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末假日,阮湘君趁着天氣不錯,將床單、被套拆下來清洗。
聽見窗外蟬鳴,她探頭望去,午後燦燦烈陽從枝葉間灑落,夏天又到了啊,他離去時也是夏天。
這組床套,算算也將近一年沒人用過了,她還是定期拆洗、日晒,永遠維持清爽,帶着淡淡的陽光味。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甚至不確定他還會不會回來,她微眯了下眼。
但總想着他突然回來時,不怕沒有千;爭的枕被可用。真傻,有時她都會這麼覺得。初始,她完全不曉得他在哪裏、做些什麼事,直到有一回,小羅不小心說溜了嘴。
原來,他回來過,卻沒讓她知道,避着她,疏遠她。心,好痛。這半年,幾乎沒有他的消息了……到最後她都懷疑,他還會回來嗎?是不是,早就將她給忘了……他們在不是很愉快的情況下分開,也許
,他會放任彼此就這麼慢慢淡掉,漸行漸遠,終至陌路。
她無法不這麼想。
他已經……好久沒與她聯繫了。
他是騙子,承諾過要將一整年假期留給她,結果卻是一聲不吭走了一整年,早該知道的,那道不安定的靈魂,怎麼能安定得下來?明明也說過,只要她沒找到自己的幸福,他就會一直陪着她,也只是說
說而已?她抵着牆,環抱住自己,蹲下身默默流淚。
好想他……手機鈴聲在寂靜的客廳間迥晌,她微微驚嚇,心房莫名一緊。
穩住情緒,她輕輕吐氣,按下接聽鍵。
“喂,湘君嗎?以翔現在在慈心醫院,你要不要過來?”小羅急促的聲音如雷般貫入耳膜,她腦海間頓時一片空白。
整整一年沒見到他了,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在病床上。
他臉色好蒼白,安安靜靜躺在那裏,她不習慣看見這樣的他。
結果呢?難道這記憶中,他總是充滿生命力,堅毅而自信的,對着她溫柔微笑時極具魅力,會讓她難以抑制地臉紅心跳……促道“他感染熱帶疾病,剛送到醫院的時候呈休克狀態,在當地已妥善處理,狀況穩定一點了,才將他轉回台灣的醫院休養。”小羅是這樣說的。
見她一臉擔心,看着病床上的高以翔,強忍住不落淚的脆弱模樣,小羅安慰道:“不要太擔心啦,醫生說他有輕微脫水的現象、嘔吐、高燒、盜汗、呼吸急促……”怎麼好像愈講愈糟?
“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其它狀況都很穩定。他右醒來過一次,本來是交代我別讓你知道,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很想見他!”她雖然嘴裏不說,但明眼人都看得見,那是刻骨相思哪!
阮湘君黯然垂眸。“他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嗎?”怎麼也不懂,他們究竟是怎麼了?是因為分開之前那些不愉快,她心事沒藏好,教他察覺了?
那沒關係,她會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妥善收拾好情緒,別去困擾他。
“不是啦,他是怕造成你的不便。你身邊好不容易出現理想的對象,想讓你專心追求幸福,真的不是要擺脫你。”小羅急忙解釋。“他自己應該也清楚,你想要的那些,他沒辦法給,只好放手讓給得起的人去給,那樣對你比較公平。”她愕然揚眸。
是這樣嗎?這才是他疏遠她的原因?
短暫交談過後,小羅便識相地先行離去。他們這麼久沒見,讓她可以單獨陪陪高以翔。
大約傍晚過後,高以翔醒來,看見病床邊的她,眸底浮現一絲錯愕。
“你怎麼……來了?”他開了口,發現喉嚨像吞了一斤的沙,又痛又啞,聲音乾澀虛弱得難以辨識。
“不要說話。”她繃著臉,拿棉花棒沾水滋潤他,一遍又一遍有耐心地重複做着。
“你——”他想問,她還在生氣嗎?都氣一年了……
“我說閉嘴。”
“……”看來是還在氣,看錶情就知道了。
之後接連三天,她每天都來醫院照顧他,里裡外外打點妥當,也隨時向醫生關切他的狀況,就是不肯開口對他說一句話。當醫生說,他可以開始進食一些流質食物時,她每天費心幫他熬煮雞湯、魚湯調養身體。
“你每天過來,工作怎麼辦?還有……不用陪徐靖軒嗎?”千是他又問:她冷冷一瞥。
“需要我再說一次閉嘴嗎?”
