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干一票
聽到蔣石說起幫役,李璟不由想到現代的城管大隊和治安大隊,那是何其的相似。
“原來那張班頭是個假的。”李珷怒瞪着雙眼,一雙拳頭捏得格格作響,似乎是想將那假班頭的臉打爛。
“的確是個假的,不過,他想整小老百姓還是有很多辦法。待會我去找那孫班快,讓他不要為難你們家。”
蔣石喝一口茶,很大氣的說道。
李珷聞言大喜,連忙向這位蔣世伯道謝。
李璟卻皺起了眉頭,雖然蔣石的話可能會讓二狗子安靜一陣子。可是,難保那小子玩出什麼栽贓陷害的勾當來。要知道這是清朝,想整死一個人,辦法實在太多了,除非他也靠上官府。
想到此,李璟便沖蔣石道:“蔣世伯,您能不能在衙門裏給我謀個差?”
蔣石翻了個白眼,“你當衙門是菜市場想進就能進,多少人排着長隊等着呢。”
李璟退求其次道:“那能不能弄個甲長保長噹噹。”
蔣石想了想,“一般保甲之長非保甲之內有名望的鄉紳是不讓充任的,不過,只要使夠了銀子,也不是不可以。”
“要多少銀子?”李璟眼睛放光,若是真能搞個保長當的話,就可以扯大旗光明正大的收攬人才,漫長的造反之路,就可以向前邁出一步了。
蔣石猜疑的看了李璟一眼,心說也不知道這個十六歲的娃子腦子裏在想什麼,一年肉都吃不上幾頓,也想使銀子當保長?
心裏這樣想,卻礙於死去朋友的面子,只得說,“甲長每年得使三五十兩銀子,至於保長,朝廷一年一更,所以最多只能做上一任,價錢在一百兩以上。”
“好,七天之內,侄兒給世伯奉上白銀一百五十兩。世伯務必幫侄兒辦妥此事,侄兒會另有報答。”
自清朝入主中國之後,便有賣官的風氣,幾乎有一半的官員都是花錢買來的。
到了和珅掌權的時候,三品以下的官職更是明碼標價。出錢獲得官位之後,並不一定就有官做,只能算是有了品級的候補官員,還要等相應的官位出缺。一個相應的官位,起碼有十幾個候補官員等着。所以,想任實缺,若不再拿一筆銀子買缺,等進了棺材還是一個候補。
本來保甲之長是一個又苦又累的活,若是所轄的保甲之內,不能收上來朝廷規定的錢糧,保甲長就要自己出錢出糧了。所以,保甲長必須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作為保障。從保甲制度產生之後,有很多保甲長因為收不到朝廷規定的賦稅,賠得傾家蕩產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是,對於二狗子這種地痞惡少來說,根本不存在收不上來的問題。沒錢?收田。沒田?收房子。什麼?房子是租的,娘的,那就收女兒。沒女兒?你老婆呢。總之,他們會最大限度的榨乾小民身上的每一滴血。
有良心的鄉紳不願意當保甲長,而沒良心的地痞惡少,爭相搶着要當保甲長,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魚肉鄉里了。
於是,在賣官成風的清朝,保甲長的職位也成了很多縣衙內的灰色收入。很多縣還將保甲分為上富、中富、貧三等,各處保甲的價錢又不一樣。
正是因為這些地痞惡霸與官府相勾結,導致大量平民失去土地和房屋,被迫遷居到四川、湖北、陝西交界的南山和巴山老林地區謀生,到乾隆中後期,聚居老林中的平民多達數百萬。後來,這些人成為嘉慶年間長達九年的白蓮教起義的導火線。
李璟所在的白衣庵,在東湖縣只能算是中富的標準,而蔣石卻報的是上富的標準,價格幾乎貴了一倍。不過,他也只是想嚇唬嚇唬李璟,讓李璟知難而退。不過,這小子像官迷一樣,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蔣石沒有指望李璟有這麼多銀兩,所以回答李璟時,也只是敷衍的說,“我和吏房的陳典吏是朋友,只要你能弄到一百五十兩銀子,明年的保長之位肯定就是你的。”
李璟大喜,連忙謝過蔣石。
三人喝了一陣茶,蔣石和這兩個小輩也沒什麼話題好聊,借故衙門有事,付了酒菜錢,便各自離去。
在回家的路上,李珷忍不住問李璟道:“大哥,你真的想當保長?”
李璟一把摟過李珷的肩頭,“怎麼?你不想有個當官的大哥罩着你?”
李珷的肩膀被李璟勾住有些不自在,身體抖了抖,“當然想了,可是咱們家哪有那麼多銀錢去捐一個官當。”
停了一下,又道:“大哥,你該不會指望逼着二狗子立的那張借據上的一千兩銀子吧?”
李璟撇了撇嘴,笑道:“二狗子他有一千兩銀子,他自己早捐一個官當了,還至於做個只管十戶人家的小班長嗎。放心,我自有辦法,回家再說。”
聽到‘小班長’這個詞,李珷並沒有多大反應,自從大哥被二狗子那幫地痞打破了腦袋,傷愈醒來之後,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詞句,他已經習慣了。
二人回到家裏,叫了好幾聲,三姐兒才來開門。
三姐兒打開門等二人進門,很快又把門關上。
“大哥哥,二哥哥,你們吃飯沒有?”
