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家姐弟

陳狗子口中的周館主是華胥鎮瘋貓武館的館主，周館主以前在全真教做過居士，也就是常人說的外門弟子。只可惜他資質不佳，熬了二十多年都沒能熬成記名弟子，最終不得不離開全真教，下山開了這家瘋貓武館。

其實人家牌子上寫的是懋學武館，意為勤學。因為武館裏教的唯一一門心法名叫《豐懋心法》，意欲修習此功法可使內功豐滿有神采，只不過聽起來更像是“瘋貓心法”，於是就被人叫成瘋貓武館了。周館主也不當回事，就這麼叫了好多年。

原小酒推磨前行，說道：“你要向周館主請教什麼武功？”正在往磨盤裏撒豆子的陳狗子忽然停下來，說道：“越女劍法呀，我最近一直都在習練越女劍法。”

越女劍法是江湖中人各個都會的一門常見武學，瘋貓武館也有相關教學，只要花錢就能去學。花的少學的少，花的多自然就學得多。陳狗子他爹是挖參人，家境殷實，條件優渥，在風蝕谷里算得上富裕人家。偶爾給兒子拿幾百文錢去學一點功夫，還是沒問題的。

陳狗子提到越女劍法，便沒有心思再撒豆子。他從院子角落撿來一根竹枝，開始在院子裏舞劍，正是那門江湖武學《越女劍法》。

越女劍法是原小酒最早接觸的劍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這兩年沒怎麼練過，只要稍微回想一番，其所有劍招與套路立馬就能映入腦海。

吃完飯倆人在院子裏看月亮，陳狗子又拿起竹枝練習越女劍法，原小酒看了一陣兒，不由蹙眉。

春秋戰國時期，有一位越國女子，從白猿身上領悟了一套劍法，越王勾踐卧薪嘗膽要滅掉吳國，為了訓練士兵，就在民間廣徵高手。這個女子來到軍中，傳了士兵一套劍法，傳了以後，卻不肯留下姓名。後來人們就以《越女劍法》來稱呼這套劍法。

現如今這門劍法流傳於整個江湖，甚是混雜。比如全真教所在地八皖州，流傳最廣的是源自鬻薪堂武家的《越女劍法》，其傳承早已不可考究，但不管如何，此時的劍法只是形似而非真正的《越女劍法》，傳承至今，已無人知道真正《越女劍法》的威力了。

這些都是原小酒從師父那裏聽來的。

師父說：真正之越女劍法，以一根竹條，破三千越甲劍士，萬軍中如閑庭信步，乃是天下間最強劍法之一，相傳八十名越國劍士都未曾學到其一招半式，待得那名越女隱跡江湖，這八十名越國劍士將一絲一忽勉強捉摸到的劍法影子傳授給了旁人，單是這一絲一忽的神劍影子，越國武士的劍法便已無敵於天下。

但是真正的神劍，卻隨着那名越女的飄然而去，而從凡世中消失了。

陳狗子對這套劍法還算熟悉，但習練起來卻是矛盾重重。原小酒心道：“流傳在八皖州的這套《越女劍法》有太極劍的影子，輕柔飄蕩，圓轉無滯；又與柔雲劍術有些相似，陰柔溫和，劍走輕靈。只可惜陳狗子對它的理解不夠深刻，總想出招越快越好，力道越大越強，完全是相悖而行。”

陳狗子手持樹枝走了一遍越女劍法的固定套路，拿眼瞧向原小酒，道：“小酒哥，你覺得我現在練的如何？”原小酒咧嘴笑道：“你出招再稍微慢一些，身體再稍微放鬆一些，力氣再稍微保留三分。這門劍法便算是初窺門徑啦。”

陳狗子不解道：“我上回去瘋貓武館請教周館主，他說出招時候一定要眼疾手快，為何你卻讓我慢一些呢？”這個道理原小酒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畢竟陳狗子不像原小酒那樣有個什麼都懂一點的師父，更加不如原小酒聰明。要想讓他明白輕柔飄蕩，圓轉無滯，陰柔溫和，劍走輕靈的理論，恐怕不太現實。

原小酒笑道：“周館主曾在全真教習武，學的是全真教的劍法。全真教的劍法講究變化精微，神完氣足，就像《全真劍法》中第六劍的桃花流水、聚萬落千，一招接着一招，一式連着一式，自然要眼疾手快。但是這越女劍法和全真劍法不同，它更需要你端正自然，不偏不倚，舒展大方，旋轉松活，不忽起忽落，以腰為軸，帶動上下，才可以完整貫穿。”

原小酒一時沒忍住將這些話說了出來，說完后才覺不妥，畢竟自己不曾習武。再看那陳狗子一副懵圈的模樣，他不由得苦笑一聲，暗道：“給他說，倒也不用擔心。”

當晚，原青山直到半夜才回來，原李氏早已睡下，原小酒則還在院子裏摸黑舞劍。他練的自然也是《越女劍法》，只不過跟方才陳狗子練的完全不同。陳狗子追求出招要快、力道要強。原小酒卻好似老人家鍛煉身體一般，時而忽高忽低，時而忽快忽慢，看起來頗為滑稽。

原青山看到一抹黑影在自家院子裏上下翻舞，趕忙出聲喝問，原小酒這才收招過來，喊道：“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張瘸子找到了嗎？”原青山道：“沒有。”