“可——”
“我不想聽你說話。,”她轉頭收拾空碗,不看他。
是有沒有那麼火大啊?他承認他這次是做得過分了點,一走了之,整年的不聞不間,她會生氣是應該,但出發點也是為她好呀,不能被諒解嗎?
阮湘君洗好碗,拿保溫瓶到外頭裝水,回來時病房內來了訪客。
那是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鬢髮已有些花白,睿智沈篤的眸采,看起來像是事業有成,五官和高以翔有些許神似,她大略能猜出對方的身分。
見她進門,高以翔立即閉嘴。
“怎麼了?”男子回頭看看她,又將視線轉回。“變啞了?”高以翔看了看她。阮湘君接收到他投來的視線,放下水瓶,識趣地轉身離開。
高以翔知道她誤會了,趕緊拉住她。“別走。”他的事,沒有什麼是她不能聽的。
“我可以說話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徵詢阮湘君。
無奈地瞪他一眼。“別說那些讓人生氣的話就可以。”他身體還很虛弱,阮湘君小心扶起他,調高病床高度。
解禁后,他吁了口氣,差點悶死。“他是我爸。”經過這一次,真的再也不敢惹她了。他怕死了她不理他、不跟他說話。
男子頗驚異地挑高眉。這是他那個像匹脫韁野馬、誰也管不住的兒子嗎?居然有女人能鎮得住他,只是溫溫淡淡的一瞥,就讓他安分得跟什麼似的。
高競達不由得又一次慎重打量她。
坦白說,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絕艷姿色,但清婉秀致的面容、恬淡如水的氣質,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汪沈謐湖水,永遠安安靜靜地躺在山林深處,沒有波濤萬傾的澎湃來吸引他人目光,淺淺的瀲艷波光
卻能洗滌撫慰旅人疲憊的心靈,想停下漫遊的腳步,寧馨依偎。
他似乎有些懂得兒子為她着迷的原因了。
“她叫阮湘君,很漂亮,個性很好,但是你不用看得那麼仔細。”高以翔沒好氣地嗆他老子,與她交扣的手從頭至尾沒放開。
阮湘君暗捏他手背一記,示意他說話別太沒分寸。高以翔立刻閉上嘴。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當老子的不得不說真的大開眼界。“幹麼說得好像我很忤逆不孝?”講話得憑良心,從小到大,他哪件事讓父母操過心了?
他既沒混幫派、也沒碰毒品,更不曾打架鬧事,就算沒做到品學兼優,但也不是不良少年好嗎?
“以翔小時候很不聽話嗎?”顯然,阮湘君比較偏向他老子。
高競達思索了會兒,中肯回應:“應該說他太有主見,其實誰的話也不聽……五歲就會自己打理三餐,國小就會自己簽家庭聯絡簿,上學不用人叫,下課自己回家,鞋子壞了自己買,扣子掉了自己補,生病自己看醫生,要不要升學自己決定!”
“喂喂喂,幹麼把我形容成孤僻怪小孩?”應該說,是獨立。
高競達完全不理會那尾虛弱病貓的抗議。“國小才剛畢業的那個暑假,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就自己背着一台相機和行李,帶着全部的零用錢說要去旅行,當時我和他媽嚇壞了,他卻很堅持,誰說都沒用。”後來次數多了,他和前妻也從驚嚇到麻痹,徹底明白他們的兒子相當有主見,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的人生自己走,不容任何人干預,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一樣。
那時還在求學階段,還會認分待在家裏,可他也習慣了每年寒、暑假一到,就見不到兒子的人,走入職場后,就更加海闊天空,不受拘束了。
有時他會想,兒子的不安干室,是不是源幹家庭溫暖的不足?從小就沒有家的歸屬感,養成流浪的吉普賽人性情,尋不着安定?
