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門規
凝兮在黑暗中起來。伸手去開枱燈摸了個空,才猛然想起自己穿越了,現在在古墓。發現自己一覺醒來並未穿越回去,不禁有些煩惱,卻也有些欣喜。忽然想起昨日和楊過、小龍女睡在一室,在黑暗中努力辨識,卻發現室內空無一人。
前世凝兮工作辛苦,每天早晨都睡不醒,今日醒來竟覺精神抖擻,再無一絲疲倦。暗道寒玉床果然有些妙處,當既穿衣起床。古裝繁複,對於穿慣T恤的凝兮來講十分不慣。好在她年紀尚幼,小龍女為她縫製的衣衫相對而言比較簡單,昨日又見楊過為她穿過。胡亂穿了,倒也沒出差錯。
穿好衣服,凝兮想起昨日楊過揮掌點燭之事,心下好玩,便也暗暗凝氣於掌,朝桌上蠟燭揮去。竟然全無動靜。凝兮不甘心,再次揮掌,蠟燭依舊如故。
只聽得身後傳來爽朗的笑聲,卻是楊過來叫女兒起床,看見凝兮動作忍不住笑出聲來。
楊過數掌揮去,屋中數點蠟燭應聲而燃,室內光線登時亮了起來。見自己不自量力被抓個正着,凝兮不禁大羞,扭身朝室外奔去,一時跑的急了,腳下便有些磕絆。
楊過急步趕上,忍笑道:“凝兒,慢着些。”左手牽了凝兮的手。
凝兮這邊害羞之意未去,當下默不作聲,只低頭前行。楊過見女兒蜜瓷樣瑩潔的小臉上暈染了兩朵紅雲,煞是玉雪可愛,不禁憐惜之意大起。當下柔聲安慰道;“凝兒莫惱,是爹爹不好,爹爹原不該笑你。燃這蠟燭須得以至純至陽之內力,你現下年紀還小,自然是不成的。等你長大些爹爹再將這法子教你。凝兒這樣聰明,定是一學就會的。”
凝兮不過一時羞澀,哪裏真惱楊過。見楊過反來哄她,心情更是大好。又覺楊過修長的指尖透來陣陣溫暖,心下熨帖。
來到前廳,早餐已經擺好,卻不見小龍女身影。凝兮問道:“爹爹,娘呢?”
楊過道:“你娘出去捉麻雀去了。麻雀氣大,被人豢養便不肯吃食。你娘不願傷那雀兒性命,只得重新再捉一隻給你練功。”
凝兮自醒后便身處古墓,雖說目能視物,但終是在明亮處慣了的,在黑暗中待久了仍覺十分氣悶,不禁心下神往,對楊過道:“爹爹,下回娘去捉麻雀時,咱們也同去吧?”
楊過皺眉沉吟道:“凝兒,現下咱們古墓的出口就只有水路,你現今不會閉氣的功夫,要出去怕有些難處。”
凝兮聽了,不覺很是失望。暗道,自己倒忘了斷龍石放下后古墓已無出路。想到自己在練成九陰真經前只能日日悶在這古墓中,不禁有些發愁。
楊過對女兒向來疼愛,不忍見女兒失望,揚眉朗聲道:“既然凝兒想出去,爹爹明日就帶凝兒出去好了。只是今日凝兒要努力練武,可不許偷懶的。”
凝兮深知楊過一言既出,定是說道做到。歡歡喜喜應了,又忽地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道:“爹爹,女兒聽說入了我古墓派便終身不得出終南山一步,那女兒長大后豈不是哪裏都去不得了?”
