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奇怪的老頭
拜占庭西北邊境，納瑞小鎮。
夜深了。十月中旬的西北在寂寂寒風的呼嘯下再次飄起雪來。此時的納瑞小鎮已經空了大半，百分之八十的獵人都去了納瑞森林找尋塔塔的蹤跡。那個表面上嘻嘻哈哈、弔兒郎當但內心卻極其真誠善良的少年確實在鎮子中有着不錯的人緣。而現在，一眼望過去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一個身材高挑、滿身雪白的女子在奮力地奔跑。
她跑得很快，但是不斷交錯的腳尖踏在冰冷且堅硬的地面卻連腳步聲都沒有帶起來多少。
周圍的房子變得越來越稀疏，而隨着亞特蘭特跑到快要接近鎮尾的時候，立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棟隱藏在小林子裏的大閣樓了。
這是那個怪老頭居住的地方，平日裏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鎮子上沒有一個人願意跑到這裏來。因為這個地方，處處透露着詭異。比如周圍這片僻靜的、一年四季都住着烏鴉的林子，隨處可見倒在地上日漸腐朽的枯木，大大的卻滿是黑色牆灰的閣樓，風一吹動就吱呀作響的二樓閣門，以及站在此處就能感受到的陰森冷寂的味道。
當然，最可怕的還是要屬這個閣樓的主人，也就是鎮子上人人敬而遠之的“怪老頭”！他有着鷹喙一般的鼻子，雙雙凹陷進去的、像是兩個孔洞一般的眼睛，稀疏的花白的頭髮，遍佈着奇怪斑點的頭皮以及一張爬滿了密密麻麻皺紋的臉。他常年都彷彿穿着那套灰撲撲的奇怪袍子，將他瘦弱的身軀藏在其中，而偶爾露出的乾癟枯瘦的手臂，總給人一種他全身上下只剩骨頭的感覺。可就是這麼一個看似下一刻就會入土的老人，整整十幾年卻毫無變化！不禁就在這個樸實的獵人小鎮上傳出無數關於鬼怪的謠言。
怪老頭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詭異，據說每一個看到過他的人第二天都會生上一場大病！之後的每個晚上都會從噩夢中驚起，大汗淋漓！但實際上怪老頭很少出門，根本沒有多少人跟他真正的見過面。他彷彿一年四季都喜歡把自己關在那個黑漆漆的大房子裏，像一個腐朽的、等待着死亡到來的絕望老頭。
但關於他恐怖長相和詭異事情的說法依然流傳很廣。鎮子上的人都會告誡自己的孩子不要輕易去鎮尾玩耍。而同樣住在那個房子的小丫頭曉曉，也繼承了怪老頭的這些詭異的特點，尤其是她那常年不曾修理、總是披散下來的頭髮以及額角處那一塊兒詭異的疤，簡直就把那種陰森又毛骨悚然的感覺展現地淋漓盡致！所以連帶着，曉曉這個丫頭也不招鎮上人的喜歡。
但是曉曉畢竟還能看出來是一個正正常常的小丫頭，所以雖然不受人待見，但也沒有到人人敬而遠之的地步。要不然老是跟這個丫頭泡在一起的塔塔，就算他性格再怎麼好，恐怕也不會有如此好的人緣了。
但很顯然，亞特蘭特是不相信這個的。對於這個在小鎮的年輕人心目中以天仙般的美貌和冷若冰霜的性格聞名的女戰神，從來不會被任何可怕的鬼怪傳說而嚇到。他只是對待外人冷漠了一些，所以對於這種事情並沒有太多的關注。甚至，塔塔老是跟這裏的小丫頭在一起玩到大，可是她連那個小姑娘的名字都沒有過問過一句。
這些事情對她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己的家人！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裏，而且還是晚上。此時，俠裹着枯木腐朽味道的寒風從林子裏吹來，讓怔怔站在門口的亞特蘭特本能地打了一個寒顫。她皺了皺眉，耐着性子敲響了大門。
沒有回應。等待了片刻，亞特蘭特再次加大了力道，重重地敲了幾聲，並提聲喊道：
“有人嗎？”
依然沒有回應，幾隻寒鴉睜着大大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白衣勝雪的亞特蘭特，嘴裏又一張一合地發出令人心煩的叫聲。
亞特蘭特深深吸了口氣，摸在門上的手加大了力道，本想再次敲門，可卻莫名其妙地一下子把門推開了。
“吱——”
年久失修的木門被推開時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亞特蘭特後背一陣發涼，感覺那些寒鴉的目光能夠一下子看穿自己！她皺着眉瞅了它們一眼，慢慢地走了進去。
“有人嗎？”亞特蘭特提着嗓子再次喊了一聲，眼前一片漆黑的視野讓她的心裏本能地產生了抵觸。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有人在嗎？”
