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秘語 · 三十
方超收起摺疊刀,載着魯悅朝泗水河的方向一路騎行。到了河岸,他租了一艘篷船,接着把船劃到了一個四下無人的廢舊碼頭。
“今天這裏只有你我兩個人,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方超率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你覺得我想知道什麼?”魯悅反問。
“比如我的身份。”
魯悅搖搖頭:“不,你的身份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個送毒的馬仔。”
魯悅能猜中,方超並不覺得奇怪,雖然心裏有數,但是方超還是想聽聽其中的緣由,他故作驚訝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魯悅低頭搓了搓雙手,找了一個合適的開頭:“在KTV中做平台的小姐分很多種,按小費收入從低到高,有‘小妹’‘公主’‘模特兒’‘佳麗’以及‘空姐’。‘小妹’就是像我這樣的,只陪客人喝酒唱歌;‘公主’和‘小妹’小費相同,負責整個包間的雜活兒,比如點歌、端茶倒水等;‘模特兒’可以裸陪,小費是我們的2倍;‘佳麗’不僅可以裸陪,還能出台做‘大活兒’;剩下的‘空姐’,也是KTV小費最高的人,可以陪客人吸毒。我們第一次在別墅見面時,那個比我大的同事就是KTV的‘空姐’,當晚我去她包房裏借充電器,結果被一群人強行拉上了車。在別墅里,我聽到了他們的交談,說是讓人送點兒粉來吸,結果一個小時后你就出現了。然後是第二次,還是那個‘空姐’,當時她被包間的客人纏着脫不開身,托我下去拿貨,我又碰見了你。如果說第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就不會是巧合了。所以我猜你就是負責送毒的馬仔。”
“送毒不假,但你怎麼看出來我是馬仔的?”
“衣服,還有你那輛破摩托車,能看出來你不是有錢人,最多是個馬仔。”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為什麼後來還要選擇跟我在一起?”
“因為我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那現在呢?現在還喜歡嗎?”
魯悅低頭沉吟了片刻,接着她搖了搖頭:“有時候感覺你對我的感情很真,但有時候又感覺你離我很遠,我現在也不知道對你是什麼感情。”
方超深情地看着魯悅,雖然對方的眼神在故意躲閃,但是方超始終直視沒有迴避,片刻之後,他緩緩地開口:“其實你不知道,分手之後的每一天晚上,我都在KTV門口等你下班、陪你回家,有幾次沒有等到你,我騎車滿城去找,生怕你會出事,後來我才知道,你沒去上班的那幾天都去了你妹妹魯珊那裏。”
“不是你提出的分手嗎,你為什麼還這麼做?”
“我怕如果我先說,你會哭着喊着要下船。不過我答應你,這個問題今晚我一定會回答你,我想先聽聽你和你妹妹的事,還有你為什麼會去KTV做平台。”
魯悅撩起鬢角的頭髮望着湖面愣神,幾次深呼吸后,她的記憶被拉回到20年前:“我和妹妹沒有血緣關係,長這麼大,我們至今都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聽我們的養母說,我們倆都是剛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她那裏。我們的養母是村裏的寡婦,養父因病去世,膝下無兒無女,養母含辛茹苦把我們拉扯大,但最終還是沒能戰勝病魔。養母去世那年,我上初一,妹妹才剛到入學的年紀。村裡給我們姐妹倆辦了低保,可再怎麼省吃儉用,那點兒錢也填不飽肚子,為了養活妹妹,我只能選擇輟學務農。同村叔叔大伯都很照顧我們,只要田裏豐收,幾乎家家都會給我們倆勻點兒糧食。在他們的幫助下,妹妹以全鄉第一的成績被推薦到市裡上初中。市裏的開銷比在鄉下大得多,光指望村民們救濟,根本不現實。為了能掙夠妹妹的生活費,同村的大伯推薦我去他親戚的飯店做服務員,包吃包住一個月1200元。幹了三個月以後,店老闆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那時候剛進城,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反抗,妹妹每個月都要花錢,我不能丟了工作。可忍氣吞聲並沒有讓老闆有所收斂,有一次他喊了幾個朋友去店裏吃飯,他故意安排我去那個包間端菜,他們一伙人一直吃到凌晨,等撤台時整個飯店就剩下我一個人,好在有個同事下班時提醒了我一句,說老闆一直在辦公室沒走,估計今晚會有事發生。飯店裏的服務員都知道老闆好色,只要他盯上誰,不佔點兒便宜他絕對不會罷休。當時很多女服務員辭職,都是這個原因。那天同事提醒我后,我就有了提防,後來包間撤台,老闆果然趁着我收拾碗筷之際溜進了包間,就在他想對我動手動腳時,我把事先準備好的辣椒面撒在了他眼睛裏,那天之後,我就辭職了。