二人推門進屋，原青山擦亮火摺子點燃油燈，嘆口氣坐在凳子上，看着原小酒給他燒水，沉聲又道：“此番老張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有鄉民看到他在村口老槐樹下乘涼，只一轉身的功夫人就不見了，恐怕是被什麼人擄了去。幾十口人找遍了風蝕谷，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哎。”

原小酒給原青山倒了一碗茶，又遞過去一隻糙面饅頭，原青山邊吃邊喝，沒有再說話。

次日清晨，陳狗子在村子裏待不住，一心想着去華胥鎮找周館主請教武功。但他歲數太小，不敢一人走山路，於是就去慫恿原小酒。結果被原李氏逮到，揪着小辮子敲幾下腦門兒，只好乖乖地回家去了。

又過了兩日，忽然有大批江湖人士在風蝕谷出沒，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原小酒坐在院牆上張望，從路過的江湖人口中得知，原來是全真教廣邀群雄，在終南山附近尋找古墓派所在地，準備一舉剷除。

“叫你們找到才怪了。”原小酒嘀咕了一聲，忽然看到遠處有兩個比自己還小几歲的總角少年，二人飛快走來，他們身後不遠有個妙齡女子緊追不捨。

原小酒看的出奇，那兩位少年竟然長得一模一樣，連穿着打扮和佩劍都像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似乎是一對兒孿生子。後邊那個女子二八年華，衣衫華貴，模樣嬌俏。她面帶怒色，施展輕功凌空飛來，正落在兩個少年身前，用一支玉簫攔下了二人的去路，便聽她道：

“就憑你二人的花拳繡腿，若是真遇到了古墓派的惡人，恐怕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和送死有什麼兩樣。還不趕緊隨我回去，叫父親知道了，定要把你們送回鳳陽郡，關你們禁閉，罰你們抄書！”

兩個少年其一反駁道：“大姐說的這叫什麼話，邪門歪道人人得而誅之，我等習武之人自當勇往直前懲奸除惡，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另一個少年也道：“哥哥說的不錯，父親教導我們，習武所為蒼生，不能因為納履踵決而退縮不前，有失我習武之人的道義。他古墓派弟子就算武功高絕，我等習武之人也該團結共進，誅殺惡賊就在當下。”

二人引經據典，把個妙齡少女氣的橫眉怒目，她道：“你們倒是念得好書，講得好禮，卻沒有自知之明。父親曾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習武之人為蒼生慮，除惡懲奸自是不假，卻也不能莽撞行事，那樣只會白白送了性命，一身所學再無他用。倒不如現在起用功習武，努力求知，待你二人學有所成，誰還會攔着你們，誰還能阻擋你們，自是天下妖魔殺得，世間惡人除得。”

孿生子二人還要辯解，少女連聲何止道：“廢話莫要多說，快隨我回去，叫爹知道我們偷跑出來，非打罵不可！”

姐弟三人在原家的院子外邊爭吵，引來了不少江湖中人圍觀。原小酒從那些人的閑言碎語中得知，爭吵的三人竟是鳳陽郡鬻薪堂武家的三位貴人。孿生子分別是武永陽和武永華，是鬻薪堂武家的嫡系二公子、三公子；另一個歲數稍長一些的妙齡少女名叫武永嫻，則是鬻薪堂武家的嫡系大小姐。

原小酒早就聽說過鬻薪堂武家的名字，也在百曉堂金家推出的各類江湖小報中看到過他們家的事迹。鬻薪堂武家雖然在江湖榜上名聲不顯，卻是全天下都數得着的名門望族。

武家不僅與本州的全真教、巴渝州的峨眉派同氣連枝，與淮南州的桃花島和滇南州的天龍寺皆有姻親，甚至和遠在北庭州的青蓮堂和丐幫都有密切來往，交情匪淺。

只不過，武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雖然不俗，卻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武學傳承。其家傳武學略顯龐雜，有一門習武之人各個都會的《越女劍法》，一門傳承自桃花島又自行改編的《桃花落英掌》，一門傳承自天龍寺又自行改編的《一陽指心經》，可以說獨門武學完全沒有，或是江湖上沒有傳聞。

三人吵了半天，圍觀的那些江湖人士都清楚他三人身份，誰也不敢上前勸解，生怕得罪了武家。得罪武家可就相當於得罪了大半個武林，後果不堪設想。

武永嫻畢竟是個女孩子，臉皮薄，發覺被人圍觀后臉龐發熱，輕聲道：“你們快跟我回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大小武看向圍觀人等，小武板著臉喊道：“你們看個什麼勁兒，信不信小爺砍了你們的腦袋！”

人群呼啦一下散開，該找古墓派去找古墓派，該吃吃該喝喝。原小酒自然不能走，這是他家門口啊，他總不能把院子搬開騰地方給他們吵架吧。於是，他成了唯一一個圍觀的百姓，正坐在院牆上等着下文。

小武一看自己不過隨意一吼就把眾多江湖好漢嚇得鳥獸散，不由得自大起來。眼角餘光一飛，恰好飛到原小酒身上。這個長得比自家大姐還要好看的男孩子坐在院牆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他們，雙腿搖擺，似笑非笑，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哪裏來的野小子你看什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