個狐朋狗友幫你說一大堆好話，不可否認，我最後還是會給他們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是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是得和我回所里走一趟填一些表作個登記過一下基本的流程，畢竟，我是人民警察，不是某個人的警察！”

青年根本沒將一個小小的片警放在眼裏，他聳了聳肩，一臉無奈道：“我已經好心提醒過你，你劉大警官既然不領情，那就怨不得別人了。”

劉青雲拉下臉，嘴上不願和一個毛才長齊的晚輩做過多的嚼舌之爭，心中卻是一陣冷哼：“口氣倒不小，當老子是被嚇大的？老子倒要擦亮眼睛好好瞧瞧，你有多大的能耐。”

警車上陷入了絕對的沉默，約莫又過去了十來分鐘，距離派出所已經不足一公里路程。

此時，劉青雲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劉青雲心下一突，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電話遲早回來，但是沒有料想到，竟然來的這麼快。

等劉青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清來電號碼，他臉色變了又變，趕緊接通電話，“喂，所長，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啊？”

電話那一頭傳來一聲咆哮：“劉青雲，你TMD就知道給老子闖禍，剛剛市裏的局長都把電話打到我家裏來了你知不知道，趕緊放人，明天老子再找你算賬！”

電話那頭直接掛了電話。

劉青雲猛地一腳踩下剎車，四條輪胎與地面劇烈的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道路上足足留下兩道三米多長的醒目痕迹，車子這才停了下來。

車上的四個年輕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陳東最慘，整張臉面和前排座椅發生親密的接觸，本就不怎麼周正的臉這下子連坐在身旁的長腿女人都不忍直視。

青年抬了抬屁股，重新舒服的靠在座椅上，那張俊美的笑臉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陰陽怪氣道：“我說劉大警官，您這車技可真得好好練練啊，我在駕校有熟人，要不給你介紹介紹？”

劉青雲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青年，他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連市裏的那位局長都被驚動。

不管對方究竟什麼身份，總之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片警能夠招惹得起的。

有的時候，人要是不學會低頭認慫，就會被撞的頭破血流。

在絕對的勢力面前，劉青雲不得不選擇妥協，只聽他沉聲道：“都給我下車。”

青年笑眯眯的諷刺道：“噢？現在不需要去派出所走一趟填一些表作個登記過一下基本的流程啦？我們的人民劉大警官！”

“秦朝人，差不多行了，下車。”坐在副駕駛的鴨舌帽女子冷冷的丟下一句話，率先走下車。

劉青雲心下又是徒然一驚，“這女人又是何方神聖？竟然用命令的口氣和那小子說話，等等，秦朝人？他姓秦！難道他是······”

劉青雲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額頭已經開始往外冒冷汗。

“劉警官，再見。”青年收起了先前所有的玩世不恭所有的冷嘲熱諷陰陽怪氣，收起了眼中的冷漠和不屑，他燦爛一笑，天真無邪。

一雙眼睛看過了五十多年人生沉浮的劉青雲自認為自己也算得上是見識多廣見多不怪，可是在這一刻，他內心震顫不已，因為，他眼前的青年，分明就是一頭妖孽！

青年走下車，長腿女人自然緊隨其後。

此時車內一前一後只剩下兩人，收回心神的劉青雲發現後排鼻青臉腫的消瘦身影一臉的局促不安，卻並沒有下車的意思。他絕對不相信，這穿着一件破工作服的窮酸小子也是一位扮豬吃老虎招惹不起的爺，於是厲聲喝道：“磨磨蹭蹭的幹嘛呢，趕緊下車！”

陳東哭喪着臉，弱弱的說道：“劉····劉警官，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憋了一肚子怒氣的劉青雲徹底爆發，衝著陳東咆哮道：“你跟他們不是一路人，難道跟老子就是一路？給老子滾！”

陳東嚇的臉色蒼白，逃也似的跳下車。

倒霉透頂到甚至連頭上的這頂帽子都可能保不住的劉青雲一腳踩下了油門，用近乎玩命飛車的速度，消失在視線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