楊過聽得一愣,方想起自己當年入門時似乎確是有這個門規,只是他一向沒認真將規矩放在眼裏,後來因緣際會,更是行遍大江南北,神鵰大俠之名譽滿江湖。如今歸隱古墓,不過是因為終能與龍兒紅塵攜手,畢生心愿已足,只覺天下雖大,皆不及少年時古墓生活平安喜樂,這些年遂安心過起隱居生活來。哪裏想到凝兒小小年紀,便嚮往起外面的世界。如此說來,凝兒的性子怕是像自己多一些。
楊過生性佻脫飛揚,自己當年便不耐古墓寂寞,哪裏忍心把女兒一世拘在這漆黑冷寂的古墓之中。說道:“這些不過是陳年的規矩,不必依的。待凝兒長大些,爹爹媽媽便陪凝兒游遍神州。”
說話間,小龍女已捉了麻雀回來。見楊過答應女兒下山,自己雖然向來喜歡清凈,但也不願違逆夫君意願,便也點頭道:“待得凝兒武功大進了,咱們夫妻便出去走走。”
早餐無話。飯畢小龍女仍領了凝兮去石室練功。
凝兮睡了一夜寒玉床,只覺靈台清明,身子似乎也較昨日輕靈。再細細琢磨昨日小龍女所授身形步法,心下頓悟。
入得石室,小龍女揚掌將麻雀拋開,雀兒乍獲自由,振翅疾飛。但石室本就狹小,雀兒腿上又栓了細線,只能在凝兮身周半丈左右低飛。
凝兮施展身形,揉身而上,左手一攬,帶得雀兒身形一低,右手一擋,封住了雀兒的去路。只聽得雀兒一陣吱吱痛叫,已被凝兮捉在掌中。
小龍女見女兒進步神速,頗為嘉許,但她性子向來淡漠,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道:“凝兒這一招用得不錯。只是右手力道急了些,傷了雀兒翎羽。我古墓武功講究用勁陰柔,虛中帶實。用式時要時時記得勁道分寸,招式不可用老,方合乎輕靈飄逸之氣度。”
當下解了栓在雀兒腿上的細線,令凝兮再捉。
少了細線束縛,雀兒立時飛得快了,兼之黑暗中不辨方向,飛得毫無規律可言。
凝兮並未擅動,只在一旁靜靜觀察雀兒飛行線路。待得雀兒速度漸緩,方向漸明,再次飛身而起。但因着顧慮手上勁道,便覺有些束手束腳,不能隨性而為。故而捉了幾次,都差了一點點。
凝兮好勝之意頓起,暗道:“雀兒啊雀兒,今日不信姑娘便捉不住你。”廣袖舒捲,將雀兒逼向石室西角,雀兒為袖風所逼,退無可退,只得轉身向凝兮飛去。凝兮伸手相攔,終於將雀兒捉住。
小龍女見女兒額角見汗,一張小臉紅暈流動,似要滴出血來。伸袖替凝兮擦了擦汗,動作輕柔。
凝兮只覺一陣幽幽的香氣,似麝如蘭,不似前世所知任何香氣。心下大為羨慕,不禁說道:“娘你身上好香,凝兒也要和娘一樣。”
小龍女板了臉道:“凝兒,練武時切不可心有旁騖,念你初犯,這回便饒過了。下次再犯,娘可是要重罰的。”
凝兮暗暗吐了吐舌頭,正色稱是。
繼續捉雀。到得傍晚,凝兮又捉住麻雀四次。
待得再次揚手,卻見麻雀只是撲稜稜飛了短短距離,便落在地上不動了。
凝兮見那雀兒羽毛凌亂,像是受了傷。心中自責自己只顧練武,手中失了分寸,便央道:“娘,這隻麻雀只怕受了傷,咱們給它治治吧。”
小龍女將麻雀托在手心,仔細看了看,道:“雀兒右翅受了傷。今日暫且練到這裏吧。娘去煮飯,凝兒和你爹爹去給雀兒治傷。”
出了石室,楊過照舊等在門外,凝兮讓楊過看了麻雀右翅的傷,似有輕微骨折。凝兮大是擔憂,繼而十分自責。
楊過俯身蹲下摸摸女兒的頭,安慰道:“凝兒放心,爹爹醫術高明,妙手成春,保准明日還你一隻活蹦亂跳的雀兒。”
凝兮心道,從前可從沒聽說過兒你精於醫道,難不成金大俠其實漏寫了原來過兒還有張無忌的本領?