“失業后,我去面試了很多工作,為了維持收支平衡,我決定去KTV當前台,不包吃住,一個月1500元。前後做了兩個月,幾乎就沒剩下多少錢。魯珊平時住校,一個月的食宿加額外開銷,最少需要500元,而我每月去掉房租、吃喝,最多只能剩下900元。魯珊頭一年上學的錢還是管村裡大伯借的,我答應了要在半年之內還清,可指望一個月僅剩的400元,壓根兒就不可能還完。而且這只是基礎開銷,萬一有個事、生個病,可能這400元都不夠用。我吃點兒苦都無所謂,魯珊的學業是一刻不能耽擱。
“為了在短時間內賺到更多的錢,大堂經理介紹我在KTV里當起了平台小姐,我是只陪唱的‘小妹’,一個包的小費是200元,有時候遇到客人提早下包,我還可以連包,這樣一晚上就能賺到400元。自從做了這個以後,我和妹妹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這些年,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趁着年輕還有些姿色,給妹妹存一筆錢,供她上大學,然後看着她去大城市過體面的生活。”
“你呢,你就沒有為自己想過?”方超問。
“想過,不過我想的是和你在這座城市安家,我甚至還想讓你不要再送貨,我賺錢養你。但是……”
看着魯悅真情流露,方超心頭一顫,就算是鐵石心腸,聽了剛才那番話,也不可能不為所動。“悅悅,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但請你相信我,說分手的那天絕對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我不想傷害你。”說到這裏,方超有些哽咽,壓在心口這麼多年的秘密,終於要衝出囚籠釋放出來。方超觸摸着手臂上象徵自由的圖騰文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開始徐徐道來:“我和你一樣,從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我記事起,雙腳就被套上腳鐐,在黑煤窯中沒日沒夜地幹活兒。12歲那年,我被3個外地人帶出了窯洞,跟我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另外6個人,我至今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我們先是被帶到了一個廢舊廠房內,緊接着沒過多久,我們就開始單獨訓練,經過幾個月的試探,我拜在了三老闆‘煙桿’的門下。從13歲起,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貨。為了控制我們,他們在我們體內注射了愛滋病病毒。我們這些人沒有身份,沒有經濟來源,為了活命,只能繼續為他們服務。那天晚上,你吻我時,我感覺嘴裏有鮮血,我擔心會傳染給你,所以才會用力把你推開。其實我這種人根本不配擁有愛情,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只能說一句抱歉。”
方超不敢再正視魯悅,為了打消顧慮,他又解釋道:“不過你放心,只要不出血,病毒是不會通過接吻傳播的。”
“真的不會通過接吻傳播?”
“我專門查過,不……”
方超“會”字還沒說出口,魯悅的雙唇已經貼了上去。
“悅悅,你……”
“超,你是我唯一愛上的男人,不管你有什麼病,不管你幹什麼,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嫌棄,我願意陪你走到天荒地老。”
“悅悅,謝謝你。”方超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超,今晚能不能要了我?我想成為你的女人。”魯悅的手順着方超的肩膀一直向下遊走,被慾望灼燒的方超,並沒有失去理智。“我們現在上岸找家賓館,沒有保護措施,你真的會被感染。”
“如果你今天不出現,我可能會用我的第一次去換5000元錢,現在我選擇用它去換來真愛。”魯悅說完,從包中拿出了那盒還未拆封的安全套塞進了方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