“這的確很像以翔會做的事。”阮湘君接口。
只是沒想到,他十二歲就有勇氣做這種事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很沒有存在感,他什麼事都獨力自己來,完全不需要我,我甚至懷疑他還記不記得我這個人的存在。”
她……又何嘗不是?除了他的相機、他無止盡的漫長旅程,他看起來洒脫得什麼都不需要,她時時擔心他會忘了回家的路,忘了……她。
“我好像……也還沒死。”高以翔幾近無力地閉了下眼睛,已經不指望有人理會他。
這兩個人是怎樣?在他面前旁若無人地討論,當他是屍體嗎?
送走高競達,回到病房后她便一直沉默坐在一旁,探病的訪客離開了,“那個……那道“不準說話”的禁令又立時生效了嗎?”他猶豫了一下。
她不說話,他也不確定她是不是要繼續生氣,表情像在思考什麼,怕誤觸地雷,不敢貿然開口。
這輩子,他沒對誰如此小心翼翼過。“以翔!”她仰首,輕喊一聲。“是。”他專註應答,嚴陣以待。這幾天都不正眼瞧他,她第一次用過去的溫言細語喊他,他不敢輕忽。
“工作方面我有年假,再請幾天事假就可以了。”她從不輕易休假,等他回來,便將所有能休的假期都留給他,即使不確定他還願不願意回到她身邊。
他愣了會兒,才領悟她是在回答他早先的問題。
“另外,我和徐靖軒沒有在交往,不需要陪他。”
“咦?”黑眸浮現錯愕。“我以為你會接受,而且一”沒接受對方可以留過夜嗎?
幾乎衝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那聽起來太有質問意味,她也沒有義務接受他的質問,她討厭別人干涉她的事情,一定要記住。
高以翔再三提醒自己,不想再惹惱她。“他……不好嗎?”接着很快又說:“你不想回答的話,可以不要回答沒關係!”
“沒有不好,只是感覺不對。”
“感覺?”
“不能愛上他,怎麼交往?”
“愛情啊……”原來,她不愛徐靖軒。
高以翔輕吁了口氣,一年當中卡在胸臆間不上不下的大石落了地,心情一陣釋然。
他放柔了嗓音,朝她伸手。“過來,好嗎?”迎上他溫柔的目光,她緩慢移步過去。將她的手牢牢握緊,心才感覺到踏實,高以翔輕吁口氣,閉上眼睛。
“以翔,你小時候!快樂嗎?”靜默了會兒,她緩聲低問。
他睜開眼睛,表情有些許意外。“為什麼這麼問?”
“剛剛聽伯父在講,一直有這種感覺,你!
是不是很寂寞?”沒有一個孩子能夠如此早熟、懂事、獨立,他凡事自己面對,不依靠任何人,必然是身邊沒有人可以依靠,否則,哪個孩子不想撒撒嬌、耍耍賴,天真無慮地過日子?
他總說她寂寞,其實,真正寂寞的人,是他。
“沒有人這麼對我說過,我也沒去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一”他停頓了下,認真思考。“也許是吧。”他的母親也算是出身豪門,但父親並沒有足以匹配的身家,當時兩人是被反對的。
但母親不管,堅決愛其所擇,她的人生她要自己掌握,不容他人擺佈置喙,於是鬧了場轟轟烈烈的家庭革命,與家裏斷絕關係,跟了他父親。
“我想我知道你的個性遺傳自哪裏了。”她說。
“你以為從此就是王子公主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了嗎?”
“他們相愛,不是嗎?”愛着,那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小說看太多了。”有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的婚姻沒有一個人看好,但母親就是那種硬脾氣的人,別人愈是唱衰他們,她就愈要證明給大家看。
他們過過餐餐吃白吐司的日子,精打細算地為一塊錢計較,再怎麼苦,母親咬牙不吭一聲,全心全意支持丈夫,夫妻倆同心創業。
他從很小就知道父母的苦處,在他們將心血投注於創業的時候,他自己打理所有的事情,從不拿自身的問題去煩他們。
他們熬出頭了,當一切苦盡甘來,可以坐下來,溫存地抱抱彼此、說些貼心話時,卻發現一空蕩蕩的心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於是就在孩子成年後,他們分居了。
四年多前,母親找到想廝守一生的男人,兩個人正式離婚,帶着父親給的祝福離開。這兩個人,是經典的分手模範代表。不需要像一般夫妻,離了婚便撕破臉相互叫囂,他們都相當敬重彼此,也一致認為,那胼手胝足、相互扶持的二十年,是他們人生中相當值得紀念的一段時光,愛情沒了,仍有多年累積的溫情,依然相互關懷。
他們之間,親情竟比愛情更永恆。
感情的事情有時候很難說,他們當中沒有誰對不起誰,當初愛得很深也是真的,否則母親不會義無反顧跟隨父親,但是感情淡了、沒了,強要去愛,也燃不起當初的火花。
他們比較值得稱許的是,他們夠誠實,勇敢面對自己心裏真實的感覺,沒有沽名釣譽,維持恩愛夫妻的虛偽假象。
愛情是什麼?