她摸索着向前走着，因為碰到了一根立柱而受到了一絲小小的驚嚇。她停下了腳步，心裏頓時升起一股煩躁。她轉過身左右張望了一下，方向除了大門的方向外，其他的地方沒有一絲一毫的亮光。而如果關上了大門，這座房子就好像徹底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大棺材！密閉地連一絲縫隙的光亮都無法透進來！
亞特蘭特吸了口氣，心上彷彿突然堆上了一塊兒大石頭，壓得自己微微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下一刻，她又感到了身後傳來的一陣陰冷刺痛！彷彿黑暗裏有一雙陰森恐怖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一驚，提起一腳迅速轉身踹去，空氣中立即響起一個奇怪的聲音！
“砰！”
周圍的火燭瞬間被點燃！一個蒼老傴僂、拄着拐杖的矮小老頭出現在了亞特蘭特踹出去的腳尖前面！
亞特蘭特在此時身形一滯，身體彷彿被施加了什麼可怕的力量一般瞬間變得僵硬起來！踹出去的腳就那麼懸停在半空，再也不能挪動一步！老頭的眼神陰森渾濁，盯着她時彷彿能把她看穿一般！
而與此同時，樓上又傳來了一個小女孩驚慌的叫喊：
“老師！”
隨着這聲喊聲，亞特蘭特身上的束縛頓時消散。亞特蘭特一愣，看了着面前滿臉皺紋的老者，又看了看樓梯上神情慌張的小女孩，收起了自己的腳。她尷尬地乾咳了兩聲，對着老頭說道：
“不好意思老先生，無故闖進您家。看您門沒關，就自己進來了。”
老頭像尊雕塑一般，靜靜地望着她，不點頭，也不說話。曉曉看了亞特蘭特一眼，迅速“蹬蹬蹬”地跑下了樓，問道：“咳咳，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在找我的弟弟，很晚他也沒有回家，邊想着來這裏看看。”
“塔塔？”曉曉一愣。“他不是去納瑞森林了嗎？”
亞特蘭特終於恢復了平日裏漠然的神情，她盯着小女孩愕然的眼睛，彷彿不像是說謊。“他什麼時候去的？”
曉曉低下頭想了想。“就午後，他想讓我一起去……”說道這裏，曉曉抬頭偷偷地瞄了一眼旁邊的老頭，繼續道。“我沒有答應，他就自己走了……”
亞特蘭特皺着眉，美目轉了轉，嘆了口氣。“嗯，我知道了。”說完，她迅速轉身，朝着門外跑去了。離開的時候她瞥見了角落裏放置的一個古老的沙盤，一大一小兩顆石頭正懸浮其上，緩緩地發著光。
看着奪門而出的亞特蘭特，曉曉的心裏也有些慌亂了起來。她望着那個雕塑一般的老頭，懇求道：“老師……我能……”
“不行！”老頭終於說出了話。他的聲音乾澀而沙啞，聽起來還有些脊背發涼。
“可是……”
“不能出去！尤其是這幾天！”老頭嚴厲地瞪了她一眼，渾濁的而冷漠的眼裏透露出一絲若有若無地威嚴！他說完，慢慢地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上了樓梯。曉曉生氣地跺了跺腳，也跟着他的身後上了樓去。而隨着老頭踏上最後一階樓梯，大堂里那兩盞突然亮起的燭火又突然熄滅了下去。
屋外寒風扯着蕭瑟的枝條，發出一陣又一陣“吱吱”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二樓的閣樓突然被悄悄地推開了。一個小女孩裹着大大的袍子，戴着白天那個毛絨絨的大帽子，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她悄悄地丈量了一下二樓的高度，有些膽怯地遠離了欄杆。可是想了一會兒，她忽然又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喘着粗氣，慢慢地走進了欄杆轉角。她緊緊抱着欄杆的橫廊，邁開腿緩緩地翻了過去。可是等站在欄杆外，她的雙腿又不聽使喚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小女孩緩了緩呼吸，心裏默念了幾句。然後，她定了定神，慢慢地放開了抱着橫廊的手，猛地一下子跳了下去！而與此同時，沒人注意到的是，空氣中突然閃過了一絲一瞬即逝的白光，她腳下的積雪在那一瞬間瘋狂地凝聚！
“撲——”
小女孩從二樓摔下來，猛地扎進了一堆積雪裏。所幸積雪出其地厚實，等她怔怔地從地上爬起來時才發現自己身上連一絲疼痛都沒有！
來不及想什麼了，小女孩趕緊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偷偷地望了一眼二樓的閣門，趕緊弓着身子朝外面跑去了！可是她沒發現的是，那些立在樹枝上的寒鴉其實一直在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就在小女孩貓着腰往鎮子裏跑去了之後，其中的幾隻寒鴉瞬間抖了抖黑色的翅膀，躍向半空朝着她的方向一同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