楊過找來兩段小小的細枝將麻雀受傷的右翅固定住,接着又塗了些傷葯。凝兮柔聲對雀兒說:“雀兒你可不要亂動,要是翅膀長不好,今後就飛不起來了,可有多麼不便。”
忽的想到過兒也是傷了右臂,心中驀地深深一痛。
過兒的手臂一直是凝兮心中很深的傷痛。當年初聞噩耗時便哭了個昏天黑地,待得日後時時想起,仍是落淚頻頻。
記得那一日過兒在漫天霞影、曲水流觴、夕陽西下之時與黃藥師把酒言歡,只手揚起酒罈,壇中美酒如珠玉濺落。那樣的顧盼神飛、衣履風liu,絕代風華,令人目眩神馳。然而凝兮心中卻是三分歡喜,三分傷痛,更有三分憐惜。
又有一日,過兒暗潛郭府,激憤之餘又復自憐自傷:想自己已成殘廢,若再遇到多情少女,在她們眼中,自己勢必成為可笑可憐之人,武功雖強,也不過是個驚世駭俗的怪物而已。
凝兮當時心中直如撕裂般痛楚。然而卻只是很輕很輕地在心底說:過兒,你道我們只是喜歡你的外表么。不管你怎樣也好,你總是過兒,是這世間我們唯一傾心的男子。龍姑娘也好,其他幾位姑娘也好,你受了傷,我們只會更加憐你惜你。
還有那日,龍兒受了重傷命在頃刻,卻只是心心念念追問過兒的手臂。易地而處,自己怕也是如此吧。柔腸百轉之下,不禁珠淚盈然。
楊過見女兒一刻還在認真地幫雀兒包紮傷口,下一刻小臉已是泫然欲泣。只道女兒擔心雀兒。俯身輕輕替女兒擦去淚水。
誰知凝兮被這溫柔辭色一帶,反而哭得更加哽噎,拽了過兒右臂的空袖,直把過兒整個袖子都洇透了。只覺愈哭愈是心痛,紛落的眼淚絲毫不能沖洗這些年心中的積鬱。
楊過見女兒如此,心下憐惜,蹲下身攬了凝兮在額上輕輕吻着。邊柔聲說:“凝兒,告訴爹爹受了什麼委屈?”
凝兮只覺額頭一暖,皮膚上劃過過兒嘴唇的溫暖觸感。呼吸間男子的氣息清晰可聞。凝兮不禁心中一陣迷亂。心中的痛倒是不知不覺中減了。
正意亂情迷間,遠遠傳來小龍女用了內力送來的聲音:“過兒,凝兒,飯好啦。”凝兮不禁身子一僵。想到自己這一世的身世,悚然心驚。暗暗提醒下此決不能讓自己再沉溺在這種危險的情緒中,然而心中到底泛上一絲極澀的苦意,禁不住幽幽一嘆。
楊過聽了女兒的嘆息,竟似包含了人生十之八九的失意,不禁心底一驚。轉念一想,復又失笑。凝兒不過五歲,自幼又得到自己夫婦千般呵護,怎會有如此嘆息。自己定是聽錯了。
晚飯乃是楊過日間所挖的山筍。杯盤瑩潔,山筍翠色慾滴,宛若翡翠碧玉。
小龍女照舊在石桌前支頤而坐。燭光搖曳下,烏髮秀顏,當真清麗難言。
因見凝兮紅腫着眼睛,小龍女皺眉問道:“凝兒怎麼哭了?”
凝兮怎敢說其中內情,只低頭支吾。
倒是楊過說:“想來凝兒是內疚雀兒傷勢,是以傷心。”
小龍女正色道“凝兒,我古墓一派武功,最忌七情。從前你未習心法,娘也不來責你。如今既修習了心法,擅動喜、怒、哀、懼、愛、惡、欲,不僅修為受損,更兼傷身。今後需時時記得得凝心靜氣,無慮無思,無喜無悲,方能臻天人合一之境。”
凝兮知小龍女素來外冷內熱,忙點頭應了。
小龍女見女兒虛心受教,心下安慰。又兼見凝兮雙眼粉光盈盈,臉蛋猶存淚漬,到底心疼,拿出帕子替凝兮細細擦了。
這一夜卻是小龍女守護凝兮睡寒玉床,有了第一夜的經驗,凝兮只覺內息輕車熟路地由丹田如暖水般遊走周身各大經脈。不一會,便全身暖意地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