三姐兒平時說話都俏皮的很,上面那句說的切是輕聲細語,顯然還沒有恢復正常。
李璟想安慰三姐兒幾句,切不知道從何說起,嗯了一聲,便朝着李劉氏的房間走去。
“吃過了,今天我和大哥吃了好多過年都吃不到的好東西,還喝了好茶解嘴裏的犖味呢,妹妹你聞聞。”
說到吃,李珷頓時想起中午吃的那頓飯,說完怕三姐兒不信,嘴裏又呵着氣讓三姐兒聞。
三姐兒忙捂住鼻子,“二哥哥做夢吃的吧!”
說話時,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李璟和李珷進屋向李劉氏請了安,然後將蔣石答應幫他們家的事說了一遍。
李劉氏聽罷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又問李璟二人吃過飯沒有。李珷還要將對三姐兒說的話,對李劉氏說一遍,切被李璟搶先簡略的說吃過了,然後讓李劉氏好好休息,他則拉着李珷出了屋。
李璟將李珷拉到他的房間,關上門,讓李珷在床上坐下,然後一臉嚴肅的對李珷說道:“二弟,你信大哥嗎?”
李珷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說道:“我不信大哥,我信誰!”
“你想天天有肉吃嗎?”
“當然想,做夢都在想。”
“好,那你願不願意跟着大哥干大事,吃大肉穿綢緞,做人上人?”
“當然願意。”
李珷像被洗腦的傳銷人員,眼睛裏閃閃發光,似乎白花花的銀子就在他眼前飄來飄去。
“那你告訴大哥,咱們城裏又壞又有錢是哪戶人家?”
李珷滿臉疑惑看着李璟,“你問這個幹什麼?”
“大哥幹得第一件大事,就是劫富濟貧。”
李珷瞪大了眼睛,他可是聽過江邊碼頭上說書的說過‘劫富濟貧’這個詞,那都是演義里捨生取義的大俠們或者殺人放火的盜匪們乾的事情,沒想到自己的大哥會說出這個詞來。
李璟等了一會,不見李珷回話,便又說道:“怎麼不回答大哥問你的話?”
李珷回過神,“大哥,你在耍我玩嗎?”
李璟一臉嚴肅的說道:“你看大哥像是開玩笑嘛!”
李珷瞪着那雙牛眼看了李璟良久,這才確信他的大哥沒有開玩笑,便說道:“大哥是想綁架城裏富商的兒子,然後向他們家勒索錢財吧?”
“二弟,看你業務很精通的樣子,難道你以前干過?”李璟被說中了心思,輕咳兩聲,拿話來掩飾道。
前面一句李珷基本聽不懂,後面一句,他明白是什麼意思,回答道:“大哥,別開玩笑了,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是要遭報應的。況且,搞不好就要掉腦袋。那都是啯嚕子這種亡命徒才能幹出來的事。我們這種普通百姓,還安分過日子的好。”
李璟走到李珷跟前,拿出以前指導員給他作思想工作的架式,苦口婆心的勸道:“早上,咱們家可是把白衣庵這條街的地痞惡霸都得罪了。萬一蔣家世伯被革了職,咱們一家還不被整得家破人亡。索性蔣家世伯還在衙門,咱們拼着干這一票,弄些錢買個官當護身符,就沒有人敢在對我們打歪腦筋了。”
經過李璟一番歪門邪道的語言轟炸,李珷終於妥協了。
李璟很高興,忽然想起李珷說起的啯嚕子的事,便詢問他啯嚕子是個什麼玩意?
啯嚕起源於四川、與天地會和漕幫並稱清朝民間三大社團,很多學者認為他們分別是哥老會、洪幫、青幫的前身。
啯嚕大約形成於康熙年間,主要由流入四川的外省遊民及本省無地無錢的窮苦百姓和川江上失業水手、縴夫組成,他們三五成群,組成團伙,干一些偷竊搶掠之事。
不過,自乾隆用兵金川后,大量的逃兵和夫役逃入四川加入了啯嚕這個行當,將這個行當進行了升級和擴展。殺人放火、擄掠勒贖無惡不做。作案地區更是從四川擴展到湖北、湖南、陝西一帶。
從四川重慶府到湖北宜昌府的啯嚕子,主要活動在長江上,大約有十八個‘帽頂’活動在這一帶。帽頂就是幫派里大當家的意思。
其中以張海望父子最為彪悍也最為有名,專干大買賣,曾在東湖縣犯過幾個大案。知府還曾請宜昌總兵出兵圍剿過,結果一無所獲。
李珷常在江邊碼頭做事,對十八路帽頂極為清楚,將大概的情形講了出來。
李璟聽完之後,拍了拍大腿,“真是天助我也,真愁綁了富商沒有可嫁禍的人,現在好了,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
李珷聽李璟意思,好像是要將這次綁架的事嫁禍給張海望父子,不由有些擔心的說道:“聽說那張海望父子是從金川那邊逃過來的,極其兇狠。要是被他們知道,咱們家可真沒活路了。”
李璟拍了拍李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天大地大,他們怎麼知道是我們借了他們的名頭。”
經過李璟的一番洗腦,李珷終於跟着他這個冒牌大哥走上了一條黑暗之路。
註:《四川通史》記載:地方啯匪橫行,殺人於市,擄掠勒贖之案,無日無之,逼近省城,肆無忌憚。
《清史稿英善傳》記載:四川自金川木果木之敗,逃兵與失業夫役、無賴遊民散匿剽掠,號為啯匪。
據多方面史料檔案記載,很多宜昌府東湖縣做推橈生理的人,都是啯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