當初愛得用全部生命去燃燒,不惜拋舍一切也要與對方廝守,那麼多難關都度過了,被反對、被現實考驗,該嘗的苦沒有一丁點少嘗,到頭宋,終於可以在一起,卻不愛了。於是他會想,愛情也只是一些成因不明、無法掌控的情緒,如果只有愛情,今日相戀,明日也能是陌路。
他不是偏激,而是陳述事實。容顏會老,愛情也會消逝,他從來就不特別奢求過子的男女情愛。
“你怨過他們嗎?”阮湘君問。
“為什麼要怨?”強迫自己超齡早熟是他的選擇,他的童年是沒有過多的純真與歡樂,但是沒像一堆天然呆小孩一樣唱(可愛的家庭),並不代表他的父母就不愛他。“可是,你不快樂。”阮湘君伸出雙臂,很憐惜地將他摟進懷裏。
家庭的溫暖與喜樂,她擁有了十九年,雖然後來失去了,但曾經擁有的美好回憶永遠在她心底,那是抹不去的,一輩子都會記得。
可是他沒有。不曾感受她曾經擁有過的,又怎麼懂得去珍借與追求?他知道的只是流浪而已,這種生活模式已經跟着他太多年了,在他看盡大千世界,尚未停下腳步以前,沒心思去探索那些他陌生、也不特別想理解的事物。
千是,她只能等。
也許等到他放棄流浪,終於願意停下來,與她建立一個家、一份穩定,共同製造家庭隨之而來的種種溫馨情戚。
也或者,等到她再也無力等待,選擇放棄。
“以翔,回家好嗎?”他偏頭,望進她溫柔的眸。
她輕輕的、如水般的聲音滑過他耳畔。“你想做什麼,就去做,累了就回家來,我會在家等你。如果有一天,我不想等了,會自己離開,你就去找找門前你親手做的那個信箱,裏面會有我留給你的最後訊息。”高以翔胸口一緊。也許是她柔軟的語調,也許是她充滿風情的話語,聽進他耳中,不知為何,心房坪然跳動。“你……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只是突然想清楚了而已。下次,不許再刻意避着不回家,真覺得為難的話,我會自己從你身邊走開,你不用想太多,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對他說這些,但他真的懂了。
病體猶虛的高以翔,撐不了太久,很快便再度入睡。阮湘君凝視着他沈睡的面容,想起送高競達下樓時說的話。
“你!很愛我們家以翔吧?”開門見山的問法,教她一時錯愣,不知如何應答。“以翔這個孩子,讓我覺得很虧欠,會養成他現在這樣的性子,我必須負很大的責任。看着我和他媽媽的感情,從濃烈到
蒸發殆盡,使他把感情的事看得很淡,要等他開竅,學習愛、體會愛、也珍惜愛,可能得花好長一段時間,如果你能等,你就等。不能等的話,也不要勉強自己,我不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他耽誤了你。”
最後他說——“感情這種事,愛的時候再苦都心甘惰顯,一旦少了這種心甘惰頹,只要有一絲絲的怨意勉強,就難以圓滿。”以翔的父親,是個極有智慧的長者,一字一句全都重重敲擊她的心,他是個懂愛的人,雖然他與以翔母親的愛情並沒有走到最後。
這一刻,她也不曉得她與以翔能否走到最後,但是,她試過、也認真愛過,把握住了愛情來臨時的燦爛,就不會有遺憾。
她想,高伯伯也是一樣的。二十四歲那年,她學會了愛情里必經的等待,雖然那時的她並不曉得,等待的終點將會是什麼。!~!